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打过招呼,任彦东直接道明为何打这通电话,他跟村书记说起学校的阅览室,问道:“夏书记,那边是不是有宣传栏?”

村书记嗓门大,“有有有,就是专门为你弄的,可气派了。”

任彦东:“夏书记,是这样的,我怕到时会有记者拍到,我就只想给孩子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希望村书记把那些照片撤下来,放些励志的人物介绍上去。

村书记明白了,这个沈老师是做好事不留名,他应着,“行,我回头就都撤下来。”

任彦东:“我还没有那些照片,还要麻烦您给我寄过来。”

他们继续聊着,声音在狭仄的车厢里回荡。

盛夏在震惊中,还没回神。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声音像。

可听到最后,她很确定,就是三哥的声音。

沈凌。

北京的大公司。

还有三哥的声音。

夏沐的老家。

她脑子里快炸了,一锅浆糊。

通话已经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盛夏的手依旧举着手机。

大伯示意她:“夏夏,好了,收起来吧。”

盛夏回神,反应慢了半拍,“好。”

她特意点开刚才的通话记录,查看了下号码,是她熟悉的那串数字。

之前的一些心存侥幸,彻底破灭。

大伯忍不住又感慨道:“沈老师真是个好人。”

盛夏:“嗯。”

声音太小了,在嗓子里。

小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说没说出来。

真相明明已经呼之欲出,她又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也或许,他只是想低调点做好事?

盛夏,你看你多可怜,你开始自欺欺人了,你知不知道?

望着路两边黑漆漆的山林,她心里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天彻底黑下来,山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幽暗、静谧。

盛夏望着后视镜,身后的路被黑夜吞噬。

大伯闲聊着,“夏夏,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也不小了,抓紧点,可不能再拖了,过了年就二十六了。”

在他们这里,女孩二十五岁基本都已经结婚,有些结婚早的,孩子都好几岁了。

盛夏扯了个淡笑,“不着急。”

大伯忍不住数落起自己的表弟,“你看你爸,成天就知道忙自己的,也不张罗张罗你的婚姻大事儿。”

盛夏也就此把话头转到爸爸身上,“我爸现在一年到头忙,我见他都得预约。”

二十多分钟后,面包车拐进了村头的路。

村子不大,一共百来户人家,村头有几家楼房,其他清一色的低矮瓦房。

村里也没路灯,有些人家的后窗泛着暗黄的亮光。

没几分钟,面包车在路边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这是大伯的家,一共四间瓦房,也有些年头。

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县里教中学,也在那边买了房子,老家的房子就没再翻新。

车停下来,紧跟着是几声狗叫。

家里大门开了,伯母还有爷爷迎出来。

爷爷就是小姨奶当年的真爱,为了爷爷,小姨奶连北京都不回了,爷爷是这个村里的老教师,七十多岁了,还在给孩子们上课。

盛夏从车里下来,跟爷爷还有伯母打招呼。

夜晚的山风刺骨,她一个寒噤。

伯母看她穿的少,“夏夏,你穿这么少,不冷啊。”说着,她捂捂盛夏的手,面包车里的空调不行,这手冻的跟冰块一样。

盛夏笑笑,“还行,不冷。”

伯母的手很粗糙,给她暖手时,有刺刺的感觉,却有温度。

大伯把车里的行李箱还有带的一些北京特产卸下来,关上后备箱后,跟媳妇说,要去学校一趟,把书包还有文具送过去。

盛夏也要过去,“大伯,这么多东西,我跟您一块搬,要快一点,我正好也去学校看看。”

伯母怕她冷:“你穿太少了,回家暖和暖和。”

盛夏说没事,她本来就手脚冷。

其他人进了家,大伯跟盛夏驱车去学校。

学校在村子后头,两分钟就到了。

盛夏站在校园里,环看一圈。

右手边是一栋两层楼的教学楼,左手边还有几排破旧的瓦房,应该是以前的教室。

新建的教学楼前面,有塑胶跑道,还有篮球场。

大伯指指教学楼,“那个就是沈老师捐钱建的。”又指指前面的跑道,“这个是夏沐她对象给修的,我们村里所有的路都是夏沐对象修的。”

盛夏点点头,也没吱声。

大伯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镇上的中学生可以在电脑上学习了,哪里的旅游景点是谁开发的,附近几个村镇的人都在那边做点小生意,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

盛夏从大伯的话里能感受到以前这里有多穷,最主要就是路不通,从县里到各村镇,只有山路,没有像样的大路可走。

经过这么多年的修建,总算打通了。

她问大伯:“以前村里的孩子就在那边的教室上课是吗?”

大伯也看过去,“嗯,那房子都几十年了,下大雨时都漏雨,屋顶早就发霉。”然后又多说了几句:“本来是想拆的,沈老师说,里面贴了不少毛笔字,能激发孩子们的学习热情,就留着吧。”

反正空地方也多,就另建了新的教学楼。

盛夏问了句:“这里出过书法家是吗?”

大伯笑,“也不是,就是我们村的夏沐,她字好,现在夏沐很有名气,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我们就教育孩子,要像夏沐学习,争取走出山村。”

可能是山里的风太大,又冷,盛夏感觉脸上被风吹的,表情僵滞。

天色暗,大伯本就心粗,没注意到盛夏的反常,他打开后备箱开始搬运书包和学习用具。

盛夏一直看着那边的旧房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夏夏。”大伯手里抱着书包,都快走到教学楼里,发现盛夏还在看着那排旧房子。

盛夏回头,“来了。”

大伯负责搬运,盛夏在办公室里负责把这些用品归类放好,她好几次把物品放错了位置,在大伯提醒下,她才发现。

所有用品都搬运完,整理好,大伯还惦记着沈老师交代的事情,他还要给沈老师回话,就跟盛夏说:“夏夏,要不要跟我去楼上?我得把沈老师的照片从宣传栏里拿下来。”

盛夏顺口问道:“大伯,您有阅览室的钥匙?”

大伯笑:“有,我就是后勤主任,啥事都是我管。”

这个宣传栏做的很讲究,整整占了一整面墙。

里面的照片都是按年份排序,大多数是任彦东,还有一些是支教老师的合影。

盛夏按着年份,从最左边看起。

原来任彦东三年前就来这里捐助,有张照片是三年前的十二月份。

那年,那月,正是纪羡北向夏沐求婚的时间。

所以,他是因为心里难过,才来这里?

又怕用自己的名字捐建会给夏沐带来困扰,索性用了沈凌的名字?

夏沐说过,纪羡北是她的初恋,她跟纪羡北在她大二时就在一起了,大一的那个暑假就认识了纪羡北。

原来她的三哥,是暗恋。

难怪在会所那晚,她跟沈凌打赌时,沈凌会如此笃定,说三哥不会过去帮她打牌。

因为沈凌知道三哥暗恋夏沐,而夏沐跟她老公也坐在那里,三哥坐过去肯定煎熬,所以沈凌以为自己会赢。

可沈凌不知道的是,她跟三哥在一起了,所以三哥还是得过去。

不过也就只打了两局,三哥就决定离开。

她都说了想多玩一会儿,三哥还是没答应。

夏女士发语音打击她那晚,她提到夏沐,三哥沉默,什么都没说,却主动把自己的手表给她戴着。

是因为愧疚吗?

她提出过年前到小村来度假,鲜有的,三哥婉拒了她。

从北京到小村,交通不便,不管是谁来,都是一样的路线,都要坐火车到市里,即便从市里开车到县里,一样要好几个小时的盘旋山路。

就算这么颠簸,舟车劳顿,他还是不辞辛苦的过来。

也只有爱情,才有这样的动力。

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怎么都抵挡不住胡思乱想。

盛夏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没用。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才勉强能看清宣传栏里的照片。

大伯找出钥匙,打开宣传栏玻璃上的锁,先把三年前的那些照片取下来。

盛夏继续看后边的照片,视线落在去年的那些照片上,她心里猛地一扎。

之前是麻木的,现在感觉到了钻心的疼。

去年的照片里竟然还有任彦东,那时她已经跟他在一起半年,他身上的那件大衣,是她送给他的。

“夏夏,你去帮我拿个塑料袋,靠门口那边的桌子,第二个抽屉里有。”大伯需要袋子装这些照片。

盛夏缓了缓,“好。”她声音发哑。

大伯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所有照片都取下来,期间盛夏帮着搭把手,每次,大伯要喊她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大伯问她:“怎么了?”

盛夏只好撒谎:“在想工作上的事儿,年后要拍戏。”就把这个话题给敷衍过去。

从教学楼出来,盛夏的手都是冰的。

大伯把面包车挪了个位置,放在路边停好。

盛夏:“车不开回家?”

大伯:“就停这,开到门口会堵着路,三轮车没法过去。”他锁上车,跟盛夏朝家里走。

路黑,大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叮嘱盛夏,“慢点。”这边有段是土路。

盛夏不自觉的就问起跟任彦东有关的,“大伯,那个沈老师,每年都会过来给孩子们上课?”

大伯:“嗯,年年过来,有一回都在这里待了个把月。”

盛夏一愣,他那么忙,舍得抽出这么多时间?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脚下不算高的高跟鞋一扭。

大伯扶住她,“慢点慢点,这边路不平。”说着,他把手机电筒全给盛夏那边照着路。

其实,她脚下的路没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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