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想起之前在娘家时,每逢年节,宋崔氏都是将她使唤的团团转,洗衣裳,打理家务,扫地拖地,蒸馒头,包饺子全都是担在她一个人身上,而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宋崔氏也仍是不许她上桌,只塞给她一个碗,让她去灶房里随便弄点东西混个肚儿圆,如今,如意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她知道,这个新年,她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凄苦了。
“夫君”如意握住了丈夫的大手,停下了步子。
“嗯?”秦云义问道。
“快过年了,你陪我回一趟娘家,看一看栓子和丫头,好不好?”不论先前宋崔氏如何对待她,对那一双自己带大的侄儿侄女,如意还是打心眼儿的惦记着。
“好,”秦云义对如意几乎是百依百顺,听她这般说,即使他嫌恶宋家夫妻,可也还是将头点了下来;“咱们给两个孩子买些点心,再买点小玩意,去看他们。”
听丈夫答应,如意心里高兴极了,毕竟当初出嫁时兄嫂连块帕子也没给,而后宋崔氏又曾来他们家闹过那一出,若是换了旁的男人,定是不许自己的媳妇再和娘家来往的。
眼见着自己一个点头,就能让媳妇高兴成这样,秦云义心中一软,忍不住捏了捏如意的手心,低声唤了句;“傻媳妇。”
余下的几日,如意本想着像先前那样,每日里去秦家照顾老太太,可谁知那天她刚进屋,就见村子里的顺发嫂在老太太的床边喂着老太太吃粥,如意一问才知原来是秦云义将她请来的,每个月说好了工钱,让她每日里来老太太身边帮着擦身洗衣,做些贴身的活计。
如意瞧着老太太精精神神的,显是顺发嫂照料的十分仔细,如意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一切都让顺发嫂料理的麻利又爽快,只让她插不上手,秦老太也不住的催促她,让她回去,如意懵懵懂懂的,回到家问了丈夫,才知道顺发嫂果真是让他请来的,那顺发嫂本就住在秦大柱家隔壁,平日里也是个热心肠,如今一个月两百个铜钱,只让顺发嫂笑眯了眼,服侍起老太太来也算是尽心尽力。
一听每个月要给顺发嫂两百个大子儿,如意顿觉肉疼,忍不住道;“我去照顾外婆也一样的,两百个大子儿,能买好多东西呢。”
“就算是两千个大子儿,也不能再让你遭罪。”秦云义打断了如意的话,他的眉目果决,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媳妇,就被他这么一看,如意再不敢说什么,她垂下头,念起丈夫去城里卖一趟柴禾,也不过才挣三四十个铜板,这给顺发嫂的二百文,倒是要秦云义足足跑个五六趟才能挣来。
“怎么了?”秦云义见如意不说话,只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严厉,生怕吓着了她,他捧起如意的脸颊,就见如意的睫毛轻轻颤着,她抬起灵秀的眉眼,只与丈夫小声说了句:“我不是舍不得钱,我是舍不得要你受罪。”
如意说完,眼睛便是向着秦云义的胳膊看去,那二百个大子儿,也不知他要砍多少柴禾,挥多少次斧头,念及此,如意只觉心里酸酸的,满是不忍。
秦云义听得她开口,便是微微一哂,眉目间却是一派温和之色,他环住如意的身子,温声道:“不过是多跑两趟罢了,顺发嫂为人牢靠,往后你也不必日日往外婆那里跑,日后你隔三差五的去看看,给外婆送些吃的,也就够了。”
听得丈夫这么说,如意晓得他的心意,全是因着体贴自己,想了想,她终是点了点头,与丈夫柔柔的说了句;“我都听你的。”
秦云义闻言,便是在抬起她的下颚,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吐出了几个字;“傻媳妇真乖。”
如意被他说得有些赧然,只红着脸嗔道;“我才不是傻媳妇。”
秦云义唇角的笑意愈浓,他揽紧了如意的纤腰,望着如意嫣红的小嘴,眸底的神色便是渐渐变得幽暗,他扣住了如意的后脑勺,深深的吻了下去。
如意只被丈夫吻得云里雾里,等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已是被丈夫压在了榻上,她心下一慌,忍不住道;“夫君,天还没黑”
“没事。”秦云义也不理会,只一把扣住了如意的手腕,炙热的吻铺天盖地,将身下的小人儿整个淹没。
因着快要过年的缘故,如意这几天只忙活的不亦乐乎,虽说家里只有她和秦云义两个人,如意也还是将屋子前前后后的打扫一番,就连一些边边角角,之前不曾收拾的地方也没有放过,这一日,秦云义一早便是进了城置办年货,如意则是在家四处擦拭着,眼见着那最高处的箱子许久不曾动过,只怕上面落了一层浮灰,如意搬来了凳子,踩上去一瞧,果真见那箱顶已是落了满满的一层灰。
如意将灰尘拭去,见那箱子也不曾落锁,便是将其打开,就见里面搁着几件秦云义平时不穿的衣裳,如意便是略略收拾了一番,孰知在衣衫里,却是摸到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
如意有些好奇,将上面的衣衫拨开,就见箱子里放着一把剑。
那剑配着剑鞘,十分华贵的样子,剑鞘上雕刻一条明黄色的四爪金龙,须发怒张,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剑鞘上飞出来一般。
如意看着那条龙,只觉吓了一跳,即便她再无见识,也晓得寻常人家是不能用黄色的,更不能用这样的金龙,若让朝廷知道了,是杀头的大罪。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慌忙用衣裳将那柄剑盖住,正心慌心乱间,就见那剑上竟还配着一枚剑穗,如意将那剑穗拿起,就见那剑穗十分精巧,显是出自女子之手,如意心口砰砰跳着,将剑穗转过一看,就见上面绣着一片云,云下面,则是依偎着一只小小的燕子。
如意怔怔的看着那一片云,倏然想起了丈夫的名字,秦云义云义云
他的名字里,可不就是含着这一片云吗?
如意的心倏然抽紧了。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了那一只小小的燕子上,如意的女红在西河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可看着那只燕子,如意晓得,哪怕她用尽了心思,她也绣不出这般生动传神的燕子来。
如意握着剑穗的手指轻轻颤着,似是已经方才的那条龙给忘了,满心满眼的,全是这只逼真而精致的燕子。
如意垂下眸子,只默默将那枚剑穗从剑上取了下来,攥在了手心。
秦云义这一次归家时,老远便看着家里燃着灯,望着那道烛光,秦云义心底便是一柔,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快了,男人推开院门,却听家里静悄悄的,那个一听着他的脚步声,便眉眼弯弯的来迎接自己的小媳妇,这一回却是不曾瞧见身影。
秦云义进了屋,就见如意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似是在出神,就连他回来也不曾听见。
“怎么了,小东西?”秦云义从不曾见过这个样子的如意,当下,男人眉心微皱,在妻子身边俯下身子。
如意回过神来,看见丈夫,眼底的酸楚却是让秦云义看的分明,当下,秦云义心头一紧,只道;“谁欺负你了?”
如意摇了摇头。攥着手心里的剑穗,喉间却是一阵苦涩。
察觉到她手心里有东西,秦云义握住她的手,欲要摊开,如意却是攥的死紧,秦云义眸心一沉,见如意也不说话,便是微微用了力气,将如意的手掌摊开,那一枚精巧的剑穗,便是落在了男人眼底。
看见那枚剑穗,秦云义眸底先是一震,继而便是变得暗沉。
“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东西的,”如意声音很小,“我我只是无意间看见的。”
秦云义从妻子手里取出了那枚剑穗,他看着那上面的云,看着那一只燕子,继而,他将目光看向了如意。
“这剑穗,是我原先的未婚妻绣的,”秦云义将那剑穗放在了桌上,并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与如意说道;“她姓沈,小字燕燕。”
“小字燕燕?”如意有些不明白。
“就是小名燕燕。”秦云义握住了如意的手,温声与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