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白锦绣回到家,因阿宣催得紧,先洗手给他做了另份水果牛乳冰,嘱他慢慢吃,不要吞得太快,随后回了自己的屋。

她原本是想换衣裳的,眼前却浮现出那个人在自己突然现身后就变得慌慌张张、以致于囫囵吞樱桃的一幕,越想越是好笑,再也忍不住了,连衣裳都没换,人就倒在床上,一个人笑得肚子都快要快疼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虎妞来敲门,说老爷叫她出去吃饭。她拉了拉身上衣裳,去了饭堂。

阿宣早就坐在桌上等开饭了,对面是父亲。白锦绣走了过去,叫了声爹,人就坐了下去。

小姐午后出门的时候,穿的是洋装,但那会儿老爷在睡午觉,看不见。老爷不喜欢小姐穿洋装,小姐也是知道的。刘广本以为她晚饭的时候会换衣裳。没想到,最后换是换了,但身上还是洋人的衣服。

白成山看了女儿一眼,还没说什么,白锦绣就先开口了:“爹,我就喜欢这么穿,习惯了,反正家里也没外人,爹你实在嫌弃的话,不要看我就是了!”

她的语气满不在乎,仔细听,仿佛还带了点赌气的感觉。

刘广不禁心下忐忑。

小姐因为顾家求亲的事,似乎和老爷起了点口角,这事他也是知道的。老爷寿日的那天,小姐懂事,人前人后没表现出来,现在跟前没别人了,以小姐的脾气,怕是要借这穿衣服的由头,和老爷闹别扭了。

白成山没开腔,从女儿的身上收回目光,只道了一句“吃饭吧。”

看起来,老爷在这一点上,似乎妥协了。

刘广松了口气,忙叫人上饭。

饭桌之上,小少爷阿宣只顾吃,忙得没空说话。老爷似乎怀着心事,不过略略夹了几筷的菜。小姐没吃几口,忽然放下筷子,抬起了头:“刘叔,回来这么些天,我发现还是更喜欢吃西餐。你在广州肯定也见过的,劳烦你叫人送些做西餐的食材过来。还有咖啡。我要咖啡豆,什么牌子无所谓,我不挑,但要加一个法压壶――法压壶别的地方没有的话,叫人去德隆饭店问一声。刘叔你常在广州跟我哥和人吃饭应酬,应当知道那里的老板,法国人弗兰,我的一个朋友,他肯定知道哪里有。法压壶焖煮出来的咖啡,口感才是最好的。”

刘广一愣。

“对了,厨子就不必请了,简单的西餐,我自己就能做,也不是天天吃。”白锦绣又补了一句。

刘广不敢应,也不敢不应,不住地看白成山。

白成山两道略微带了点花白的眉皱了皱,抬眼看着女儿,显然是不悦了。

白锦绣就和老父亲对望着。

“照她说的,叫人送过来吧。”

片刻之后,白成山终于开腔,吩咐了一声。

“知道了老爷。”刘广急忙应下,努力记着刚才小姐提到的咖啡豆和什么什么壶,怕自己转头就忘了名字。

接下来的饭桌上,小姐没有再说什么让刘广提心吊胆的话了,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

“爷爷,我吃饱了。”阿宣放下筷子。

“今天我去了聂大人那里玩,后来姑姑来接我,还给他们送了好多凉饮,我就跟着姑姑回来了。下回我还想再去!”

白成山颔首:“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更不能顽皮,打搅了大人的事情。还有,布置的功课不能偷懒!”

阿宣捣蒜似的点头。白成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丝笑容。

“爹,阿宣说了,那我也顺便跟您汇报一声吧,这个假期我打算画风景油画,待在家里没素材,画不出什么好东西,反正也没事,明天起我会常出城的,就不每次都跟您讲了,您心里有个数就行。”

白成山盯了女儿一眼,放下筷子,从餐桌边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白锦绣回房,很晚了,还坐在灯前,托腮想着今天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惹老父亲不快了,但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既不特别中意洋装,也不是那么喜欢西餐,但既然定下了计划,所谓做戏做全套,自然要面面俱到。心所有爱,不想嫁顾景鸿,老父亲又迟迟不答应,要是自己还是又乖巧又听话,那就不是她白锦绣了。就是要这样和老父亲闹上几个不大不小的别扭,才会显得自己也是真的生气了。

她一遍遍地想着接下来的计划步骤,十分兴奋,加上天气也有点热,这个晚上,很晚了还迟迟没有睡着。

这一夜,在古城之外巡防营的营房里,和住在城里白家大宅中的白家小姐一样,聂载沉也是迟迟无法入眠。但他的心情和那位白家小姐相比,却可谓天差地别,迥然不同。

来自山后的阵阵夜风吹散了郊外野地白天残余的炎热,空气变得凉爽了起来,但躺在营房床上的聂载沉,却还是汗津津的。

光着的背上皮肉仿佛粘连着身下的草席,他每翻一次身,背部就发出一道仿佛皮肉被无情撕开的轻微的撕拉之声。月亮渐渐升到了郊外夜空的中间,半个月影投在了这间平屋的窗头上,夜色显得朦朦胧胧,以至于总叫他的耳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那个白家小姐就会伴着门外不知哪里发出的刷刷的风吹草动之声,自顾自地强行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他那原本明晰的生活。

大约是白天流了太多的汗,聂载沉怀疑自己中了些暑气,人有点头昏脑涨,第二天早上起来,这种感觉还是没有完全退去。这直接影响了他整个上午的状态,给官兵继续讲授昨天未完的课目时,旁人或未察觉,但他自己却感觉得到,他心不在焉。

所幸他有着很强的自控力,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全身心地投入训练。但这样的状态却没能持续下去,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再次心神不宁了起来。营房口,或者别的任何地方,发出的任何一点异常动静,都能叫他立刻变得紧张,心跳一阵加速。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日头也一寸一寸地西斜。

中午过去了,这个下午终于也过去了。傍晚,这一天的摔打和训练暂告结束,白家小姐并没有像她昨天说过的那样,会再来这里找他。

她始终没有现身。

聂载沉觉得自己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他叫来营官和另几名领队官,交待今晚要趁凉爽夜间加训,随后回往自己住的地方,半路遇到了那个前些天曾照他吩咐引白小姐去休息的老兵。

老兵因为腿脚不便,在伙房做事,白天不必去校场参加新军课目的训练。

“聂大人。”老兵笑嘻嘻地朝他躬了个身。

“白小姐下午又来了,还给您送了好些东西,有吃的,也有用的。白小姐还亲自帮大人您收拾了屋子呢!我说我帮她叫您过来,白小姐又不让,说不好打搅你。她帮您收拾完地方,就自己一个人走了,叫我看到您的时候说一声,记得早些把她送来的东西吃掉,免得化了!”

聂载沉的心咯噔一跳,身体血管子里的血液,突然间又加快了流速。

她原来已经来过了?

“聂大人,白小姐对您可真好啊!”

他顾不上老兵投向他的带了几分暧昧的目光,急匆匆赶到住的地方,推开了门。

他睡的床上,原本的那张草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厚厚的水凉牛皮席,席子上有幅料子看起来像是柔滑丝绸的薄薄的盖被。桌子的中间,则静静地摆着昨天他看到过的那只可以盛冰保温的食盒。

这天晚上,巡防营的夜间操练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多。

聂载沉带着整个白天留下的灰土和汗水,再次回往他住的地方时,忽然停了脚步。

他迟疑了下,掉头回去,从骑兵队里牵了马,翻身而上,在月色的引领下,来到了那道缓坡前的溪河边,下了水,从头到脚地沐浴了,这才重新回到营房。

他进去,走到床前,慢慢地坐了下去,摸了摸身下那张光滑而水凉的新席,视线就落在了对面桌上那只他还没开启过的食盒上。

他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他其实非常不希望她往自己这里送这些东西。但是问题是,她已经送了过来,天气又这么热,他不吃掉的话,就会馊掉,不但浪费,万一到了明天她再过来,发现她送的吃食还原封不动,她会不会又要生气,冲他大发脾气?

聂载沉的眼前浮现出那张总爱翘着下巴看自己的漂亮脸孔,不再犹豫了,立刻起身来到桌前,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冰盒里装的是碗乳白色的广式椰汁凉糕,凉糕的上面,还撒了一层桂花。旁边是把洁白的调羹。

他要是傍晚就吃的话,当时有冰镇着,凉糕应该会非常清凉可口,但放到了现在,碗周围的冰块早化光了,凉糕看起来也有些塌了下去,颤巍巍的。

他拿起调羹,小心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还残余了些冰水凉气的凉糕,吃起来还是又弹又软又滑,不用吞咽,仿佛就滑下了他的喉咙,嘴里却还余着一股淡淡的椰奶香气,甜丝丝的。

聂载沉又吃了一口,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早吃。端起了碗,几口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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