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够吧,这么多评委在呢。”打从小孙当众爆出严朝宗是她叔叔后,近来工会主任递橄榄枝递得都快成园丁了。
他会为了这么个小小的比赛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宋恩礼摇了摇头。
苗大姐仔细观察她的反应,确定没问题后心才算踏实下来。
前几天跟姑娘们说的话未必不是她的心声,当妈的,又岂能不盼着自己闺女好?
肉联厂没有礼堂,比赛安排在食堂里,宋恩礼去的时候一二十个男工友正在搭临时舞台,三个组的年轻女工全集中在后厨换衣裳打扮,门一推进去,一股闷闷的鞋味。
被众星捧月坐在最当中的魏英华只高傲的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用手上那盒香粉往文工队的队友脸上搽,只是用力过猛,一个个脸上白惨惨的,换身衣裳都能演鬼片。
“听说那玩意儿叫啥鸭蛋粉,可贵了,也不知道小魏从哪儿搞来的,她还有一盒红胭脂,能涂嘴唇也能涂脸蛋,抹上去后跟画报上的人似的好看。”有一个女工在宋恩礼耳边小声道。
平时要是浓妆艳抹那就是伤风败俗,上台表演是唯一一个能够长大光明化妆而不用担心被人说闲话的机会,实在把她们给羡慕坏了。
宋恩礼瞪着眼睛,眼瞧着魏英华给她的队友全抹成红彤彤的猴屁股,然后涂上一张血盆大口。
这到底……哪儿好看了?
放舞台上唯一的作用大概也就是醒目了。
不过上台要是不添点颜色的确不吸引人。
宋恩礼看似随意从兜里摸出俩铁皮盒子丢到桌上,“喏,这是我上次去沪市带来的,反正我也用不上,你们拿去搽吧,抹个红上台看起来人也精神点。”
其中一个女工拿过去打开一看,欢喜得又蹦又跳,“这个胭脂的颜色比小魏那个还好看!跟百货商店里的口红似的,还有这个粉,虽然没有小魏那个白,但是比她那个看上去细嘞!”
一句话,惹得连文工队的人都探着脑袋过来看。
“出风头!”魏英华狠狠剜了宋恩礼一眼,后者权当自己没看见,好心情的教那些女工化妆。
其实还就是口红,只不过拿出来之前被她在空间压盘了,另一盒则是普通的粉饼,临时换了个壳儿而已。
想着没有东西描眉,她又上灶台那儿捡了一块小小的柴炭,拿张纸卷上几卷再用刀稍微削一削,用着还挺顺手。
自己队伍用完剩下还有得多,宋恩礼便借给了工会那队的,女工们看着镜子里自己那脱胎换骨的脸,纷纷说自己今天晚上一定不洗脸!
上台前,三个队的队长进行了抽签,最先出场的是工会,然后是厂委,最后是文工队。
这签可以说抽得十分糟糕。
一般来说来,人都有个先入为主的心理,开场那队表演得好,后面的哪怕旗鼓相当也会觉得不如前,而最后那队呢,好歹占着个压轴的说法,这卡在中间不上不下,还没开始就先输了两分。
好在有了服装和化妆的加持,她们这队的人一上台就狂拉印象分,歌曲和舞蹈又新奇优美,是底下观众从来没听过看过的,一时间也是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小嫂子可真能耐,杨有禄说这歌舞都是她自己编的呢,我看别说燕北就是找遍全国这么才貌双全的姑娘也少见呢。”小田低声道。
严朝宗难得露了笑,抱着双臂靠在窗户旁远远往食堂里看,夜风依旧寒冷,可他这心却是热乎又鲜活,像是窒息已久的人总算汲取到自己所需要的氧气,正在慢慢苏醒。
何止是全国,世界独一无二就这么一个她。
这么美好的一个她,要他如何能舍得放手?
“您真的不进去看看吗?我看就算杨有禄不搞黑幕这第一也非厂委这队莫属,小嫂子一定高兴,她一定很想跟您分享这份喜悦。”小田就是想不明白,书记都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结婚睡觉了,还有啥能能成为他跟宋恩礼冷战这么久的理由?
明明在乎的不得了,偏偏躲着不见她,每次听说她有事吧,又比谁都着急,就像今天晚上,人都来了,非不进去,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严朝宗只是低低睨了他一眼,“她才不稀罕。”
他的公主,又岂会像那些个庸俗的姑娘似的把这些小小成绩看在眼里,于她,这不过就是个乐子。
“回吧。”
“您不看了?”小田疾步跟上。
严朝宗头也不回,“该看的不是看完了?”
宋恩礼从帷幕后头悄悄往舞台上看谢幕,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大门口,正好捕捉到修长雅致的身影。
大叔!
她欣喜若狂,连忙绕后门追去。
然而夜色中,哪儿还有方才的影子?
等她失望离开,那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才无声从树丛后走出。
“您为啥躲她呢?”小田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心翼翼问道。
严朝宗叹了口气。
他哪儿是躲她,分明是不敢见她,不敢面对内心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自己的声音:她只是拿你当长辈。
文艺比赛,厂委这组毫无悬念的胜出,十来个姑娘在后台乐成一团,宋恩礼心里却跟堵了团棉絮似的,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她刚才明明看到严朝宗了,他的身影她绝对不会认错!
可他为啥不露面?
既然已经从首都回来了为啥不告诉她,甚至还躲她?
这个问题,困扰了宋恩礼整整一宿。
第二天一早,到厂里后没多久,她便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一个人去了省食品公司。
接待她的还是小田,端茶送水很是热情,只是在她问起严朝宗时,仍旧是先前那句,“我们书记还在首都来着,估计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过早上刚打电话来过,说是杨厂长跟他说起您自编的歌舞得了第一名,我们书记还惦记着从首都给您寄贺礼回来呢。”
“是杨厂长跟他说的吗?还是昨晚上在食堂门口看到的?”宋恩礼连着两个问句,给小田问傻了,支吾了半天才陪着笑脸道:“咋可能呢,首都离燕北远着呢,坐火车都要几个小时,您是不是看岔了?昨天傍晚我们书记还打电话回来安排过工作,不信您可以问许秘书!再说了,我们书记回来我咋可能不知道呢,我得开车去接他不是?”
“我能看岔他我还能看岔你?你个小短腿。”
“……”彷若一柄利刃直戳心口!
小田几次想跟宋恩礼强调自己不矮,他有一米七来着!只是他们书记长得太高所以才显得他矮!
然而没等他有机会开口,人已经冲出会客室直奔书记办公室。
“宋同志!我们书记不在,您不能擅闯他办公室。”隔壁办公室里的许秘书眼疾手快拦住她。
欲盖弥彰越是可疑。
“躲开!”宋恩礼烦躁的隔着他拍门,“严朝宗,出来。”
呵!
那架势,再衬上棉衣包裹的那微微肚子,俨然一副搞大肚子后被抛弃的可怜女人上门讨伐渣男的阵仗!
当然了,其实我们小宋同志也没那么不知分寸,那只是个个躲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热闹的管理层们想象的。
不过这么多年来,敢当着严书记的面直呼他名讳的,这姑娘的确是头一人!
宋恩礼确实敲门了来着,但里头一直没人答应她便打住了。
一直敲下去,她手还疼呢。
结合小田和许秘书的反应,她已经非常肯定严朝宗就是故意在躲她,甚至,搞不好从一开始他就没去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