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宋恩礼回肉联厂从空间找了个造型简单的木头匣子,把那些瓶瓶罐罐全装进去,瓶子上头的玻璃塞全部换成了软木塞,即使再摇晃都不会倒出来,只是玻璃易碎,她怕路上磕着碰着,上办公室找了几张旧报纸填充空隙,并将那一百块钱也二十斤粮票也一起放进去。
下楼准备上邮电局的时候,几个穿着普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妇女挺热情的把她围住,“宋同志啊,中午来的那俩解放军是你啥人啊,听说你哥也是解放军是不?”
“朋友。”宋恩礼打算胡乱糊弄过去,“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得先上邮电局寄东西,有事儿咱以后再说。”
“反正还没上班,要不咱们陪你一块儿呗,正好也联络联络阶级同志之间的感情。”
宋恩礼暗呸一声。
联络个蛋,就是想给自己家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闺女傍个好女婿呗!
傻子都知道部队福利待遇好,而且那仨看军装就知道是军官,找个军官当女婿可不就等于钓上金龟。
知道归知道,可她也不能硬把人撵走呀,这几天可就得投票呢,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把人得罪干净。
不过她不高兴自己男人被人盯上,便直接道:“他们仨都有对象了。”
妇女们很是失望,那仨解放军可是她们有限的见识里,眼睛所能看到的年轻人中条件最好的。
“中午让他们架上车那女的就是那年轻人的对象吧,小两口吵嘴对不?瞅着就不咋地,一女的咋能跟大老爷们儿吵吵,还离家出走,闹得好看啊?这要是我家闺女非得往死里抽不可!”马上,她们便自动把自己中午看到的情形联想成了一部好戏,顺带着把自己闺女夸了一通。
“宋同志啊,那仨有对象就对象了吧,反正你哥在部队,你里头人脉熟,给帮着张罗张罗呗,这么多解放军不愁找不到,我们家闺女那相貌在咱厂这一片那是数一数二的好,还上过小学,我的要求也不高,一个月能挣个八十一百的就成,我可是听说解放军的工资高的很,到时候部队里给分个房啥的小日子还是,不过小宋你可得好好帮我把把关,家里头兄弟姐妹多的咱可不要,最好是城里人,老实点儿的,发的工资福利一定要交给媳妇不能拿回家……”
吧啦吧啦,一帮老娘们儿你一句我一句,就跟八字那撇已经捺上了似的。
宋恩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不愁找不到,也得人解放军看得上你闺女!
一个副连级尉官一个月工资也才八十块,你闺女能有个十八就不错了,别以为她不知道,肉联厂老一辈职工里正式工都少,更何况年轻一辈的,全他娘的临时工,还好意思挑挑拣拣。
你有条件,人也有条件是?
一个两个就像王秀英说的,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
“这我可帮不上忙……”
听了前半句,不等宋恩礼把话说完妇女们便开始翻脸,“为啥帮不上忙!咱们厂长可都说了让你帮着解决工友的个人问题,你要是连这都干不好,还进啥厂委,谁会给你投票!”
“你的意思是给谁投票谁就能帮你家闺女解决个人问题?你要是真能找出这么一能人,你去把票投给她,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再说了,这跟解放军同志处对象那是我个人光靠嘴说就能成的吗?人上头没领导啊?不用打报告啊?得把你八辈儿祖宗都给调查清楚了才能处对象知道不?”宋恩礼半解释半吓唬。
那魏英华最近可到处说了宋恩礼不少坏话,原先她们还真以为宋恩礼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见她真火了,反倒客气上了,“咱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就让你平时多帮着留意点。”
“嗯,我记住了。”才怪。
老话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虽然这话市侩讽刺,可对待这些人,宋恩礼觉得还就得市侩着来。
打发了烦人精们,她赶紧去了趟邮电局,这一来一往,正好踩着上班点。
听宋恩礼说起那些妇女们想要金龟女婿的丑陋嘴脸,苗大姐在办公室里直骂,“她们倒是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厂里的男青年都不定能看上她们家的闺女,还还军官,还八十一百块,美得她。”
她从档案柜里拿了一份名单给她,“咱厂所有人甭管正式的还是临时的都在这上面,家里啥成分几口人老家哪儿的都有,你好好熟悉熟悉,有几个难缠的我给你指出,也省得你以后叫她们缠上还不知道人是谁。”
“苗大姐你都记得啊?上千号人呢。”
“那是。”苗大姐挺得意,“咱干啥就得像啥不是?”
宋恩礼接过去翻了翻,上至杨厂长下至锅炉房的临时工,全都记录在案,一个不漏。
苗大姐还真就把几个难缠的典型说给她,宋恩礼磕磕绊绊的记,居然也熟悉了个十之八九。
当天晚上,萧和平说要陪她准备明早的考核便没回去,两人偷摸着在她宿舍里翻云覆雨一宿,怕隔壁听到动静会出事,宋恩礼把嘴唇都咬破了。
这种放肆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第二天早上她起晚了,考核都已经开始十来分钟她才紧赶慢赶冲进考场。
她分到的是肉联厂小学,而且很不幸的是正好跟魏英华一个班,监考的是丘主任,批评了她两句让她赶紧找地方坐下。
魏英华本来心里就有胜算,见她迟到,更是得意,看她的眼神大概便是盛利所说的“陪练”。
宋恩礼倒是没留意她,找到跟自己报名号相对应的位置坐下,掏出钢笔便开始写。
干古董这行的记性都好,加上她本身又是华侨在国外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外语能力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根据上面的译文把意思一理解,再利用外语的共同性,后面那几道大题的默背对她来说真算不上啥难事。
她这儿奋笔疾书赶进度,反倒是其他报名者拿到考题那叫一个懵逼,前面的中文都答不利索,居然还给整出外语来,这何止是为难人,简直是刁难!
写跟不写,反正都没戏。
特别是有些不识字的抱着侥幸心理来的,早早的便拿着借来的铅笔橡皮回去了。
差不多答了一半的样子,紧闭的教室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宋恩礼好奇抬头去看,就见丘主任态度恭敬的从外头迎进来一人。
标志性熨烫得体的呢料中山装和长款呢大衣,脖子上系着浅卡其色格子围巾。
大叔!
她笑嘻嘻朝严朝宗做了个口型。
严朝宗竖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丘主任一看,心里有数了。
这折腾半天折腾得人都快死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儿。
要说杨厂长也是个不地道的,这事他指定知道,却瞒着不说,这万一谁不小心把那小姑奶奶给招惹了,这不是坑人呢嘛!
丘主任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机警,对这空降的新同事还算客气。
严朝宗进来巡视一圈,最后在宋恩礼身边站了会儿,确定她这答的没啥问题,这才低声交代了丘主任几句后离开。
严朝宗前脚走,后脚魏英华便站起来交考卷,路过宋恩礼时格外昂首挺胸,最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离开教室。
反观宋恩礼,虽然刚开始她奋笔疾书,但赶上进度后她便放慢了速度,等教室里剩下没几个人的时候她才把试卷交上。
教室隔壁的办公室里,小田正和杨厂长抽着大中华闲聊,见宋恩礼从门口走过,忙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追出去,“宋同志你等等,我们书记在学校门口等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