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世外的日子过了两个月后,方若宁实在按捺不住,天天吵着想离开。
可霍凌霄还没过够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
想着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难免疲乏,他又花几天时间亲自做了个环球旅行攻略,打算一家三口再出去转转。
询问了方昀轩的意见,小家伙想了想,兴致勃勃地说:“爸爸,我想看火山!”
前两天,小家伙在客厅无意间翻到一本地理杂志,是方若宁闲时拿来打发时间的,他看到火山那一页的介绍,缠着妈妈给他讲解。
自从他学会走路后,方若宁每年再忙也会带他出去旅行两到三次,很多风景他都看过了,很多地方他也去过了,但就是没看过火山。
听了妈妈的讲解,他突然就对火山痴迷起来。
霍凌霄敛眉想了想,“火山啊……也行,那我们第一站就先去看火山。”
“老婆,你儿子要看火山,我们去瓦努阿图吧!”方若宁走进客厅,男人抬眸看了看她,征询问道。
“可以啊,你安排就好。”相比兴冲冲的父子俩,霍太太的反应似乎有点平淡。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霍先生要周游世界的心思。
活了三十多年,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是真正活着的,以前都是行尸走肉的活,像机器一样的活,像傀儡一样的活,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他要好好珍惜。
晚上,夫妻俩睡下后,霍先生一如既往地翻身过来抱着妻子,细碎的吻落在她脸侧颈边,低沉地笑着问:“怎么不开心?轩轩知道要去看火山,很兴奋。”
方若宁不想应付他,只好装做昏昏欲睡的样子,口齿模糊地道:“没有不开心啊,只是有点困了,睡吧……”
“还有事情没做,睡什么……”男人嗓音越发低沉,围绕在她颈边的亲吻又慢慢向上,堵住她的呼吸。
方若宁难耐地皱眉,伸手推他,“霍凌霄,你又不能有一天消停么?”
“这不是最后一晚么?得做点什么纪念下……”
“……”这男人永远有借口,为自己逞凶作恶找足了理由。
意乱情迷中,这人突然兴味盎然地问:“知道为什么我要周游世界么?”
霍太太只盼着能早点入睡,兴致缺缺,根本不答。
“因为……”那个声音又落到耳边,含笑而暧昧,“我想试试在世界各地宠你爱你……”
这句话单从字面意思理解,其实没什么问题,但已经深知霍先生有多邪恶的霍太太,几秒后从话里悟出了深意。
杏眸慵懒地半睁半闭,微微露出的光亮像天边时隐时现的星子,对上男人邪魅含笑的眼神,抿着唇又羞又恼地瞪他。
这妖孽,简直要登峰造极了!
多出息!居然立下这样不要脸的恢弘志向!
瓦努阿图,书上说,这是一个富饶的小岛,是上帝遗落的一串珍珠,而被誉为世界上最亲近的活火山——伊苏尔火山,则被盛赞为是上帝燃放的礼花。
一家三口穿越了大半个地球,又在斐济过夜转机,几经周折,终于到达了这座位于南太平洋上的热带岛屿。
方若宁很欣慰的是,儿子的抵抗力还算不错,跟着他们世界各地奔波,去哪里都能适应,这也给他们的旅途减少了很多麻烦。
而霍凌霄,虽然在外人面前高冷狂拽,可在老婆儿子面前,则是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爸爸。一路上,她就负责睡觉,偶尔醒来看着窗外的云海,脑子完全放空思绪,发呆。而那父子俩,则精力无穷,从天文地理聊到人文哲学,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感悟,方若宁有时候听了都忍不住闷笑,但同时又觉得微微地失落。
看得出,霍凌霄不但是个商业精英,还是个百科全书,儿子天马行空的思想,不论问到什么他都可以回答上来,让她暗暗钦佩的同时,也让儿子对他越发崇拜。
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曾经相依为命的孩子,现在已经完全成了霍先生的头号迷弟,父子俩更多时候像是朋友。
哎,这个男人,真是男女老少通杀。
到了瓦努阿图,老天眷顾,既没下雨也没电闪雷鸣,在酒店休息一天缓过精神之后,一家人便出发去看火山了。
在霍凌霄的私人岛屿上,一切生活设施都极具现代化,时尚而摩登,可来了这个地方,看着纯天然的户外景色跟原滋原味的土著人,让方若宁感觉他们一下子回到了原始时代。
原本还想着要回国,要工作,可换了个环境,她的心态又发生了变化,庆幸自己这辈子能出来走走,看看多姿多彩的世界。
伊苏尔火山已经连续喷发了几百年,但是岩浆又不是特别恐怖可以摧毁一切的那种勇猛,他们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徒步爬到了火山口,怀着对大自然无比崇敬敬畏的心情,看着地球母亲一口一口地吞吐着火焰。
猩红的火山口就像一个巨大的炼钢炉,里面时而喷发起来的岩浆就像炽热燃烧的熔液,火山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声响,上方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浓烟。
方若宁站在栏杆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火红山口,每当雷鸣般的声音传来时,她便忍不住浑身寒毛直竖,双腿发抖,总觉得这像是地球在嘶吼,随时可能大爆发。
心底涤荡着对地球和大自然的敬畏,想要离开,可是眼前壮丽恢弘的一幕,又让她有点不舍离去。
“怎么了?”霍凌霄叮嘱好儿子不能乱跑,只能站在栏杆边观看,一回头,见女人怔怔地像是神游天外,皱眉问道。
鼻端都是硫的气味,有点呛人,她回过神来,没有看向男人,若有所思地呢喃:“你说人若是掉下去了,会不会瞬间就灰飞烟灭?”
霍凌霄背着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吓得脸色都变了,忙一把拽住她的手,“你胡说什么!”
方若宁被拉的一个趔趄,回头看他,见他脸色紧绷得骇人,连忙又笑了:“我只是一个感慨,你别多想,我不会跳下去的。我这美好生活刚刚开始呢,我怎么会想不开?”
霍凌霄似乎还是怀疑,盯着她,眼眸一动不动。
女人干脆拉着他靠拢,不顾周围还有世界各地的游客,亲密地把脑袋靠在他手臂上,继续开玩笑:“放心,我就算要跳下去,也会拉着你一起。有句话关于爱的宣言怎么说的?生未同衾死同穴,也是一种极致的浪漫啊,咱俩要是一起葬身在地球母亲的怀抱里,是不是特别浪漫?”
霍凌霄这会儿相信她的确是信口开河,说说而已,才终于松懈下来,瞥了她一眼道:“我才不想死的这么凄惨。”
万水千山地来了,就冲着这举世闻名的活火山,自然要看够了才走。
傍晚时,游客们在陆续下山,各个落了一身的火山灰,看着跟难民逃亡似得。
方昀轩很兴奋,觉得自然界好神奇,原谅他词汇贫乏找不到更多的形容词,只能不停地说好酷好酷,他很喜欢!
下山的路不好走,霍凌霄身高马大地抱着他,父子俩交流的兴味盎然。
“接下来还想去什么地方?”
“想去北极。”
“为什么?那里很冷。”
“可以看极光!它一定跟火山爆发一样酷!”
方若宁好吃惊,“你怎么还知道极光?”
短短两个月,儿子的知识储备已经让她瞠目结舌。
霍先生斜睨了眼浑身狼狈裹着灰的妻子,冷哼了句:“你看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们父子,连我们每天干了什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方若宁很无语,在岛上她每天就吃吃喝喝躺着晒太阳,这父子俩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她怎么知道他俩去干什么了。
“妈妈,看完极光,我们去非洲大草原看狮子,看大象,还有犀牛、斑马!”
“噢!我们还要去澳洲看袋鼠!”
“还要去原始森林露营探险!”
方若宁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但又实在不想跟着他们折腾,淡淡回应了句:“好啊,你跟爸爸去,妈妈回家挣钱好不好?”
她不是不想环游世界,她只是觉得世上美景太多,用不着急在一时,可以以后好好规划一下,每年出去一两次,让生活和远方交相辉映,劳逸结合,多好。
不过,梦想虽好,现实总是充满了意外。
几天后,就在他们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瓦努阿图准备前往芬兰时,霍凌霄接到国内的电话。
方若宁那时候正在想办法把儿子在当地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全部塞进行李箱时,霍凌霄握着手机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去不了芬兰了。”
他开口,语调很简单,但沉重地令人缓不过气来。
方若宁一怔,放下压在箱子上的膝盖,转过身来看着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突然中风,还在医院ICU躺着,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脑子里“嗡”地一声,方若宁变了脸色,顿了顿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那我们赶紧订票回国吧。”
“只能这样了。”
霍凌霄如此回应,但心里,却涌动着一股说不明的复杂情绪。
方昀轩很懂事,听说太爷爷生了重病,爸爸要回去探望,他没有任何情绪,乖乖地跟着大人回国。
飞机上,霍凌霄一直面色沉重,也不怎么说话。
方若宁起初碍着孩子在身边,有些话题不好开口,后来等轩轩睡着了,她才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还在担心老人家吗?现在医疗发达,老人家又是功勋卓著的英雄,不说家里会倾尽全力,国家层面上应该也会关心吧?肯定会派最好的医疗团队来给他治疗。”
霍凌霄微微抿唇,沉铸的脸色露了抹笑,抬起手臂把她搂近怀里抱住,“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止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
霍凌霄想了想,还有什么?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心里不安,总觉得这趟回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担心老爷子会不会借着病重对他提什么为难的要求,又担心回去后公司的重担会重新落回肩上,还担心什么?他也想不清楚。
然而,再担心,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阔别两个多月,他们又回到海城,下飞机后,方若宁带着轩轩先去洗手间,霍凌霄去取托运的行李。
四月初的海城,已经是春暖花开暖意融融了,透过玻璃窗都能看到外面的树木顶着娇嫩的绿色。
方昀轩还是一惯独立地自己去男厕所,而方若宁抱着怀里的外套在女洗手间排队等候。
想到过年时从瑞士回来,一下飞机就晕倒在洗手间里的一幕,她只觉恍若隔世。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跟霍凌霄已经成了夫妻,鬼门关前走一遭之后,如今更是养的白白胖胖,丰腴富态。
这般想着,不由得长长叹出一口气。
等了好久,终于到她,见一个格子间打开,她立刻走上前。
出来的女人是个很高挑的外国美女,五官深邃,妆容精致,气质也好,只是——方若宁走进了才发现,对方一只腿脚有问题,走路有些跛。
察觉到这一点,她又慢下脚步,礼貌地让开。
对方很客气有礼地对她点了点头。
方若宁也微微一笑。
很正常的一幕,方若宁没有多想什么,然而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看着她,突然脸色变得很怪异,很吃惊的样子。
方若宁心里懵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想着儿子还在外面等着她,肯定等了有一会儿了,她只好又跟对方点头笑了笑,赶紧进了格子间。
那个外国女人看着门已经关上,这才皱了皱眉,带着一脸残留的惊诧神色,转身出去了。
洗手间外,方昀轩很乖地站在那里,等着妈妈出来。
旁边,一个英伦风打扮的年轻男人站着,也是在等人的样子。
金发碧眼的女人走出来,一眼看到男人露出笑来,“Geller!走吧!”她步伐急切,可不料地板上有水,加之右腿微跛,快走到男人面前时突然脚下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