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洗澡的过程中,沈括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踱步的声音。
“多加点热水。”他时不时会来到门口,叮嘱她:“最好全用热水。”
“已经很烫啦。”
“再烫一点没关系。”
“你想让我变成白烧鸭吗?”
他嘴角抿起浅浅的笑意:“你要是变成烧鸭”
陆嫣等了很久,没等到下文,瓮声瓮气地问:“我要是变成烧鸭,怎么样?”
“我就把你吃了。”
“哈。”
他说话调子素来一本正经,这样开玩笑的话语,倒是不多。
陆嫣挺喜欢他这轻松的模样,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关掉了热水,用浴巾擦干了身体,问沈括:“我衣服都湿了,穿什么呀?”
“等一下。”
沈括去房间里取了衣服和裤子,走到门边,敲了敲:“开门。”
半晌,小丫头磨磨蹭蹭地开出一条缝,慢慢将湿润的手臂伸出来,带出一阵热腾腾的雾气。
沈括将衣服递到她的白皙的小爪子上:“穿我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嗖”的一下,她缩回手,立刻反锁了浴室门。
他淡淡一哂。
沈括给她的衣服是带绒的睡衣,棉柔的,特别保暖也特别居家,带着干净的皂粉味道。
她身形娇小,穿沈括的衣服非常宽松,只不过她没穿文胸,虽然衣服有点厚,看着不太明显,但也并不是完全不明显。
她尽可能将衣服往前面拉了拉,让前面显得更为宽松一些
弄好以后,她深呼吸,做了好半晌的心理准备,这才慢慢地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沈括在厨房里熬姜汤,听到声音,他正好端着热腾腾的汤碗走出来。
小姑娘穿着他宽大的衣裳,局促地站在墙边,湿润的黑发垂于肩头。
洗过澡之后,皮肤总会特别显白,宛如含苞的嫩蕊,清透又水润。
无怪乎某些事情总是要洗澡以后才能做,不仅仅因为干净,更因为洗澡之后,无论男女,都会特别显美。
陆嫣见沈括直勾勾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问道:“你在弄什么呀?”
沈括这才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将手里的汤碗地给她,然后拉着她坐到了沙发边,用电吹风给她吹头发。
陆嫣端着热乎的姜汤,小小地嘬了一口。
“好喝哎。”
“那就多喝点。”
他在汤里放了糖,熬得很浓郁。
陆嫣继续低头喝汤。
沈括站在她面前,捡起她湿润的发丝,拿着电吹风一缕缕吹干。
陆嫣时不时地抬头望他。
他低敛着眸子,神情很认真,也很温柔,温柔细致地拾掇着她的头发。
陆嫣不敢一直看他,视线下移,平视的正前方。
正前方是他平坦的小腹。
她小心翼翼地将额头磕在他坚硬的腹部,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放心地靠上去,还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沈括他眉宇柔和,淡淡笑了:“你似乎很喜欢占我的便宜。”
“不可以吗?”
“可以。”
沈括拾起她后脑勺的一撮发丝,将她拉开,克制地说:“现在不可以。”
在某些方面,和所有的男人一样,他并没有很强的自控力,尤其面对的是他夜夜肖想的女孩。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伤到她。
可是陆嫣丝毫没有察觉,吹头发的全过程,小丫头不是蹭他的肚子,就是摸他的腰,弄得他心头毛毛燥燥。
总是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给陆嫣吹干了每一缕发丝。
窗外大雨淅淅沥沥,还伴随着春日里的雷鸣,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陆嫣的头发蓬松里垂在肩头,时不时担忧的望望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见沈括收拾房间,不理她,她又问道:“沈爸爸今天晚上真的不会回来喔?”
“不会。”
她动动脚丫子,又说:“那我们做点什么好呢。”
沈括就是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这才开始收拾房间。
反正手上总要做点什么,不然他总是会胡思乱想。
其实他一开始真的没有没有目的,满脑子想的只是让她赶快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免得感冒。
可是洗了澡的小丫头穿着他的衣裳,坐在他的面前,那…那个都没有穿,他才慢慢意识到,把她带回家,是个绝对的错误。
“你想做点什么。”他背对着她,嗓子干痒难耐。
陆嫣完全没意识到少年心态的变化,她趴在沙发上,轻松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不知道呀。”
沈括回房间,拿了一本教辅资料扔她脸上:“自己看书。”
“不愧是年级第一啊。”陆嫣点评:“下雨天都要看书。”
沈括说:“下雨天为什么不能看书?”
陆嫣将教辅资料摊开盖在脸上,呼吸着油墨香味,疏懒地勾了勾腿:“下雨天就适合躺着呀。”
沈括有时候真觉得她就像一只黏人的大猫,他喜欢她的从容,也喜欢她懒洋洋的样子。
这种轻松的生活姿态,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
或许生活就应该是她的样子。
沈括打开了电视机,然后从柜子里找出几张碟片,问她:“看电影吗?”
“好哎!”
沈括挑了一部周星驰的喜剧片,放进了DVD里,然后坐到沙发边,和她一起看,算是补偿她今天失约的电影。
沈括坐在沙发另一端,很快,小丫头磨磨蹭蹭地又挪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靠着他,见他没反应,又尝试着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电视机屏幕蔚蓝的光芒笼着他柔和的轮廓,他嗓音醇厚――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的身体。”
“呃…”
“这样不好。”他认真地对她说:“你不能把我当成陆臻。”
“我没有把你当成他啊,我怎么会把你当成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沈括并不知道,陆嫣自小没有妈妈,被陆臻养得娇惯至极。有条件要撒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撒娇。
一段亲密无间的关系,能给她带来心理上的满足,因此,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么。”
相互触碰,相互…喜欢。
可是沈括好像从来不碰她,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喜欢我么?”她问他,含了委屈。
沈括喉结轻微滚了滚,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是他不敢太喜欢了,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她。
“不喜欢就算啦。”
陆嫣往边上靠了靠,不再挨着他了,看样子还有些堵气:“雨停了我就走。”
“嗯…”
小丫头气不过,抬腿踹了他一脚:“老古董。”
她真的必须随时随地提醒自己,沈括是他爸爸那个年代的人,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老古董,他们之间隔着几十年的代沟。
只能这样想,才不至于把自己气死。
沈括淡淡一笑,起身道:“我去把你的衣服弄干。”
见过她身边的时候,他顺手揉了揉她的脑门顶。
陆嫣冲他吐舌头。
沈括没有弄她的衣服,他径直去了厕所,甚至最后几步还带了些微的踉跄。
可能快要憋死了吧。
他关上门,脱了衣服打开淋浴喷头,任由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
绷紧了自己。
陆嫣以为他在洗澡,无可奈何,抓起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晾在架子上,然后用吹风机烘烤着。
“沈括,你还在洗澡啊。”她冲门边唤了声:“都半个小时了,好慢啊。”
沈括没有回答,身体绷得更紧了,呼吸也有些急促。
“你怎么了?”陆嫣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了浴室门边:“还在吗?”
他低沉地“嗯”了声。
快点,快点
陆嫣不明所以:“洗澡比女孩子还慢哦。”
“陆嫣。”他忽然叫住了她:“站在哪里。”
“啊?”
“别动。”
他看着浴室磨砂门边倒映着女孩的影影绰绰的身影轮廓,终于满天繁星坠落了。
他闭上眼睛,靠在墙边,大脑持续空白了很久很久。
放纵是很容易的事情,克制才难。
如果有一天,她能给他这样美好而极致的幸福,只是想想
他全世界的星星都要亮了。
九点的时候,雨终于停了,陆嫣烘烤的衣裳也正好能穿。
陆嫣回到家,本以为这个时间,免不了又被陆臻追着问她干什么去了,没想到家里静悄悄的,陆臻见了她,没说什么,倒了水,转身上楼回房间。
陆臻是个直肠子,高兴不高兴都是直接挂脸上的,陆嫣一眼便看出,这家伙心情不好。
她追上去,问道:“爸,出什么事了?”
“没事,回房间看书了。”
他伸手揉眼睛,显然是在遮掩什么,陆嫣扯开他的手,发现他眼角竟然挂了淤青。
好在痕迹不深,若不细看,倒也不明显。
“你又跟人打架了!”
陆嫣惊呼出声,陆臻连忙捂住她的嘴,防备地看了看楼上,低声说:“不想你老爸遭受二次伤害,就小声点!”
陆简这会儿就在书房,这段时间父子俩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陆臻可不想再把关系弄僵。
陆嫣听话地点头:“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又和谁打架了?”
陆臻漫不经心说:“沈括干的。”
“不可能。”陆嫣一口否决:“不可能是沈括,你乱咬谁呢。”
陆臻望向她:“你凭什么笃定不是他,难不成你今天跟他在一起?”
“”
变聪明了啊这家伙!
陆臻看了看时间,疑惑地说:“都快十点了才回家,你”
他话音未落,小丫头突然喊了声:“爷爷!”
陆臻连忙捂住脸,她趁机开溜,宛若游鱼般从他身下钻过去,径直跑回房间,锁上了房门。
“死丫头,回来,老子还没问完呢!”
陆臻正要去追,书房里,陆简威严的声音传来:“你跟谁老子老子的,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陆臻连忙捂了嘴,赶紧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嫣回房间以后便给梁庭打了电话,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梁庭也没瞒着陆嫣,说道:“你爸最近不是在追一个女孩么,那女孩嗯,怎么说呢,性格有点暴躁。”
陆嫣惊呼:“妈也,你说我爸脸上的伤,是让女生揍了?”
梁庭想说,那还真是你妈,不过他忍住了,只说道:“是啊,是女孩的‘杰作’。”
谁让你爸追着人家一口一个“宝贝”,一口一个“老婆”,这不是自己找打么。
“别说我讲的啊。”
“好嘞!”
挂掉电话,陆嫣取了医药箱走到陆臻房间,将他从床上生拉硬拽地拽起来,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轻轻擦在他额角的位置。
“哎哟,轻一点。”陆臻拍了拍她的手:“毛手毛脚。”
陆嫣沉着脸没有说话,依旧重重地拿着棉签给他上药,看样子是有点生气了。
陆臻“嘶”了一声,揪了揪小丫头的脸颊:“你公报私仇啊死丫头。”
陆嫣放下棉签,气呼呼说:“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我保证什么了我?”
“你保证过,遇到我妈之前,不准拈花惹草!”
“我就是”
“就是什么!”
陆臻顿了顿,觉得就这样把真相告诉小丫头,不太明智。
陆嫣自小就没了母亲,见到简瑶肯定比他还激动呢,要是抱着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妈妈,他可不敢想象简瑶那暴脾气,会对他闺女做什么。
自己挨点揍没关系,他不能让他女儿以身犯险。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至少得等到简瑶真正接受他以后
这样他也有面子啊。
陆嫣看着陆臻这模样,挺可怜,也心软了,放缓了动作,一点点将黄色的药膏揉开:“那就不上纱布了,免得被爷爷发现。”
“不能让他看见,否则肯定又要说老子不务正业,出去乱惹事。”
“不想被爷爷看轻,那你自己就安分点吧。”
陆臻憋屈地撇撇嘴,不再言语。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陆臻分别询问了儿女的学习情况,重点叮嘱陆臻,最后一个学期,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业上,他等着他的好消息。
陆臻点头,表示没问题。
就算有问题,这会儿也只能没问题了,毕竟海口都夸下去了。
施雪娴盯着陆臻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说:“怎么小臻你还化起妆来了?”
陆臻心里一惊,本能地捂了捂左边眼角:“化化什么妆。”
陆嫣睨了施雪娴一眼,她虽故作惊讶,但很明显,她看出了陆臻眼角上了粉底,遮住了那一块淡淡的淤青。
“你看看,这左边眼角皮肤明显白了一块儿么,这不是化妆了么。”
陆简抬头看了陆臻一眼,果然察觉了异常:“你有什么毛病。”
陆臻欲哭无泪地求助他亲闺女,亲闺女微微一笑,跟着反问他:“对呀陆臻,大男人化什么妆呀,你是不是也想当女孩啊?”
“我你!”陆臻哑口无言,指着陆嫣,脸色胀红:“不是你”
“我可什么都没做。”陆嫣伸出双手,连连表示清白:“不是我干的!”
“就是你!明明就是你说”
“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哦。”
陆简揉了揉额头,看明白了这又是儿女之间的恶作剧。
这俩人在家里成天打打闹闹,没个消停,多半又是陆嫣趁他睡着在他脸上捣鬼。
不过陆简是个绝对的女儿奴,并没有责备陆嫣,只叮嘱陆臻道:“呆会儿吃完饭,去把脸洗了。”
“哦好。”
陆臻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他望向陆嫣,陆嫣冲他眨了眨眼。
明白了,她故意辩解,反而让陆简以为这是她的恶作剧,不再深究。
施雪娴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她不太甘心,毕竟这段时间父子关系回温,对她而言绝对是大大的不利,她现在要抓住一切机会,离间父子俩的关系。
“看不见得吧,陆臻你这脸”
她话音未落,陆嫣嚼着馒头,漫不经心说:“后奶奶,你这个时间,不如多管管施雅吧。”
施雪娴宛如吞了鱼刺一般,脸色骤变,望向陆嫣:“雅雅怎么了!”
“咦,你竟然还不知道,她和吴天翰谈恋爱的事情,在我们学校人尽皆知了。”
“你你乱讲什么!”
陆嫣耸耸肩,不言语了。
这反而让施雪娴心里像是小猫挠似的,又问陆嫣:“你说她和谁?”
“我乱讲咯。”陆嫣偏不告诉她。
陆臻顺口来了一句:“吴天翰,我们学校倒数第一,上周听说两个人晚自修的时候在教室后排亲嘴儿。”
他的尾音居然还带了儿化,差点把陆嫣给笑噎着。
施雪娴气得像个烧开的热水壶似的:“你们说的是真的?”
“全校同学都知道。”陆臻说:“早就传开了,嘿,真会玩。”
陆简睨了他一眼:“玩什么玩,吃你的饭。”
施雪娴手紧紧攥着碗,骨节发白,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而陆简对此,并未置词,对于施雅,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他全部的关心和挂念都系在他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
她愤愤地看了陆嫣一眼,深深感觉到,这丫头真的快要把她玩死了。
是天道轮回吗,在她做了那件亏心事以后,现在她重新回来,要惩罚她?
……
晚上,陆嫣按照梁庭给她的地址,来到了绿藤酒吧。
听说老爸一直在追的那个女孩就在这间酒吧驻唱,她很好奇,想知道这次老爸又看上怎样的女孩。
绿藤酒吧不像别的酒吧那样乌烟瘴气,恰恰相反,酒吧比较清净,客人坐在自己的卡座边安静地听歌,很有现代清吧的感觉。
陆嫣走进绿藤酒吧,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台上抱着吉他弹奏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浅色系的高领毛衣配宽松的牛仔长裤,长发落腰,身材真是好极了。
追光落在她妆容浓酽的脸上,陆嫣看清她立体五官的那一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溜进老爸的房间,从床边第一格的柜子里偷偷拿出压在最底层的那个蓝色小盒,小盒里装的是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被老爸保管得很好,虽然略有泛黄,但依然可见妈妈年轻时候的音容。
照片里,妈妈趴在陆臻的背上,让他背着她,张了双臂似飞翔状,定格那一瞬的笑靥,美好如初雪。
小时候,她无数次对着照片抹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可是她却没有。
陆臻很少对她讲关于妈妈的事,简瑶是他心底最深的隐痛,不可说,也不敢说。
舞台上的女孩仿佛是从照片里走出来一般,那样鲜活、生动地站在陆嫣的面前。
陆嫣站在站在第一排,看着她,眼睛里似有水光。
当然,简瑶也注意到站在舞台下的女孩,她看自己的眼神,情绪很深,也很复杂。
简瑶心里有些难受,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很奇妙,她对面前这小姑娘,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爱。
演唱结束以后,简瑶的乐队去经理办公室领了薪资。出来的时候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卡座角落抹眼泪。
她好像哭了。
“薪酬又涨了,简爷,咱们乐队全靠你啊。”乔楠提着贝斯走过来,眼睛里冒着光,兴奋地说:“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明星的。”
简瑶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失神地望着陆嫣。
陆嫣擦了擦眼角,觉得自己这样子感觉像个傻子,或许是近乡情怯吧,她没有像陆臻那样去打扰简瑶,转身离开了酒吧。
“看谁呢?”
乔楠顺着简瑶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女孩一抹纤瘦的背影。
简瑶顾不得什么,将吉他往怀里一扔,加快步伐追上了陆嫣。
乔楠连忙抱住吉他:“吃饭的家伙,你轻点儿行不行!哎跑什么啊!”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简瑶这般冲动的模样。
那女孩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