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随着瑜伽垫被叶西城拖到了卧室门外的过道上,叶西城瞥她一眼没爱搭理她,他边走向卧室边解衬衫纽扣。
裴宁彻底松口气,他是要留在家里住。
她双腿抱膝,下巴抵着膝盖,盯着卧室门口发呆,浴室那边有动静,门开了又关上。
她离浴室很远,却仿佛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冷清的家里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大概是刚才哭久了,裴宁现在又困又累,她去楼下洗了脸,把头发整理好,又回到她的临时地铺上。
她就不信,他会真让她在卧室外面过夜。
一刻钟过去,半小时过去,叶西城没任何动静,房间里静悄悄的。
裴宁这个方向看不到床的位置,她扒在门边,伸头往里探,叶西城已经趟床上睡着了,穿着睡衣,被子也没盖。
她才注意,原本她放在床尾的行李箱不见了,肯定是被他拎回衣帽间了。
裴宁踮着脚尖走到床头,叶西城睡得很沉,很倦,他一只手正抓着被子,可能还没来得及把被子拉身上盖好就累的睡着了。
她低头碰轻轻碰触他的唇间,他没有任何反应,眉宇间尽显疲惫,好像困得已经好几个月没睡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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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宁用自己的脸颊蹭蹭他的,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太困了,不管裴宁做了什么,他都没有任何知觉,深深地沉在自己的睡梦里。
裴宁也不傻,趁他睡着她把瑜伽垫拖回卧室,紧靠着床边铺好。
太累了,又说不出来的困,那么多委屈和不满还没来得及回味,她头刚靠在枕头上没一分钟就安稳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两人连手机闹铃都没听到。
叶西城一直睡到上午十点才醒,他拿手机看看,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出问题了,再看手表,确定是十点。
他坐起来缓了缓,瑜伽垫上裴宁睡得正香,被子没盖好,脚和后背都露在外面,他下床去摸摸她的脚,不算冷,放下她的脚,将被子从她身下拽出来给她盖好。
洗漱过后,叶西城下楼买早点,路上时他给万特助打了电话,说今天要迟点过去。
万特助接到他电话松口气,九点钟见叶西城没来,他给叶西城先发了信息,叶西城没回,他又打电话,依旧没人接。
万特助关心道:“叶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也就是叶西城,换成他,这段时间这么奔波,也早就垮了。
叶西城:“不是,刚醒。”
万特助就更担心了,好心提醒:“叶总,安眠药吃多了会有依赖性的。”
“没吃安眠药。”叶西城握着方向盘,略纠结了几秒才说道:“昨晚被宁宁给气的。”
万特助:“”
没听过气还能气睡着的,叶西城这是明显想告诉他,裴宁回来了。
万特助今天还要赶去县城那边,农场的项目有个许可证要办,David不懂中文,他过去把相关手续协调好。
他把今天早会的情况简单汇报给叶西城,又不忘提醒他:“叶总,今晚你约了安文谈事。”那个私房菜馆的老板。
叶西城揉揉眉心,差点忘了。
出来的太迟,叶西城转悠了一圈,很多早餐店已经没什么好吃的,他不知不觉开到了别墅,母亲正在家里。
叶太太看到叶西城的车开进院子,心头一跳,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她赶紧迎了出来,“西城,怎么了?”
叶西城从后座拿了大衣穿上,“有没有早饭?”
叶太太一脸茫然,再看看手表,马上快十一点了,不是快吃午饭了吗?
叶西城又问一遍,家里有没有早饭。
叶太太点头,然后又摇头,“都已经开始准备中饭了,你忙的连早饭也没吃?”她跟儿子一块走进别墅里。
叶西城说刚起来,他去倒了一杯温水喝。
叶太太感觉不可思议,这大概是儿子工作以来,不对,是长大后第一次睡懒觉,还是在工作日。
她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就算是睡懒觉了,以儿子的性格也不会专程到家里找早饭吃,“西城,到底怎么啦?”
叶西城淡淡道:“没怎么,宁宁在家里,我不想做早饭给她吃,我自己也没吃。”
叶太太:“”
她拍拍自己的心脏,惊喜来的太突然了。
“妈亲自去给你做早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叶太太擦擦眼角,终于感觉儿子活过来了,他这种别扭又闹小情绪的状态,只有跟裴宁在一块时他才会这样。
他哪里是想过来吃早饭,他是藏不住不自觉的想炫一下,裴宁回来了,他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所有的心思在他一言一行间,全部泄露。
叶太太给裴宁准备了一份午饭,都是裴宁平时最爱吃的菜,还专程做了糖醋里脊。
家里阿姨将菜饭装到保温盒,叶太太自己送去公寓。
晚上下班后,叶西城直接去了私房菜馆找安文,巧了,姚熙今晚也在,正跟安文闲聊。
看到他,姚熙微怔。
寒暄两句,叶西城在最边上的位置坐下。
安文前几天接到过叶西城电话,说要找她聊点事儿。
姚熙猜到他们俩是约了谈事,自己不方便待在这,跟安文说她出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再过来。
离开前她多看了眼叶西城,他坐在那里就算什么都不说,气场也足以让人心动。
“说吧,什么事?竟然能劳您大驾。”安文把咖啡给他,在他对面坐下。
叶西城开门见山:“你打不打算开分店?”
安文笑了,“你不会连我这个小私房菜馆都要收购吧?”
“我可以考虑投资,不要回报。”叶西城轻轻搅着咖啡。
“还有这好事?”安文自然当他是开玩笑,“有话你就直说,绕弯子可不是你行事风格。”
叶西城:“真的要投资。”
安文盯着他看了数秒,感觉他这样子好像不是开玩笑,她纳闷,他如果想吃什么菜直接跟她说就行了,跟他自己投资的也没什么区别。
叶西城喝着咖啡,也没催她。
安文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认真思忖片刻,“那肯定不是在北京开店,要是在北京,你哪还用得着再投资,你一个电话,我敢不给你做好?”
叶西城:“我面子这么大?”
安文瞅着他,跟叶西城这样的人谈生意,他每句话都是步步为营,她不敢再多说,“你别给我挖陷阱了,我感觉我已经快上当了。”
叶西城话锋一转:“那我们聊点别的。”
安文点头,示意他说,她洗耳恭听。
叶西城:“你以前在法国瑞士都待过不少时间?”
安文点头,她最近几年基本吃喝玩乐,全世界的浪。
叶西城问她,unitySuppriculture,她熟不熟悉。
说起这个,安文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喜欢这个农业模式,可国内发展的不行,知道我为什么自己开餐馆吗?就是自己吃的放心。为了食材,你不知道我在郊区走了多少家种植基地,其实都不满意,可纯天然的太少了。”
然后又说了不少。
说起吃的,她完全打不住。
最后说的口干舌燥。
叶西城:“我在上海那边准备发展CSA模式。”
安文对这个模式感兴趣:“那农场在哪?郊区?”
叶西城说了宁宁老家的地址,安文知道那里。叶西城接着说道:“农场在建,春天就能种植,基础配套设施也快完工。”
安文:“跟度假村连在一起?”
叶西城点头。
“那不错,吃喝玩乐都有。”安文知道叶西城找她的目的了,“你想在农场里开一家私房菜馆,所有原材料就地取材?然后这个私房菜馆正好服务酒店,成为酒店的后食堂?”
叶西城:“目前是这么打算。”
安文:“想法挺好。”可是对于农场的前景,她没予置评,在国内,CSA并不成熟。
要是农场经营的不理想,那就直接影响到饭店的收入。
她就算不指望那个赚钱,可生意人么,总不能赔钱进去吧。
叶西城知道安文担心什么,说出他能给的条件:“场地我提供,亏了算我的。等农场走上正轨,你的饭店盈利稳定时,我们再按合同流程走,到时收你多少管理费,就根据合同来。”
他又承诺附加的福利,到时农场里的体验田给她一块,随她怎么折腾,私房菜馆建成什么样,也是她自己设计,里面的装修也是按她的喜好来,钱都是农场这边出。
安文不由心动,那简直就是她向往的生活。
她也还算清醒,虽然已经快跳进叶西城挖好的坑里,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大厨请不到?不是非我不可。说吧,坑底有什么等着我。”
叶西城:“没有坑,看上了你店里做的糖醋里脊。”
安文明白了,他是一掷千金为红颜,因为裴宁每次来都要点糖醋里脊。
谈妥饭店的事,安文半开玩笑说道:“说心里话,我对你这款不感冒,刚才跟你交谈时都不免心生仰慕,你说跟你谈生意的女人,有几个能招架得住你的气场和魅力,怕是没有不沦陷的。”
然后,她笑着问:“你每次出去应酬时,裴宁不吃醋?”
叶西城:“我基本都是食不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文笑,“好男人呀。”
他等了裴宁那么多年,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抵挡住身边的各种诱惑。
离开前,叶西城叮嘱了安文一句,他们今天谈的事,暂时别跟其他人提及。
安文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叶西城说的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刚刚也就姚熙知道他们俩谈事。
她做了个OK的手势。
姚熙从饭店出来并没离开,她就在院子的停车场里等着叶西城,叶西城的车停在她汽车前面。
之前一直联系万特助,想约一下他,可后来都没了下文。
很快,叶西城从饭店出来,安文把他送到门口就回了。
姚熙按按喇叭,推门下车。
叶西城一点都不惊讶她在这里等他,脚步根本没作停留。
姚熙快步走过去,“叶总,能不能耽误你两分钟?”
叶西城手扶着车门,“要是谈和,免了。”
姚熙:“你为了打压我们熙和的市场,伤我们一千,你们华宁也自损八百,我们干嘛要鹬蚌之争,让行内的其他公司得利呢?”
叶西城:“就算损失了八百,我也还赢你们两百。”他淡淡说了句,“失陪。”打开车门坐上去。
叶西城回到家时,裴宁正在沙发上看手机,面前茶几上堆了满满的材料,笔记本电脑开了两台。
他发觉,她的表情莫名的盛气凌人。
裴宁听到开门声,抬眸瞅了眼,没爱搭理,继续低头看手机。
刚才她一直在打短信,自从奶奶离开,她每晚就指着发短信来寄托心里的想念。
今天的短信已经编辑好:【奶奶,我们这今天是晴天,太阳特别好,暖暖的。今天中午叶伯母做了好吃的给我送来。我跟西城已经和好了,以后我尽量不欺负他。
现在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工作上,我学会了体谅,试着去依赖西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争强好胜,也试着学会原谅,学会放下,学会取舍。退一步也许有更多的路可走,也许会海阔天空,您跟爷爷不用再担心我。
对了,您跟爷爷见到我爸妈没?他们是不是还跟二十六年前一样?还是那么年轻,一点都没变?
要是您遇到了他们,告诉爸妈,我想他们了,要是他们不忙时,让他们到我梦里来转转。
还有,您一定要把一些话写在纸上给爷爷看,免得他听不太清,您告诉他,我跟西城现在一切都好。爱你们。】
裴宁点了发送键,把手机搁一边。
叶西城已经换好鞋子,经过客厅,也没跟她说话,准备上楼。
裴宁对着他的背影,先是故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的说着:“今天叶伯母来看我了,还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叶伯母说,我现在没有父母也没爷爷奶奶疼,好不容易来找男朋友,结果男朋友不靠谱。叶伯母宽慰我,那个男人想结婚就让他结,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小气吧啦的男人就算倒贴咱咱还看不上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特意停顿,然后伸手拿了瓶酸奶过来,接着道:“叶伯母说,再等两天看看,要是某人还不识好歹耷拉着个脸,对我冷冷淡淡的,伯母就准备正式收养我,我们商量了一下午,我改姓叶后,叫什么名比较大气。真要是被收养了,你在法律上就是我哥哥了,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请多多关照。”
叶西城:“”
他气得半晌没缓过来,倏地转头,就见她抱着酸奶瓶‘滋-啦--啦’津津有味的喝着。
叶西城盯着她看了半晌,她跟小时候是一模一样,蹬鼻子上脸,还没给她阳光了,她已经做好了灿烂的准备。
他没爱搭理她,转身上楼去。
叶西城刚从楼梯转上来,远远就看到卧室门框上悬系着一个丝袋,他快步走过去,拽下丝绸的小口袋,里面是信封,他边进房间边打开信封。
西城:
见字如面。
没想到这封信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写出来,饱睡了一觉,心情平复不少,虽然还有些意难平(PS:意难平的那些,以后再慢慢找你算账)。
今天我一直睡到快十二点钟,要不是叶伯母敲门,我还能接着睡。我想,你跟我差不多,昨晚应该也睡了一个好觉,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多久没能这样安稳的休息过。
下笔之前,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想替自己解释,想说自己多不易,还想控诉你怎么昨晚那样对我,甚至还想找你的茬,想说的太多太多。
可等写到‘见字如面’,我突然特别想你,我不知道曾经分开的那六年,你是怎样靠着我以前给你写的那些信度过,你又是看了多少遍,才会那么清楚记得我每封信给你写了多少页。
曾经我决绝的分手,让我们离别了六年。
那六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没想法,也从来不敢想。
其实这段日子你也很不容易,你最信任的邵之昀在你背后捅刀,叶芮把你最禁忌的伤口撕开,一个劲的撒盐,而我当时在爷爷家别墅还跟你分手,那时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戏,可是你不知道。
我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处理问题,忘了跟你双剑合一。
我现在想来,你应该是很不喜欢用假分手那种方式解决问题,因为会把自己给绕进去,会误伤,你喜欢最直接最能保护我的方式,就像常家相亲那次,你从来不计后果,因为你不惧后果,你有能力解决。
就是为了我,你什么都纵容着我,只要我想的你就满足,哪怕之后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依然毫无怨言。你在用你的方式让我成长,哪怕这个代价会很大很大,你从来都不会否定我。
认识你到现在,二十一年了,你从来没打击过我,哪怕当时我理科不好,可我为了大学能跟你读一个专业,偏偏想选理科,你还是会鼓励我,毫无保留的支持我。高二高三那两年的学习很痛苦,可我心里很快乐,你永远都知道我想要的快乐是什么。
第一次分手,不管你怎么挽留,甚至你后来求我让我别放弃我们的感情,可我还是走了。
为了恩情,为了叶伯伯叶伯母给我的亲情,我放弃了你。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一样是你怕的,那就应该是分手了,可我还是再次做了,不留余地。
或许你早就感觉到我要跟你分手,爷爷奶奶离开快一个月我都没告诉你,我手机停机,又突然消失,后来我宁愿跟齐靳舟去出海疗伤,我也不愿跟你说一声,哪怕报个平安我都没有。
你明知道我分手的决心已定,你还仍然不放弃,依旧跑去悉尼找我,最终我还是那么伤你。
春节的时候,你给我发了‘新年快乐’的邮件,我回复你,让你别再这样纠缠,没意思,我还说我送你的那枚戒指其实原本不是给你的。
我想,你是被这句话彻底伤到了吧?
你的戒指,是不是也在这封邮件之后,摘下来了?
西城,我不是故意的,戒指是我用我的头发给你量的指围,是在回县城的那天中午我跑去商场买的,当时你还给我打电话,我说是想给奶奶买点糕点。
后来在出海钓鱼的时候,我跟齐靳舟说,我可能要把自己给作死了,把回你邮件的事跟他说了说。
齐靳舟只说会过去的,我知道,他肯定也觉得我太过分,把一个男人的自尊踩得稀烂。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怎么了,就想折磨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给折磨死。
我说了不知道你会不会信,其实那晚在酒店拒绝你后,我那天夜里就已经后悔,我又连夜把撕碎的那些纸片给黏好,我以为我心情平复了,可几天后收到你的邮件,我不知道怎么了,又那样子
我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怎么都走不出来,等把你彻底伤透,我连着出海了一个多星期后,我才慢慢觉得自己好像死而复生了。对爷爷带着遗憾离世的自责,我也慢慢想开,我该过的好我爷爷才能真的放心。
西城,我没有不爱你,只是那个时候我连我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那会儿到底是怎么了。
可不管怎样,我都是错的。
西城,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盼回信。
爱你的宁
于2月15日下午六点
叶西城看完,用力捏着这张信纸,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无名指,上面空空荡荡的。
除夕那天,他在敦伦跟客户谈事情之前,当时还在酒店,给裴宁发了新春快乐的邮件,等跟客户谈完事情,他竟然收到了她的回复。
短短那几行字,字字戳心。
后来母亲给他打来电话,叶芮也给打了电话,他很累,也没心情说什么,那天他竟然想用睡午觉去逃避什么。
之后时景岩也给他电话,最后问他,跟裴宁是不是真就这样算了?
他没回时景岩,没法回答。
那个时候是真的决定就这样算了吧。
自那之后,他的戒指拿下来了,也没再关注跟裴宁有关的任何消息。
裴宁在楼下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人下来。她给他的信,他不可能看不见,难道还是不原谅她?
她放下酸奶瓶,赶紧上楼去。
到了卧室门口,她脚步一顿。
瑜伽垫上躺着的被子和枕头是叶西城的,而她的那条被子已经在床上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