“辛迪?辛迪?”
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与此同时肩膀被轻轻地摇晃,辛迪慢慢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查理弯着腰站在他身前,右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脸关切。
“查理……”他呢喃了一句,&bsp&bsp身子前倾想要站起来。
辛迪发现自己仍旧坐在餐桌旁的那张椅子上,脖子因为长久地靠着椅背的边沿而疼痛不已,手脚微微有些发麻,想要坐正却直感觉气血翻涌,脑袋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而且视线里的一切都显得摇摇晃晃的,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辛迪,这是怎么……是镇定剂的药效太强了吗?”查理搀着他的手臂帮他在椅子上坐稳,右手的五根指头指尖浮现出淡淡的紫色幽光,在辛迪的脸上、额头上轻轻掠过,想要检视一下好友的身体状况,但他的魔力刚刚渗入辛迪的皮肤,就被一股如同电芒一般的白光阻隔了下来,不止如此,强烈的震荡顺着指尖传来,一阵疼痛伴随着酥麻感迅速扩散开来。
“嘶——”
查理轻咬了一下嘴唇,嗖地收回右手,然而指尖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细小的孔洞,鲜血从里面涓涓地溢出来。
“查理……呼——呼——呼——”
辛迪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花了好几秒钟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需要……水。”
查理皱了皱眉,一头金黄色微卷的头发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中甩了甩,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去倒水。
等他拿着装满水的木杯走回来,辛迪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这位肩膀上披着大衣的魁梧男子,&bsp&bsp此时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着下巴,&bsp&bsp明亮的双眼凝望着面前油灯中摇晃的火苗,陷入了沉思。
“你要的水。”
查理松了一口气,把装满水的木杯放在桌上,伸手一推,木杯轻飘飘地滑到辛迪面前,尽管杯中的水面与木杯的边沿近乎平齐,但却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
“查理,我做了一个梦。”
辛迪目不转睛地看着油灯中的火苗,说。
“哦?什么样的梦?”
“我不记得了。”
“人确实很容易忘记梦的内容,睡眠质量越高,睡眠程度越深,就越容易忘记,忘记的速度也会越快。”查理说着抬起右手,在薄薄的紫色光膜覆盖下,指尖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忘记是很正常的,那说明镇定剂的效果不错,看来这个配方是有效的,我再调制一些,接下来一段时间就继续用吧。”
“不,查理,这个梦不一样。”辛迪转过头来看着查理,查理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久不曾看到过的光采,仿佛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奔波逃亡了三年之久的通缉犯,而是那个被誉为“魔法界冉冉升起的明星”的天才魔法师辛迪·贝洛斯。
“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说了我已经不记得内容了。”
“不记得内容了你还说重要?”
“是的。”
查理无语地耸了耸肩。
“我想知道,作为全世界最厉害的药剂师,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帮我想起来那些被遗忘的内容?”辛迪微笑着望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好伙伴,“查理,这对我很重要。”
“你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是个英国人,但却没有那方面的癖好。”查理笑着摇了摇头,“要说回忆梦境,那帮整天神神叨叨的占卜术士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怪的方法,比如用蜥蜴尾巴和蛤蟆的血在脸上涂抹,再用草灰勾勒出纹路,最后点上某种味道古怪的熏香,配上其他人听不懂的咒语,我在南美旅行的时候见过类似的行为,给那时的我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不过,至于是否有效果嘛,就很难说了。虽然被施术者通常都会说自己‘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但作为一名药剂师,我很怀疑那是不是致幻物的结果。”查理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现有药剂学的理论知识中,就我所知,是没有办法能够帮人回忆梦境的。”
“但是,你是查理啊。查理·努维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剂师。”
“好好好……让我想想,毒蘑菇、旧鞋跟,鱼腥草,蔷薇花。葛藤……致幻剂的材料或多或少应该会有些用,应该还需要些其他的材料……”查理用手轻轻揉着眉心,“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配方,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更久,而且我也没法保证药剂能够有效果。辛迪,别抱太大的希望。”
“这不是希望与不希望的问题,查理。”辛迪抬起头,用他那暗蓝色的眸子凝望着自己这位好伙伴的脸,“我们必须成功。”
“为什么?辛迪,可能你对药剂学不了解,我必须得告诉你,在药剂学中,没有什么百分百成功的定理,也没有什么一定有作用的配方。”
“查理,在那个【梦】里,有解开我为什么会在三年前陷入疯狂的钥匙。”
查理立刻站了起来,他飞快地抿了抿嘴唇,眉毛不断地来回移动着。
“你确定?不是我怀疑你辛迪,但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确定,尽管我记不起任何细节。”
“……”
查理和辛迪对视着,彼此不语。
“我会竭尽全力。”
最后还是查理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木杯,转身向着黑暗中走去。
“谢谢你,查理。”
查理停下了脚步,金色的卷发随之颤动了一下,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他回头看向辛迪,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在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的染色下,呈现出一种酒醉般的微红,眼角似乎有宝石在闪光。
记不清有多久了,可能从辛迪动笔原典开始,甚至更早,这个性格阴沉说话冷淡的家伙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感谢的话。不管自己帮了他多少次,哪怕是在三年前,自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力、金钱、名誉和地位,和他一起成为通缉犯的那天,即使这三年来自己全身心地扑在研制能够解决他狂躁症的药剂配方上,都从来没有得到过哪怕一句像样的感谢的话。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查理抬手逝去眼角的泪珠,笑着问。
“这些年来你帮了我很多,但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你这冷血的家伙竟然能够说出这么温暖的词句,真是上帝的恩典。”
查理说着不由地微微低下了头,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里倾泻进来,在有些古旧的地板上打出边缘模糊的阴影,他的脸沉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辛迪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任何事,这也是查理之所以相信三年前那场惨案不是出自他的本意的关键原因。
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感谢别人。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查理不知道那会是什么。虽然在对未来的预测上,辛迪一直有着奇怪又准确的感知,但查理觉得此刻他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应该只是有着某种模糊的印象,但那一定给他带来了很糟糕的预感,不然他不会这么反常。
在黑暗中,查理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手臂。
日光裹着响起争先恐后地从窗口涌进来。
逆光站着的他,像是寡言的神袛。十指舒展开,举在眼前,看金色的光芒穿过指缝流淌而下,洗去空气中的沉闷和心中的不安。
“贝洛斯。”
坐在餐桌旁的辛迪再次看过来。
“你知道吗?药剂师的双手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
“你对那双手确实很爱护。”
“我会挽救你的生命。”查理咧嘴一笑,“我以我的双手起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