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什么烦恼是美食不能解决的,金家的小厨房因为一烤盘肉酥饼立刻和乐融融,与之相比,楼梯那块的气氛堪称阴云密布。金文至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听到大嫂招呼自己吃饼,只能尴尬微笑,借口自己有事要忙匆匆离开。
从金家出来他就气懵了,当然,也有一半也是被吓的。
大哥是金家这一代的领头羊,自从掌管公司后就很照顾亲朋好友,他是个慷慨的人,虽然性格严肃,但弟弟妹妹们有需要朝他伸手,他通常都不会有二话。
否则当初金文至也不会那么笃定地提前教儿子入职管理层后该如何操作了。
金老三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大哥,按照大哥的脾气,是绝不会介意自己退休以后让兄弟家其他有能力的孩子去管理集团的,在财富和权利上,也明显非常信任亲戚们,今天这种近乎警告的话,他是第一次从自己大哥嘴里听到。
他坐在车里捂着心口,回想到大哥出门前递来的眼神,慌得后背一层冷汗。毕竟再贪心,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年琢磨的念头是上不了台面的,坏金家规矩的,一旦被提前抖露出来,别说图谋的那些了,只怕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未必能保住。
金嘉瑞见这趟好像没有收获,还急着询问他:“爸,你到底有没有跟大伯说清重点?”
金老三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抬手就打他:“你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比不过!”
他略作思索,只能咬牙安慰自己——
“算了,反正寻香宴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一时半会也做不出什么成绩来。”
他这么给自己放松,就听一声提示音,自家儿子委屈地捂着后脑勺掏出手机。
他又来气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玩手机!”
“谁玩手机了,是哥们给我发的微信……”
金嘉瑞说着打开一看,神情却骤然僵住。
消息是一个酒肉朋友发来的——
“哥们,好久没聚了,刚才听朋友说有个叫寻香宴的店最近生意很好,怎么着,搓一顿去呗。”
寻香宴?
生意好?
寻香宴。
“金主管。”门外进来个屠师父的小徒弟,戴着厨师帽,捧着个快递盒走向金窈窕,“您有个快递寄到了铭德,前台打电话来咱们这,我去帮您取来了。”
这小徒弟名叫汪盛,年纪二十出头,白白瘦瘦的,可能是因为天赋好,在一群师兄弟里格外受屠师父青眼,因此个性也外向几分,敢于主动跟金窈窕说话。
但这种大胆只是在有对比的前提,金窈窕真的抬眼看他的时候,他不免还是害羞了,递出快递盒的时候头埋得老低。
金窈窕放下拟了一半的材料清单,伸手接过盒子摇了摇,她没买东西,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还是道了句谢,顺手给他夹了个照着那天在家里的配方做的肉酥饼:“麻烦你跑一趟了,吃个饼,刚出炉的,有点烫。”
她拆开包装,发现盒子里是一件酒红色的长礼裙,收腰开衩,裁剪精良。金窈窕不记得自己有买过,翻找片刻后,发现盒子角落里的一张卡片手写着——
“姐姐,还你的人情。”
呵。
金窈窕立刻知道是谁了,嗤笑一声将卡纸丢了回去。
汪盛捧着盘子大气儿都不敢出,红着脸走了,没几步就被其他眼红的师兄弟拽住一阵蹂·躏。
“好啊你小子。”
“我说你出去干嘛了呢,你个心机绿茶diao,居然偷偷讨好女神。”
他腼腆地抿嘴笑,师兄弟们闹腾一阵也停了动作,开始悄悄拿余光打量金窈窕。
金窈窕在窗边拿着个裁纸刀拆快递盒,纤尘不染的落地窗外,阳光穿透寻香宴绿化的树叶打进来,落在她身上,光斑就像是绚丽的虹影。
真好看啊。
有人压低声音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金主管还漂亮的人。”
漂亮到让甚至让人不敢主动去搭话,能动手帮她做点事情,都像赚到了似的。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男孩们回头看去,才发现屠师父正站在后面臭着脸瞪人,吓得立马做鸟兽散。
屠师父脾气本来就坏,金窈窕来寻香宴后,他的脸比以前更臭了,像颗腌过了头的老茄子似的。吓走徒弟们后他背着手没好气地找了个凳子坐下,汪盛比较不怕他些,捧着饼劝他:“师父,您别生金主管的气了,她来的那天明明是您先找她麻烦,她也不是故意下您面子的。”
屠师父骂他:“臭小子,别来烦我啊你。”
汪盛后退一步,还是bb:“这都什么时代了,您还搞性别歧视啊,金主管虽然是女的,可我看她厨艺比您还好呢。”
屠师父蹭的一下站起来,吓得他掉头就跑,结果没跑成被一把抓住了肩膀。
汪盛差点要哭,结果发现师父也没揍他,只哼了一声,抢走他手里的盘子,晃晃悠悠地越过他出去了。
寻香宴前院,气氛非同寻常的热闹,好几个厢房都坐满了人,这在前些年根本就不敢想。
屠师父靠在树干上,慢悠悠地拿起饼吃了一口,肉汁淌得满嘴都是,他美不滋地晃了下头。
这小丫头片子,嘴上不饶人,但手底是真有点本事。
正吃着,食客老王带着几个生面孔踏进院门,看见他就打招呼道:“唷,屠师父吃什么呢?闻着真香。”
屠师父老脸扬起,莫不得意地哼哼了一声:“可不,我们小老板亲自研究的肉酥饼,要上周年宴菜单的,您今天算是来巧了,刚出炉。”
老王连声说:“小老板在啊?!好好好,你先别跟其他人说,给我们留几份饼,再来个八宝山珍,我今天带朋友来尝鲜了,其他菜我们坐下再点。”
他说完环顾了院子一圈,啧啧称奇:“多长时间没见寻香宴这么热闹了,我看再过段时间,掐着饭点来该没位置了吧?”
屠师父更嘚瑟了,笑得像颗泡菜:“哪用过段时间,今天就没位置了!哈哈!”
站在门口的老王:“……”
老王看着那张面目可憎的橘皮老脸,沉默一会儿:“那……我要不排会儿队?”
屠师父眼含笑意,摆摆手道:“开玩笑的,咱们这平常有个备用的包厢,一般是给老板家自己用的,我让人安排您到那儿坐。小老板说了,您这种十几年支持咱们店的老客人算是VVIP,要感谢您的念旧。”
老王心里一酸,眼泪都快下来了,又颇觉得有面子,在朋友面前挺胸抬头。
如同屠师父得意的那样,寻香宴在半死不活地亏损了十几年后,竟忽然梅开二度,火爆到了包间都不够用。
临江的老饕多,老饕之间的圈子也小,像老王这样吃到哪家味道好就带着其他朋友一起来探店的不在少数,这样老客带新客的,生意一下就起来了。
幕后功臣金窈窕站在后头指点屠师父的一个小徒弟做八宝山珍。她工作的时候状态比较冷静,没有屠师父那么暴躁,手下人出了错,她也很少生气,都是心平气和地加以指点。
骂人有什么用呢,出错的时候被骂,有时候只会让人更慌乱。
然而被她这么平平静静地指出错误,小徒弟们倒是不心慌了,羞耻感却比以前被师父臭骂的时候还要强烈,越发卯足了劲儿地想比师兄弟们做得更好,学习进度快得叫屠师父每次看到都翻白眼。
这群混账,以往他拿着菜刀站在旁边都没见有那么认真的时候,到底是谁的徒弟啊!
拿去喂狗好了。
露娜打来电话,跟金窈窕说:“窈窕,你干嘛呢?怎么不回微信啊?”
金窈窕打开锅盖看了眼里头正在炖的牛排,这是她过去的招牌菜之一,跟西式牛排不同,牛肋骨用完全中式的方式烹煮,成品是完全酥烂水嫩的口感。牛排香味倏地散发开来,盖过了周围弥漫的八宝山珍的气息,周围几个小徒弟都循着味道偷看。
她说:“我在工作,怎么了?”
露娜说:“哦没事,我逛街呢,看到件礼服特别漂亮,就发照片给你了。你不是要去参加宴会吗?”
金窈窕笑了:“你真是……我一会儿就看,谢了。”
露娜道:“没事儿,我家亲爱的突然约我吃晚饭,我也是顺路逛到的。”
她家亲爱的?
金窈窕愣了愣:“简文约你吃晚饭?”
那个骗钱的凤凰男?
“是啊,突然约的,好着急的样子,说找我有事情呢。”露娜傻乎乎地笑了几声,“你说他不会突然跟我求婚吧?”
金窈窕眼神一下冷了,声音不变地问:“你们约在哪见?”
临江商业区的一处法餐厅,露娜愣了一下,看着对面英俊的男友:“你要创业?”
简文伸手抓住她的手,满脸都是激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个新项目,只要参与进去,肯定是要一飞冲天的。露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出让你爸爸对我刮目相看的成绩,让他心甘情愿地把你嫁给我。”
露娜有点感动:“你真是……那么辛苦干什么?累到自己怎么办?创业可不容易了。”
简文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脸上笑着说:“为了你,再辛苦我也没关系。”
露娜抿着嘴有点想哭,就听男友开口:“就是我启动资金好像还差一点,露娜,你可以借给我吗?”
露娜不是个吝啬的人,放在平常肯定会借的,可现在刚要答应就想起自己把存款借给了金窈窕的事情,捂着嘴慌张道:“啊,你需要多少,三十万够用吗?”
简文愣了一下,朝她笑道:“怎么可能,那么好的地皮,我的股份至少也得出八百万啊。”
露娜愣愣地说:“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
简文有点不高兴了:“你是不想借给我吗?”
露娜摇头:“怎么可能!我真的就剩三十万了,全都借给你吧。”
简文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片刻后笑容消失:“露娜,你别骗我,你银行里至少有一千万的。”
露娜再单纯也知道不对劲,怔了怔:“你怎么知道的?”
简文有些懊恼说了不该说的话,为此恼羞成怒:“你别问那么多,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有钱也不肯借给我!”
露娜说:“这些钱已经借给朋友了啊。”
“哪个朋友?”简文完全不信,“你告诉我。”
露娜张开嘴又迅速合拢,总觉得说出来以后可能会给闺蜜惹麻烦,只好摇摇头:“我不想告诉你。”
又问:“简文,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少存款的?”
对面从来对她温和体贴的男友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眉宇间满是叫她陌生的焦躁和暴戾:“露娜,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借给我?!”
露娜有些被吓到,仰着看他,片刻后拎着包起身:“简文,你不创业也没事的,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啊!你干什么!”
她被男友一把抓住拽了过去,慌乱中看到对方凶恶的表情,吓得一声尖叫。
“妈的,你到底……”
家里的赌债越积越多,现在债主已经找上门闹事儿了,女友有钱还不肯借给自己,简文气得有些失去理智,正要威逼胁迫,胳膊却忽然被一把抓住。
旁边传来一道丝绸般的女声:“松手。”
简文一抬头,先是被入目的美貌惊到,随即才意识到对方在阻止自己,沉着脸警告:“这是我女朋友,你少多管闲事。”
谁知这女的非但没被吓退,还一把拧住了他的小指,朝后掰去:“我让你松手你听不见吗?”
简文吃痛地倒退两步,下一秒露娜哭着扑进了金窈窕的怀里:“窈窕!呜呜呜你怎么来了!”
“妈的!”简文捂着手怒不可遏,扑上去就要找麻烦,金窈窕搂着闺蜜,美目一瞪,单手轮起餐桌上的花瓶就要跟他对打,谁知简文还没到近前就一声痛呼横飞了出去。
金窈窕一手闺蜜一手花瓶,气势汹汹,抬眸一看:“沈启明?你怎么在这?”
沈启明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穿了件灰色的长风衣,波澜不惊地收回刚刚踢人的腿。
他看了金窈窕现在的样子一眼,眸光微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弱。
他最近经常会去寻香宴,停车待在门口,但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刚才他看金窈窕怒气冲冲地上了司机的车,觉得可能有事,就跟过来了。
他低声回答:“路过。”
金窈窕刚要道谢,怀里的露娜就痛哭了起来:“窈窕!窈窕!简文他居然对我动手!我要跟他分手!”
金窈窕赶紧拍拍闺蜜的后脑勺安慰道:“别怕,他敢打你我把他脑袋拧下来。男人都是狗东西,分手了我放鞭炮给你庆祝。”
沈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