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的礼都送得差不多以后,使臣们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金珀国使臣团,这个时不时跑去挑衅晋国,最后被打得哭爹喊娘的霸道国,会给晋国送什么贺礼?
金珀知道其他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他们很生气,他们很愤怒,但他们……只能任由他们看笑话。
作为战败国,他们又不能像玳瑁国那样,送什么能看不能吃的画。明知道这场百国宴,是昌隆帝在显摆打赢了他们,他们还要笑着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
等金珀把长长的礼单名字念出来,其他国家的使臣都沉默了。看来金珀这次是真的被打怕了,竟然赔了这么多的东西。
“尊敬的昌隆帝陛下,下臣等是带着我国陛下诚意而来的。”金珀使臣道,“只是鄙国二皇子已经在贵国做客许久,还请陛下送归鄙国二皇子殿下。鄙国大皇子一向崇尚贵国的文化,鄙国愿意送大皇子前来贵国学习。”
众人大惊,金珀竟是要拿皇长子换皇二子回去?看来大皇子在金珀国确实没什么地位,亲爹都把他当做交换的物件儿。
“贵国大皇子有心到我大晋学习,朕自然很是欢迎。”昌隆帝平静地点了点头。
金珀使臣们面上一喜,看来昌隆帝愿意放归二皇子殿下了。
“诸位来使有几句话说错了。”太子面无表情道,“阿瓦皇子不是在我大晋做客,而是我大晋的俘虏。他带兵屠杀我国无辜百姓,手染鲜血无数,大晋没有这样的客人。”
“太子殿下,鄙国愿以五城换回二皇子殿下。”
“五城?”太子站起身,他长身玉立,神情高傲地看着台阶下的金珀使臣,气势逼人,“我大晋有善战之将,有百万雄师。别说五城,即使是取下你金珀十城、二十城又有何难?”
“我们不愿再战,只因我们乃仁义之师,不想天下生灵涂炭,也不想让你们金珀平民百姓遭受苦难,流离失所。”太子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语气毫不留情,“但是阿瓦乃是伤害我大晋百姓的罪人,若是把这个罪人放归于金珀,我们姬家又该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太子所言甚是有理。”昌隆帝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儿子跟朝臣,“你们说说看,此事该如何?”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三哥说的话句句在理。”五皇子第一个站出来,“阿瓦皇子在我们大晋犯下累累恶行,不该放他回金珀。”
“儿臣附议。”宁王起身行礼,“葫州百姓的怨魂未散,阿瓦岂能归?”
英王看了眼大出风头的太子,冷哼了一声,起身道:“儿臣……与太子意见相同。”
“老四,你以为呢?”昌隆帝看向没有说话的四儿子。
四皇子站起身,板着脸行礼:“儿臣附议。”
见四儿子说完这一句,就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样子,昌隆帝也不想多问,扭头把目光投向朝臣。
此时就算有意见与太子相左的朝臣,也不敢在这种场合提出反对的话。
太子刚才一席话,就差没明着说,谁若是放阿瓦回去,谁就是天下百姓的罪人。在座诸人,谁愿意担这个恶名?
有收了金珀贿赂的官员,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一声不吭。
“臣附议。”第一个站出来的臣子不是太子未来岳父,而是杜太师的儿子。杜大人起身拱手道,“臣以为,俘虏阿瓦,绝不能放。”
众朝臣心中暗自惊讶,杜太师一家不是向来对太子十分苛刻,尤其是杜太师,隔三差五就要挑点太子的毛病,怎么今天反而是杜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太子?
在这个场合上,杜家站出来表态,意义可不是这么简单。杜家几乎在昭告所有人,他们支持的是太子。
就连花家,态度都没这么积极呢。
看来是杜太师病重,杜家独木难支,想靠上太子这艘大船了。
有了杜家领头,又有不少朝臣陆陆续续站出来,表示赞同太子的建议。
玳瑁公主不懂政治,但她隐隐觉得,晋国当着金珀使臣的面,来商议金珀皇子的去留,好像别有用意。
“三皇兄,”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这几天在皇家学院的经历,给了她勇气,“晋国为何故意在金珀使臣面前商议此事?”
贺远亭惊讶地看了眼玳瑁公主,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何时有了这样的胆子与好奇心?
“你可知,阿瓦当初带领士兵偷袭葫州,杀了多少平民百姓?”
“多少?”
“一万有余。”
“全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玳瑁公主惊讶道,“难道他们连女人幼儿都没放过?”
“他们若是放过了,以晋国皇帝的脾性,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故意给金珀难堪。”贺远亭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晋国土地肥沃,百姓坚忍不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既宽容又记仇。”
“五十年前,晋国大旱,青石国无偿赠送了晋国粮食。二十年前,青石国内乱,晋国助青石平乱,赠予他们农具、工匠艺人,这些年来,你可听过晋国与青石国为难?”
玳瑁公主小幅度摇头。
“这片土地上的人,记恩,也记仇。”贺远亭轻轻摩挲着酒杯,“我们玳瑁与晋国近百年来,也发生过不少次小摩擦,甚至因为观念不同,常有口角之争。如今金珀已败,谁知下一个割城让地的国家,会不会是我们?”
玳瑁公主摇头:“可是晋国太子殿下方才不是说,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吗?”
“身居高位者之言,如何可信?”贺远亭看着虽胆怯却有几分美貌的妹妹,“你若是能嫁给昌隆帝或是太子,诞下皇子,也许可保我玳瑁未来三十年安宁。”
“皇兄?”玳瑁公主惊讶地望向这个向来温和的皇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何能更改一国之主的想法?”
“罢了,你若是不愿,我也不想逼你。”贺远亭垂下眼睑,“你放心,若是那些文臣对你有意见,我会替你压下去的。”
玳瑁公主听着这些话,胸口有些发闷,她觉得皇兄话里似有不对的地方,可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花爱卿。”昌隆帝看向花应庭,“你意下如何?”
“陛下,末将乃是粗人,说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花应庭看着金珀使臣们,“末将只是觉得,若是放阿瓦归金珀,葫州冤死的百姓不能瞑目,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儿郎,亦无法瞑目。”
满殿皆静。
就连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文臣,都安静了下来。
众所周知,花家世代镇守晋国边疆,他家死于战场的将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花家军历经千辛万苦把阿瓦活捉回京,若是把他就这么放了,让那些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的儿郎怎么想?
“朕以为,太子与众朝臣所言皆有道理。”昌隆帝语气温和地对金珀使臣道,“此事贵国日后不必再提,至于贵国那位向往大晋文化的大皇子,你们要早些送过来。到了夏季,天气炎热起来,大皇子在路上就要受苦了。”
众使臣:“……”
这是不愿意放金珀二皇子,还要金珀把大皇子也送过来的意思啊。
晋国这一招实在是狠,简直没有给金珀留半点颜面。
没了大皇子与二皇子,金珀未来的国主,就是顽劣又愚钝的三皇子。未来有这样一个帝王,金珀还有什么实力跟晋国斗?
可金珀若是不同意,晋国的大军就有可能大举进攻,结局恐怕会更惨。
这简直就是在问人家,你是选择慢性自杀,还是让我当场一刀杀死?
金珀使臣傻眼了,他们怎么都没有料到,看起来温厚好说话的昌隆帝,办起事来竟这么不要脸。
“兹事体大,小臣等不敢妄自承诺。”金珀使臣们哆哆嗦嗦行礼道,“请伟大的皇帝陛下宽容我们一些时日,小臣等会把您的意见,快马加鞭交到我国陛下手中。”
“既然如此,朕便再等贵国一个月,一个月后,希望贵国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昌隆帝微笑道,“朕观几位都是第一次来我大晋,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在我国多住一段时日,与朕一起等待贵国陛下的回复。”
金珀使臣:“??”
这是不让他们走的意思?
你身为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皇帝,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
他们内心在愤怒地咆哮,可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不仅不能生气,还要面带微笑地谢恩:“多谢尊贵的昌隆陛下,这是下臣等的荣幸。”
“嗯。”昌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坐了回去。其他国家的使臣怕昌隆帝把他们也留在京城不让走,赶紧举起酒杯,把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就怕昌隆帝突然说:“朕看你们好像也是第一次来?”
贺远亭早就注意到,晋国文臣与武将地位相仿,文臣与武将之间关系,也不像他们玳瑁那般矛盾重重。
他放下筷子,微微皱眉。
“皇兄,若是我们玳瑁也能像大晋这般就好了……”
“胡言乱语!”贺远亭低声呵斥道,“你才来晋国几天,就说晋国的好话?”
玳瑁公主吓得手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晋国民风太过豪放,缺少修养与礼仪,这样的国家就算一时强盛,也称不上是文明之地。”贺远亭小声道,“这样的话,你切不可再说,若是被其他文臣听了去,你的名声,在玳瑁就要毁了。”
“是。”玳瑁公主心里更加难受,连台上的歌舞也看不进去。
“这里面好闷。”时不时有使臣凑过来给花琉璃敬酒,有些使臣带了女眷来,得知花琉璃是未来太子妃后,就让女眷过来套近乎。
“夫人,对不起,我家郡主体弱,不能饮酒。”
“女侯,对不住,我家郡主不懂武艺兵法,无法解答您的疑问,不如您去询问卫将军?”
花琉璃趁着鸢尾把人拦着的空档,提起裙摆溜出了大殿。
与喧闹的殿内相比,殿外就安静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下台阶,转身走进旁边的小花园里。
“谁在那里?”刚走进小花园,花琉璃听到微弱的啜泣声,脚下一顿,朝声源处望去。
“杜姑娘?”
杜L莹擦干眼角的泪,起身勉强笑道:“福寿郡主,你怎么也出来了?”
“殿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花琉璃看到杜L莹脸上的泪痕,假装不知道她哭过,仰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星星真漂亮。”
“是吗?”杜L莹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天空中月明星稀,皓月遮住了星星的光辉,稀稀拉拉几颗星星,实在称不上多漂亮。
“杜姑娘可爬过树?”花琉璃问。
杜L莹摇头:“君子重仪态,这般……”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花琉璃提起漂亮的裙摆,几下就跃到了树枝上。
她趴在树枝上,轻轻咳了两声,俯身朝杜L莹伸出白皙干净的手:“坐在树上看风景,会让人心情变好。杜姑娘,来,试试。”
杜L莹怔怔地看着这只细嫩的手掌,结结巴巴道:“这、这不、不妥……”“没事,反正也没其他人看见。”花琉璃把手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来,我拉住你,手给我。”
大概是眼前这个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又或是她的眼神太真挚,杜L莹浑浑噩噩地把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从小到大,她从未做过如此粗鲁的举动。
但,只有这一次,仅这一次。
也是没关系的吧?
太子见花琉璃一个人出了殿,担心她无聊,想尽办法溜了出来,就看到自家未婚妻趴在树干上,对另一个女人笑得温柔无比。
还有那只伸出的手,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