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温柔地笑着,然而目光却满是凉意哀戚,酝酿着绝望与疯狂的风暴。她的簪子,又往里刺了一点,肖瑾感觉到一阵刺痛,冰冷的簪子刺破了他的皮肤。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后,刘嬷嬷几人更加小心,根本不让她接触匕首、剪刀之类物品,皎月却另有招数,竟将簪子磨得尖锐,也能当做匕首来用。
她是随时防备着自己,她是真的恨不得他去死。
这个认知,让肖瑾胸口瞬间胀痛,心底的痛,远超过脖子上这点伤口造成的痛。
“在你心里,他们的命不重要,但是对我而言,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是我在这世上最深的牵挂……”皎月收起笑容,蕴含着恨意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肖瑾,却又克制不住地落下眼泪,“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是肖瑾?”
少女光洁的脸庞上,泪水氤氲,她强迫着自己,用力地把簪子朝他脖子上刺下,可是那双纤白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当初在北关,你明知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救我?”皎月看着他,似乎在杀死他之前,想要弄清楚这个困扰她的答案,又或者,只是给自己一个拖延时间的理由。
肖瑾笑了起来,此时,他最关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她怎么哭了呢。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泪、不想看到她难过。
“没有为什么。”肖瑾开口,语气温柔,一如昔日哄她时那般。
二人目光对视,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肖瑾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只是这么一想,心便痛得好似撕裂一般。
肖瑾惊异地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无比冷静,簪子冰冷的触感清晰可觉,他却宁可她狠心刺下去,就这么死去,也好过永远失去她的痛。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受点,那就动手吧。”肖瑾微笑着开口,甚至握住了她的手,替她往里刺了些。
伤口又深了些,鲜血流的更快了。皎月卷翘的睫毛颤抖着,空气中已经蔓延着血气的腥味。面色苍白的少女咬着牙,终于举起了手里的簪子,作势就要狠刺下去。
肖瑾一动不动,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副等死的姿态,然而此时窗外却传来细碎的声响,一颗石子穿过窗户,直射在墙上。那深嵌在墙上的小石子,冷冰冰地提醒着皎月,不要轻举妄动。
她的匕首,不会比外面那人的石子更快,在她动手的那一刻,一颗小石子就会穿进她的喉咙,或者脑袋,总之,她是决计伤害不了眼前这个男人的。
皎月猛地回头,便看到窗棱之下分明是一道倒挂的人影。
是哦,他是皇帝,外出怎会不带影卫?
皎月冷笑一声,目光悲凉地看向肖瑾:“原来早有准备。难怪这般笃定。我……不过是你眼里的跳梁小丑罢了……”
说着,她一把松开肖瑾,捏着簪子往后退了两步。那颓然的身姿,尽显疲绝。
肖瑾看在眼里,心痛不已。
其实,这真是冤枉了肖瑾。他是带了影卫,但是每一次来见他,他都让影卫避得远远的。毕竟,他是决不允许他与她亲热时,还有人在外盯着的。她的媚态,若是让别的男人看见,他光是想想,便怒发冲冠。
今日,影卫一如既往地藏在远处的高树上。只是巧得很,今日的窗户,竟没有关拢。影卫蹲的那棵树,恰好便看到了皎月“挟持”肖瑾的场景。
影卫见此,哪能不急,可是影卫没有得到肖瑾的命令,不敢随意动手,但是他们也不敢冒险,万一皎月手快了些,真龙天子有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影卫,保护不利,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两难之下,影卫最终还是选择出手提醒,警告皎月不要妄动。
影卫的目的达到了,皎月放开了肖瑾。然而肖瑾却怒不可遏地睁眼朝窗外看去:“还不退下!”
“我没有骗你。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肖瑾焦急地向皎月解释,然而他刚往前走了一步,皎月便立即喝住了他:“不要过来!”
肖瑾立即停下了脚步。此时皎月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紧张不已,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快得他都反应不过来。
我在害怕什么。
肖瑾问自己,然后他就看到皎月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对他露出了一个娇媚的笑,月光下的少女,洁白如雪,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辉,就如月宫仙子一般,下一刻便要飞升而去。
肖瑾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不对,她知道了真相,为什么还会对我笑得这么甜美?刚刚还恨不得我去死,现在为何又变得这般温柔娇俏?
肖瑾脑袋里刹那间有无数的念头涌现,他极力想要抓住最重要的一点,可是成千上万的思绪却令他脑子混涨一片,就在他闪神的瞬间,他看到站在远处的皎月笑着举起了簪子,却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不!”瞬间,肖瑾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自己的无力,他眼底赤红一片,飞快地冲向皎月,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少女对他甜美地笑着,然而手下的动作却毫不迟疑,那冰冷的簪子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胸膛。与此同时,一颗石子如雷般刺透窗户,“当”地一声打中簪子头部。然而她求死的心是那般强烈,石子虽然打偏了方向,簪子却还是刺进了少女的胸膛。
刹那间,洁白的衣襟被鲜血染红,肖瑾崩溃地抱住瘫软在地的少女,颤抖着手试图去堵住那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我……我要你……痛苦……痛苦一辈子……”少女原本殷红的唇此时已经苍白如纸,嘴角却扬起了恬淡满足的笑容。
肖瑾看着她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担忧是什么了。她那么聪明,她知道自己杀不了他以后,就立即选择换了一种让他痛苦一辈子的方式来报复他。
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离开折磨他的后半生。
她就是这么狠心,那么绝情,那么恨他,宁可死,也要报复他。
肖瑾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是他低估了柳家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是他低估了她对自己的恨意。
因为他贪心地想要两全,既希望她忘记柳家的仇,又希望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这就是她给他的答案,宁可死,也不想让他好过。
哈哈哈哈哈,肖瑾看着地上的少女,心头、眼底都被一片血红所覆盖。此刻,他恨不得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看到少女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肖瑾恨得咬牙切齿:“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死!”肖瑾抱起皎月往外冲去,嘶吼着:“回宫!太医!快叫太医!”
肖瑾疯了一样抱着皎月往外冲去,影卫听到命令,风驰电掣般离去,院外伺候的刘嬷嬷等人看到皎月胸口一片血红,肖瑾颈边也有血迹,几乎瘫软在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刘嬷嬷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稳住了心神,慌不迭地跟了出去。
皎月胸口的簪子因为他的动作再次往胸口刺进了一点,皎月呜咽一声,脸色更加灰败。肖瑾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击打了一下,嗡嗡嗡地发蒙,只知道抱着怀里的女子,用自己的体温,维持她逐渐冰冷下去的躯体:“醒醒……娇娘,醒一醒好吗……”
肖瑾此时头脑混沌,幸亏,别院里的人都是能干的,立即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主子,快上车!”侍卫们火速备好车,载着肖瑾与皎月冲向皇宫方向。
马车前,另有肃然的侍卫策马开道:“快让开!让开!”
一路疾驰,终是在最短时间内赶回宫里。太医早已等在泰安殿。
肖瑾抱着皎月进了殿内,他颈侧的伤口已经干涸,深红的血迹更显狰狞,而皎月胸口的伤不断喷涌着血迹,早已将二人的衣衫都浸透了。
太医看着这一片鲜血淋漓的模样,顿时心头猛跳,心道:“难怪这般着急让我们候着,原是陛下受伤了!”在太医心里,皇上的御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看在眼里。
太医院院连忙上前便急着要替肖瑾看伤,肖瑾却理都不理他,小心翼翼地将皎月放在龙床上,声音嘶哑,语气决然:“朕要她活着。”
此时此刻,他又变成了说一不二、睥睨天下的至尊了。
太医院院正一楞,这才听令看向床上的人。这……此时皎月虽面色惨白,胸前血色淋漓,然而终掩不去绝色之容,院正心中忍不住哀喟叹:这般倾城的人物,难怪皇上如此看重!
心头思绪暂且不提,院正连忙伸手探向皎月的脉搏。这一探,便面色大变。
微弱的脉搏,几乎感受不到。院正面色一变,连忙给其余几位太医使眼色。剩下的太医也纷纷上前。探过脉后,人人皆是面色惨白,虽然皇上没说要他们脑袋的话,可是从皇上的面色来看,若是这位姑娘有什么不测,他们也别想活下去了!
顶着肖瑾冰冷的目光,太医院院正一咬牙,还是决定拼上一拼。
他叩首:“陛下,这位姑娘危在旦夕,臣等不敢妄言包票,当务之急,乃是先取下这簪子,簪子不除,这位姑娘绝无生路。若是取下簪子,能够止住血,尚有一丝生机。”
肖瑾冷冷地看着他:“还不动手。”
肖瑾面色谨然,目光淡漠,然而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掐得血肉模糊。他的目光落在皎月面上,嘴角勾起一个疯狂的笑。
想就这样离开朕?
呵,上穷黄泉下碧落,朕也会把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