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登基继位,成为大清新一代帝王,玉儿被尊为圣母皇太后,从此与姑姑哲哲平起平坐。
某种意义上,她也成为了皇太极的妻,可妻还是妾,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是年九月,皇太极下葬,隆重盛大的礼仪,拖垮了所有人的身体,在先帝葬礼之后,哲哲和玉儿先后病倒,雅图推迟了返回盛京的日子,日夜伺候在嫡母和亲娘的身边。
玉儿毕竟还年轻,比哲哲强些,等她大安时,哲哲还病恹恹气息孱弱,叫人担忧不已。
齐齐格时常带着东莪进宫来伺候,说起前朝的事,如今每日由代善、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共同议政,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皇太极与四大贝勒同坐南面的光景,大清的历史,便是在这磕磕绊绊中不断地往前冲。
自海兰珠去世,前后两三年的光景,整个盛京城像是憋着一口气,这口气过去了,大清是将变得更强大,还是一蹶不振自此衰败,谁也不知道。
但玉儿和多尔衮的心是一样的,他们彼此都不在乎到底是谁做皇帝,要的,是这个国家屹立于大地之巅。
齐齐格听多尔衮说,当日玉儿对他讲,让他去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说整个大清都亏欠他,这叫齐齐格唏嘘不已。
多尔衮道:“太后心意如此,可我也有我的考量,现下我做了皇帝,两黄旗不答应,豪格不答应,只怕代善和济尔哈朗也会为了自己的私立,将刀剑冲向我。为了江山稳固,军心不乱,万全之策就是立福临,假以时日,待我大清定都北京时,我会想法子让福临禅位,真正夺回该属于我的一切。”
齐齐格面上是听着,可心里不得不盘算,多尔衮曾说,玉儿为了给福临要一对雏雕而残忍地射杀大雕。
这么多年的相处,齐齐格也知道,玉儿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主,布木布泰极其的骄傲,从不把皇太极的女人放在眼里,庶福晋们在她眼里等同就是奴才,她从出生起,就高高在上。
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在皇太极驾崩后,突然卑微到尘埃下,任由豪格和娜木钟欺侮凌虐,更与姑姑一起将立新君这么大的事,完完全全推到前朝。
齐齐格不信玉儿是放弃,不信她是要成全多尔衮,她怎么都不信。
可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已至此,君是君、臣是臣,日子该过还得过。
十月初,哲哲的身体有了起色,精神也渐渐好了,眼瞅着盛京将要初雪,她日夜催促雅图返回科尔沁。
雅图知道自己是嫁出去的人,不该在娘家留太久,她是最懂事的孩子,姨母和阿玛接二连三地离去,朝廷、后宫一大堆的事等待两宫太后处置,她不能分担,就不该再给她们添麻烦。
寒风萧索的这一日,玉儿送雅图离宫,弼尔塔哈尔站在一旁,高大英俊的男子,让人看着安心,玉儿知道女婿待雅图极好,这就比什么都强。
“不要欺负人。”大玉儿含笑对雅图说,“自己的日子,要好好地过,弼尔塔哈尔宠着你,是因为他爱你,要好好珍惜。”
雅图双颊绯红,若是从前,必定撒娇,可眼下,她也实在高兴不起来。和丈夫一道向母亲行礼后,坐上马车,匆匆而去。
大玉儿扶着苏麻喇的手,缓缓往回走,经过崇政殿,见堆积如山的折子被送进去,她下意识地,想要跟进去为皇太极打理。
可脚下才挪了一步,心里就清醒了,她的男人不在了,再也不用她来做这些事。
转身要走时,范文程与几位大臣从崇政殿出来,见到太后,齐齐上前行礼。
“你们退下吧,我有几句话要对范大人说。”玉儿如此命令,不相干的人,便是离开了。
她对范文程道:“咱们去大政殿瞧瞧,皇上说龙椅太硬了,硌得他屁股疼。”
范文程躬身相随,可口中却道:“太后娘娘,恕臣直言,龙椅自然要硬一些,要硌得屁股疼,这样坐在上头的人,才能知道这江山有多不容易,帝王之位,怎会是安逸的?”
玉儿颔首:“范大人说的是,这话就由你去告诉皇上,让他好好记着屁股上的疼。”
范文程领命,两人走过十王亭,站在正中央,这主道上有被马蹄踩出的坑,从这盛京皇宫建成起,太祖太宗无数次地从这里发兵,大玉儿也无数次地站在角落里,目送她的丈夫。
“太后娘娘,将来的事,您想过了吗?”范文程忽然道。
“将来的事?”大玉儿看他一眼,背过身去,傲然道,“范大人,想的很远呐。”
“臣……此生只效忠先帝、太后与皇上,再无他人。”范文程话中有话,只是说不得。
“那就安生地效忠我和福临。”大玉儿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是。”
“你只记着,我分寸不会让,哪怕以命相搏。”
范文程浑身一紧,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太后绝非常人。她是拥有大智慧,心怀丘壑的女人,皇太极能毫无顾忌地撒手人寰,必是他笃定,有布木布泰在,这天下乱不了。
“臣必当肝脑涂地。”范文程坚定地说。
“眼下两件事最重要,一则大清入关,李自成就快到北京城下了,他攻入北京的那一天,就是我大清举兵入关的那一日。”
玉儿身居后宫,对天下事却无所不知,她威严地命令范文程:“再则,就是对皇上的教养,之前为了避嫌,只是将他与其他皇子同等对待的教导,如今可不成了。范文程,三日之内选拔好足以教导皇上的帝师,先请几位辅政大臣过目,我自然会和他们商议。其他的事我可以不管,教养皇上,还是我的责任最大,他们也不能干涉我。”
“臣领旨。”
“教导福临,要严苛一些,那孩子多少让母后皇太后宠坏了。”大玉儿狠下心肠道,“既要把他当皇帝敬重,同时也不必把他当皇帝害怕,该打该罚不必手软,一切有我在。他的童年,结束了。”
不久后,范文程退下,大玉儿和苏麻喇散步回内宫,遇见乳母领着十一阿哥到清宁宫请安,怯弱的孩子似乎还分不清宫里哪位是哪位,但是见了谁,都跪下磕头,瞧着怪可怜的。
“好好待他,孩子是无辜的。”大玉儿吩咐道,“都是皇上的兄弟,要体面些。”
乳母嬷嬷们谨慎地答应下,便带着十一阿哥匆忙走了。
“娜木钟怎么样了?”大玉儿一面回永福宫,一面问苏麻喇。
“还是那样,她可坚挺着呢,不过……”苏麻喇轻声道,“听说丽莘托底下的小宫女传话,她想见您一面。”
大玉儿冷笑:“见我做什么,告发她的主子吗?”
苏麻喇问:“您见吗?”
大玉儿摇头:“见了恶心,过些日子,让她永远地闭嘴,但娜木钟留着,我要看她生不如死地活下去。”
苏麻喇不敢再多嘴,伺候格格歇下,便退下了,不多久手下的宫女找她,说是皇上在书房里,要她去见一面。
“先别告诉太后娘娘。”苏麻喇叮嘱道,“娘娘对皇上越来越严格,皇上见了娘娘就怕。”
她安排下手里的事,便独自来到书房,福临在屋檐下等了好久,见到她便笑了。
“皇上,有什么事吩咐奴婢?”苏麻喇蹲下来,满脸慈爱地说,“是不是肚子饿了?”
“苏麻喇,你把这个拿去。”福临却交给苏麻喇一纸包糖果,背着小手说,“这是岳乐皇兄给我的,说是东洋来的糖,我是男孩子,我不吃糖。”
“您赏给奴婢吃呀?”苏麻喇乐坏了。
“不、不……要不你分一半?”福临倒是尴尬,忙道,“我是想让你去送给那个小丫头,就是你带着我躲起来的那家人,我把她的糖打翻在地上,这是我赔她的。额娘说了,男人家要敢作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