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裴宁眼神呆滞,木讷的看着手术室大门。
阿姨自己抹把眼泪,不停安慰裴宁。
一个多小时后,家里亲戚都赶来了过来。
“宁,不会有事的。”小姑给她擦擦眼泪。
小姑是爷爷的侄女,平时没事就去爷爷奶奶家陪他们。
她小时候去县城上兴趣班,也是小姑风雨无阻带她去。
裴宁突然情绪失控,悲伤无处释放,她转身紧紧抱着小姑。
“没事的,还有小姑呢。”
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怕是没希望了。
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几个小时煎熬的等待,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遗憾的摇摇头。
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裴宁像疯了一般冲进去,小姑怕裴宁失控,想抱住她,可一把没抓住。
在医院待了多久,裴宁不知道。
家里亲戚说了什么,她还是不知道。
不管谁问什么,她都不说话。
小姑怕她崩溃,劝她说:“宁宁,大伯在家也伤心着呢,你回去劝劝大伯好不好,不然大伯身体就垮了。”
裴宁这才有点反应,这一刻,她真希望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会醒的,奶奶会没事的,她们还可以每天都视频。
可是,两天过去。
梦还是没醒,她还在疼着,奶奶还没回来。
家里就只有她跟爷爷。
又是一天过去,天黑了,飘起了雪花。
家里亲戚先回去了,说明早再过来。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裴宁,用力抱抱她。
裴宁在客厅不知道傻坐了多久,然后找出手机给叶西城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万特助,“裴宁,是我。”
裴宁做个深呼吸,语气跟平常无异,“万特助您好,西城在开会是不是?”
万特助:“叶总跟这边的政府部门对接港口业务,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你有什么事,我一会儿转达。”
裴宁说没什么事,问他们大概哪天回来。
万特助:“这可不好说,这边遭遇了近六十年来特大暴风雪,大部分地区通讯都中断了,航班更是延误,哪天能正常起飞还不一定。”
裴宁:“那您跟西城开车出门时一定要小心,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那边暴雪有不少人受伤,我有点担心。”
万特助宽慰她一番,让她放心。
挂了电话,裴宁呼口气,然后找了羊毛地毯去了爷爷的卧室,把地毯铺在爷爷床前,又拿了条毛毯披身上。
“你要干什么?”爷爷终于开口说话。
裴宁:“跟您说说话。”她盘腿在地毯上坐下,趴在床边。
爷爷本来是自己沉浸在伤痛里,现在反过来安慰裴宁:“宁宁啊,你奶奶她也年纪大了,我也是,我们早晚都要离开你。以后你是跟西城过日子,有你们的小家。我和你奶奶前几天还说,我们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以前还怕你没个好归宿,现在有西城,我们放心了。”
裴宁眼泪又滑下来,“爷爷,西城那边暴雪,飞机没法起飞。”
爷爷听错了,问:“外头又下雪了?”
裴宁摇头,拿过床头的纸笔写下来,【西城在国外出差,那边暴雪,飞机没法起飞。】
爷爷点头,“你别催他,你奶奶活着的时候他所有孝心都尽到了。”
一包纸巾,裴宁一会儿抽一张,很快纸篓里都是。
爷爷心疼道:“宁,别哭,我跟你奶奶没法陪你一辈子的,我们活那么大,已经赚了,不许哭。”
裴宁拿过爷爷的手,垫在侧脸下,眼泪流到爷爷手心,可爷爷的手没任何知觉,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什么道理都懂,可她还是没法面对。
因为下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裴宁擦擦眼泪,又坐好,拿纸继续写道:爷爷,您有什么愿望吗?想干什么?想去哪里玩?我陪您去。
爷爷浅浅笑了笑,“哪儿都不想去了,这样挺好。”
裴宁怕爷爷想不开,他这辈子就没有一天离开过奶奶,“爷爷,您可得好好的,不然我就一个人了,听到没啊。”
爷爷也猜个大概,却说道:“你奶奶她胆子小,晚上怕黑,从来不敢一个人在家住。”
裴宁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唰唰唰流到了嘴角。
爷爷示意裴宁:“把灯关了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爷爷眯上眼,刚刚宁宁问他有什么愿望吗?要说愿望,也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他的宁宁,这一生快乐平安。
裴宁关了灯,就这样安静的趴在床边陪着爷爷。
她在想奶奶,在想爸爸,还在想妈妈。
第二天一早,家里亲戚陆续过来。
裴宁简单洗漱,喝了点温水,去叫爷爷。
可是爷爷再也没醒来。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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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抱着裴宁,然后她自己也哽咽了,最后控制不住自己,跟裴宁一起失声痛哭。
一整天,裴宁滴水未进,后来她也没眼泪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姑一直陪着她,“宁宁,家里的老人都说,像大伯和大伯母这样,是福气,夫妻六十多年,从来不吵架,最后还能一起离开,多好,到了那边也不害怕。”
她拿温毛巾给裴宁擦擦脸,她不知道裴宁是听进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听见。
裴宁双手抱膝,始终没说话,眼神呆滞。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肯定是个梦,就是这个梦有点长而已,它会醒来的。
醒来后,奶奶在厨房给她做好吃的,爷爷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可是啊。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一周过去,十天过去。
她心还是疼着,一呼吸就疼。
爷爷奶奶始终没回来。
David从法国回来了,除了安静的陪着裴宁,他不知道怎么才做才能减少裴宁的痛苦。
他忙了一上午,自己做了甜品,都是裴宁平时爱吃的,“就吃一块好不好?”他就像哄小孩那样。
裴宁摇摇头。
David提出:“宁,我陪你环游吧,还有不少国家我没去过呢。最近我也没事,我们去爬山,农场的进度先让其他人负责。”
裴宁还是摇头,她哪里都不想去。
David在心里叹气,不再多说话,安静的陪她在院子里坐着,两只拉布拉多更安静,仿佛知道爷爷奶奶已经离开似的。
临近年关了。
裴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赶着最早那班高铁去上海,晚上再回来。
她假装现在还是十一月份,假装自己还在华宁投资上班,假装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等她。
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失去。
今天周末。
裴宁还是去了上海,她假装自己去加班。
天气阴沉,她点了杯咖啡,坐到三点半,她想,今天加班,是可以提前回去的,咖啡凉了,她一口都没喝。
过斑马线时,走到一半才发现是红灯,车来车往,进退不是。
站在路中间,忽然间她泪流满面。
回到家,裴宁先喂了两只拉布拉多,又自己做了饭吃。
吃过饭,她在爷爷奶奶的房间各待了一会儿,然后洗澡睡觉。
跟之前一样,躺床上也睡不着,头疼欲裂,就是不困。
她盯着天花板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分钟一分钟的捱着,终于天亮了。
裴宁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哪天就彻底崩溃了。
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喂拉布拉多,在院子里发了好久的呆,然后给阿姨打了电话。
阿姨柔声问:“宁宁,有事吗?”
裴宁:“阿姨,我要出国了,家里的拉布拉多还得请您继续照看。”
阿姨一口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的,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裴宁摸摸两只拉布拉多的头,再见谁知道是何时
一周后,叶西城从国外飞到上海。
这段时间他飞了四个国家,处理EFG项目的后续事宜,洽谈港口业务,还要应对跟熙和的海外市场竞争。
到了上海叶西城也没时间休息,从机场直奔了酒店,晚上有应酬,邵之昀也参加了,饭局散了后,其他人要去会所玩,喊上叶西城一块。
叶西城:“你们玩,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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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之昀知道叶西城的性格,他要说不去那就是真的不去。
从裴宁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叶西城的态度始终冷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缓和一下。
他主动邀请:“明天回北京吗?不回的话去我家吃饭吧,你姐也在上海。”
叶西城拒绝了:“明天我回县城,去看爷爷奶奶。”
邵之昀便没再多说,他知道叶西城有多执着,当年裴宁跟项易霖都在一起了,他每个月都会去县城。
叶西城从酒店直接回到公寓,跟裴宁分开已经一个多月,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
有那么一瞬,他恍惚觉得,裴宁没离开,就在楼上卧室,只不过她先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他去酒柜打开红酒倒了一杯,其实晚上应酬时已经喝了不少,这段时间他睡前都要喝一杯,不然根本睡不着。
她不在怀里,他总是不安的。
第二天下午,万特助陪叶西城结束商业洽谈后,他问:“叶总,接下来的安排是?”行程表上是没有其他安排的。
叶西城:“你回北京吧。”
万特助明白了,叶西城还要留在上海。他又请示:“要是熙和实业那边再约呢?”
叶西城:“等我回去再说。”
坐上车,叶西城吩咐司机,去县城。
盯着车外望了半晌,叶西城拿出手机给裴宁发了条信息:【宝贝,在不在家?我去看看爷爷奶奶。】
五分钟过去,没回。
十分钟过去,还是没动静。
叶西城又等了一会儿,直接拨了她的电话,传来的却是停机提示。
他手指微颤,又拨一遍,还是同样的回应。
她手机停机了。
叶西城一直盯着手机看,直到屏幕暗下去他还没回神。
十几分钟过去,他才想起来他可以给她手机充话费。
话费充好,他赶紧打过去,还是打不通,这回是关机,他又给奶奶打电话,竟然也是关机。
不安的气氛瞬间弥漫在车厢里。
到了县城已经是五点多,天快擦黑。
院子里没有那两只拉布拉多,屋里也没有灯光。
叶西城摁了很久的门铃,始终没人来开。他从后面又绕到前院,只好对着屋里喊,“奶奶。”
喊了很多遍,还是没回应。
后来是隔壁邻居家有人出来,看看院门外的人,邻居也不认识。
叶西城问道:“阿姨,您好,您知道他们家里人去哪儿了吗?”
邻居:“老两口走了,孙女去哪儿了我们不知道。”
叶西城没理解走了是什么意思,又问:“爷爷奶奶是不是回老家了?”
邻居连忙说:“不是不是,爷爷奶奶去世了。”
叶西城以为自己听错,可声音却莫名沙哑发颤,“阿姨,您说什么?”
邻居:“爷爷奶奶去世了,都快一个月了。”
叶西城眼睛瞬间湿了,疼痛从心脏漫延到四肢百骸。
他站在院子前对着院子里发怔,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大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没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