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破(三)
锦华杂志社亚城分社,位于亚城市中心的帝国大厦32层。
上午七点四十分,和煦阳光将这座海滨城市柔和包裹,海风吹拂,气温适宜。
沈寂驾车将温舒唯送到了帝国大厦写字楼前。
“下午下了班别乱跑,等我来接你。”
“嗯嗯,知道。”
“中午就在你们单位食堂随便吃点。特殊时期,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
“嗯嗯,知道。”
“有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嗯嗯。”
“都记清了?”
温舒唯闻言,叹了口气,收起补妆用的粉饼和口红,啪一下,把副驾驶上端的化妆镜给扣了上去,扭过脑袋看沈寂,眨眨眼,语调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说,“这些话,你从起床开始就在我耳朵边上翻来覆去地念叨,我还能记不清么?我好歹也是新闻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知名大记者,你把我当小孩儿呀?”
沈寂侧目瞧她。
姑娘今天化了淡妆,一身职业装打扮,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脚上踩一双五公分黑色细高跟,整个人比平日少几分稚嫩可爱,多几分精明干练,乍一瞧,倒真像个叱咤职场的女精英。
“你可是我宝贝儿闺女。”沈寂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儿,揉两下,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毛,“在我眼里,你当然永远都是个小孩儿。”
温舒唯轻啐,下巴一抬,“谁是你闺女,少给自己抬辈分。”
“是么。”沈寂顺势勾住姑娘高高扬起的小下巴,倾身贴近,低下头,拿高挺鼻梁轻轻蹭她粉嘟嘟的脸蛋儿,低哑道:“那昨晚上谁嗲着嗓子求‘爸爸’轻点儿的?”
话音落地,温舒唯整张脸瞬间轰一下烧起来,连耳朵都羞成番茄色。她咬咬唇,忍不住抬手在他胳膊上打一下,瞪眼小声:“闭嘴。大白天的,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骚话?”
沈大爷气定神闲,调子寡淡又平静,“谁胡说。我陈述事实。”
温舒唯:“……”
温舒唯扶额,默了默,放弃了与这个骚男人争论的念头,随之红着脸伸手推开车门,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跳过了“爸爸”这一话题,“好了。我先上去了,下班前半小时我跟你联系,你也快回单位去吧。再见。”
背后响起两个字,懒懒散散拖腔带调:“站住。”
温舒唯:“?”
温舒唯正要下车,闻声,身形一顿,茫然地回过头看他。
沈寂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微抬高,指了指自个儿的左脸,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瞧着她,没说话。眼神里带着某种暗示性。
几秒后,姑娘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脸上不受控制地便绽开一抹甜笑,身子往他凑过去,两只胳膊抱住他脖子,吧唧一口,吻在对方薄润好看的唇上。
沈寂垂着眼皮盯着她看,没什么表情,等她亲完唇,又侧过脑袋拿左脸对着她。
红嫩的唇印上来,分别在他两侧脸颊都亲了亲。
“好啦。”温舒唯抿嘴笑,脸蛋儿和他脸颊交错贴在一起,亲昵地上下蹭蹭,嗓音温软,“你刚出差回来,还得回队里报到,快走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沈寂抬起一只手勾住她腰,唇依次吻过她的眉心和唇,然后才放开怀里的姑娘。
温舒唯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拎着包包站路边,冲车里军装笔挺的男人挥手道别,笑颜柔美。
沈寂眼里带着一丝很浅的笑意,冲她挑了挑下巴,示意她直接进去。
姑娘点点头,随后便依依不舍地转身,走进写字楼大门。纤细背影很快从他视野中消失。
沈寂收回视线。
短短几秒,他眼中的笑意和柔色褪去殆尽,转过头,目光越过大马路上的滚滚车流看向位于街对面的一栋摩天大楼,眸色冰凉。
这座身材高挑而轻盈,外部结构简洁而新颖的高层建筑耸立在亚城正中,从高处鸟瞰,这座大厦立于密集写字楼中,犹如鹤立鸡群。整栋楼高耸入云直插霄汉,外观设计极其考究,通体呈黑白色,每块黑色玻璃幕墙约十来层高,镶嵌入略大一周的白色墙体中,太阳底下,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出道道光线,耀眼刺目,咄咄逼人,极近上流社会冷硬奢靡之风的能事。
而在大厦最顶端,可以看见四个地标式的醒目大字:梅氏集团。
沈寂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栋建筑物,片刻,点了一根烟,眯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车窗缓缓升起。
纯黑色的SUV从帝国大厦写字楼前驶离,开上大马路,很快便无声无息地没入车流。
温舒唯到亚城分社出差的事刚一敲定,分社那边的主编便主动给她打来电话,加了微信。对此,温舒唯在锦华这么多年,早就见怪不怪――在国企央企这样的系统,总部的员工,甭管是什么职位什么身份,只要下派到分部,就都是“领导视察”,下派人员统统会享受到领导级别待遇。
亚城分社的主编姓徐,去年刚从其它主流报社跳槽到锦华,在南城分社待了大半年,成绩斐然,很受上级认可。
温舒唯和这个徐主编没有见过面。但几次微信聊天接触下来,她对这位新上级印象还不错。
帝国大厦一层大厅。
温舒唯背着包走进大门。她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徐主编打个电话,一道女声却忽然在旁边响起,笑吟吟地招呼她:“舒唯!”
温舒唯闻声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的美人正从休息区朝她走来。
对方一头短发,上着一件深蓝色真丝衬衣,外罩纯白色中性风西装外套,搭配着同色系的纯白西装面料包臀阔腿裤和雾面细高跟,五官立体,臀线妖娆,看着性|感又不失英姿豪气。和梁美娟让人不敢靠近的高傲冷艳不同,这个女强人虽然也很漂亮,身上的气质却有一种偏男性化的飒,自信满满。
温舒唯霎时眼前一亮。
“你就是温舒唯吧?”短发美人走到温舒唯面前,站定,笑容满面。她个子将近一米七,又穿着细高跟,整体身高比温舒唯高出半个脑袋还多。她道:“听梁主编说,你是她的得力爱将,这次把你借给我,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忍痛割爱。”
温舒唯也弯起唇角,从容一笑,落落大方,“徐主编过奖了。梁姐派我到亚城,是让我向徐姐主编您请教学习的,能被派过来,我很荣幸。之后,还希望您多多提点指导。”
温舒唯业务能力出众,在整个锦华是出了名的,徐主编原本还担心对方恃才而骄,刚刚一番简单的交谈倒是打消了她的顾虑。徐主编对这个为人谦逊和善的年轻姑娘印象颇好,笑着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徐骄阳,你叫我徐姐就行。”
温舒唯也笑着把手伸过去,“徐姐好,您以后就叫我小温吧。”
寒暄几句后,徐骄阳一边领着温舒唯往电梯口方向走,一边跟她说起了目前整个锦华亚城分社的人员及运营情况。
“你也知道,亚城分社才刚刚成立,高层中层全都是从各地东拼西凑给凑出来的。”徐骄阳一副开玩笑的揶揄语气,“现在啊,综合部、新媒体部、编辑部、记者部,每个部门都缺人手。”
“现在分社一共有多少人?”
“算上我俩,一共八个。”
“确实严重缺人手。”温舒唯皱了下眉,“招聘信息发出去了么?面试情况如何?”
“现在不是毕业季,投简历的小孩儿不多,倒是来了好些个工作好几年的。”徐骄阳说,“但几乎都是混吃等死打酱油,没几个有真本事。”
两人正说着话,忽的,徐骄阳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徐骄阳看了眼来电显示,微皱眉,朝温舒唯有些抱歉地笑了下,道:“不好意思,失陪一分钟。”而后便走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片刻,徐骄阳挂断电话回来了。
温舒唯侧目看一眼,见对方眉心微蹙一言不发,明显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关心道:“怎么了徐姐?有什么事么?”
两人走进电梯。
徐骄阳刷了下卡,摁亮了“32F”。
“我儿子生病,在医院住好几天了。”徐骄阳靠着电梯内的镜面墙,很淡地笑了下,“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说孩子想我了,让我今天下班早些去医院。”
温舒唯有些吃惊,“徐姐居然都有孩子了?你看着好年轻。”
“我儿子都十二岁了,还年轻什么。”徐骄阳笑。
“最近分社刚成立,你压力确实挺大的。”温舒唯心生同情,顿了下,又有点费解,“小朋友生病,是外婆在照顾?徐姐你先生呢?”
徐骄阳道:“我先生有任务,走了快两个月了。”
温舒唯猜测道:“出任务,难道你先生是……”
“我家那位。”说起丈夫,这个自信强势的女人眼神不由自主便温柔几分。她侧头看向温舒唯,竟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眨了眨眼睛,小声:“他是个军人。”
温舒唯眸光突的一跳,静了静,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谁说得清呢,可能再过个几天,可能再过个几周,甚至可能再过几个月。”徐骄阳摇头笑了下,叹气似的说,“已经十二月了,这一年又快完了。我先生驻地就在亚城,可他今年一共就只在家待了三个月不到。”
话音落地,电梯里陷入一阵安静。
须臾,
温舒唯轻声问:“那嫁给他,你后悔过么?”
听见这话,徐骄阳侧目,视线落在身旁的年轻姑娘脸上。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温舒唯一怔。
叮,32层到了,电梯门朝两旁分开。两人前后从电梯里走了出去,话题一转,又继续回到工作话题。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叮”。
温舒唯无意识地转过头,只见最里侧的那架VIP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
那架电梯的内部明显比其它普通电梯要宽敞明亮许多,里头站着好几个人,后头一排清一色的外籍面孔,脸色冷峻块头结实,都穿着黑西服,看着像是安保人员。
在几个保镖的前面,还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金发碧眼,眼窝凹陷,穿一身笔挺灰色西装,温文尔雅,十分面善。
另一个则是一副偏混血类型的样貌。西装革履,五官俊美,鼻梁挺而直,架一副金丝眼镜,脸部皮肤和唇色都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右手拿着一块白色手帕,微掩住口。
旁边的欧洲人正说着什么,低眉垂目恭恭敬敬。
穿黑西装的男人垂着眸,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人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短短几秒钟,他已经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嗽了好几声,整体气质看着非常阴鸷,森冷至极,几乎不像个有阳气的活人。
温舒唯不由多看了好几眼。
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也抬眸看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气里瞬间交汇。
下一秒,欧洲人看了眼电梯外的32F,微皱眉,意识到可能是按错了楼层,便伸手摁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慢关上。
“……”温舒唯略微皱起眉。
徐骄阳走过来,“怎么了?”
“刚才那个人……”温舒唯面色有些苦恼,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那种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说那个帅哥?”徐主编在旁边接话。“他是梅氏集团的四少爷。”
话音落地,温舒唯一惊,唰一下转头看向徐骄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梅氏集团四少爷?梅凤年的儿子?”
“嗯。”徐骄阳道,“梅老的第四子。听说这个梅四少出身不太光彩,所以一直养在外头。这儿月底就是梅老的七十大寿,所以回来给老爷子庆个生。”
温舒唯:“为什么梅凤年的儿子会在这里?”
徐骄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对面就是梅氏集团,没准儿就是过来串个门儿。”
温舒唯闻言,转头朝街对面望去。果然,一栋庞然大物耸立在繁华商业区的正中央,顶端几个硕大字体:梅氏集团。
触目惊心。
“……”
温舒唯脊梁骨莫名一阵发凉,只见微微发颤,静默两秒后飞快掏出手机给微信名为“S”的账号发过去一条消息:我刚才见到了梅凤年的儿子。
帝国大厦VIP电梯内。
“我看见那个女孩儿了。”一道嗓音冷不丁响起,音色沙哑,用英语道。
杜兰特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轻声用英语回问:“少爷说,温舒唯?”
“敢带着他的女人来亚城,胆子不小。”梅四少弯了弯唇,苍白俊美的面孔露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杜兰特:“少爷,需不需要我派人……”
梅四少轻轻一摆手。
杜兰特霎时噤声。
“杜兰特。”
“少爷,我在。”
梅四少微侧身,垂眸,视线冷漠而玩味地落在杜兰特身上。突的,他伸出右手,轻轻卷起了杜兰特的深蓝色领带,拽着杜兰特往自己身前一勾,嗓音沙哑,黑眸阴沉,很轻很轻地笑了,“What\'sthesecrettogoodscript(什么才是优秀剧本的诀窍)?”
一室死寂。
后头的保镖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怵,大气不敢出一声。
杜兰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摇头。
四少爷俯身贴近他耳朵,一字一句,用中文道:“永远别让观众,猜透你下一步要干什么。”
话音落地的瞬间,梅四少松手,低低笑出了声来,笑声低哑癫狂,眼中充满病态的兴味。
杜兰特垂眸,一声不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叮一声,负二层到了。
梅四少拿手帕捂住口鼻,又一阵咳嗽,走出了电梯。
司机早已经将车停在VIP电梯附近。
杜兰特上前拉开车门,梅四少弯腰落座,微侧目,瞥见自己纤尘不染的黑皮鞋上沾了丁点白色灰尘。后头的一个壮汉保镖看见了,当即弯腰半跪半趴地伏在地上,用自己的领带去擦拭鞋面。
几秒后,鞋干净了,梅四少把腿收回后座。
杜兰特替他关上车门,轻轻一声砰。
“我听说,”后座车窗半落,梅四少英俊阴冷的面容隐在暗处,教人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他语意不明地沉吟道,“那个侏儒女还在警察手上?”
杜兰特道:“四少放心,最迟明晚就能处理干净。”
“爸爸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不想他太操心太辛苦。”说话间,他又是一阵咳嗽,极其冷漠寡淡的语气,“告诉百里洲,于小蝶必须死。如果明晚12点之前那个侏儒女还活着,那就拿他的命来换。”
“是,少爷。”
车窗升起来。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这天傍晚,一场急雨彻底宣告了秋天的结束,云城迎来大幅度降温。入夜后,室外温度急转直下跌至一位数,不少上班族们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增加衣物,纷纷低咒着鬼天气,裹紧了秋装外套匆匆回家。
今天程父程母都不在家,程菲懒得做饭,随便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吃。然后就躺在沙发上刷微博追剧。
窗外的天色逐渐彻底暗下。
快九点的时候,她看了眼表,微抿唇,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响起今早在古玩店门口时,那个男人对自己说的话。
程菲闭眼捏了捏眉心,数秒后,她做出决定,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随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站起身,趿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澡洗头去了。
城北废体育馆在北高铁站附近,占地极广,里头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保龄球馆应有尽有,在云城还未完全发展为超一线城市的早些年,这个体育馆承包着市内大大小小的各项体育赛事,以及各路小明星大明星的演唱会见面会,承载着一代云城人的记忆。
后来,随着全新体育馆的修建竣工,这个老体育馆便被人们遗忘,并于三年前彻底闭馆,成了一个待拆的庞大建筑体,年久失修,日益破败。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夜幕漆黑,寒风凛冽。
废体育馆周围的马路上人烟稀少,只偶尔会有几辆车疾驰着呼啸而过,带起漫天灰尘。
夜越深,气温越低。程菲两手交叠着搓了搓,裹紧身上的加绒厚外套,呵着热气来到废体育馆的正门前。
铁门已经斑驳生锈,上着一把大锁,从这里往里瞧,偌大的体育场就像一片死区,安静无声,连丁点光的影子都没有。
程菲望着上了锁的铁门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凭记忆绕行至另一侧的一间小门附近。到了一看,这边的围墙果然比其它地方低矮许多。
矮墙年久失修,已十分残破,旁边还散落着好些垮下来的红色火砖。
程菲把包往背后一甩,踩着摞起来的砖块往墙上爬,动作吃力,摇摇晃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进到体育馆内。
手掌和手指都有些破皮,又是灰又是土,脏兮兮的。
她忍着疼往伤口的地方呼了呼气,扑扑手,左右环顾一番。四下漆黑,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该不是被耍了吧?
算了,进都进来了,找一圈再出去。
程菲思索着,一咬牙一横心,壮着胆子朝体育馆最深处的场地走去。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前行了约六七分钟,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从某处传来。她一愣,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细细一辨认,发现确实有人声无误。
程菲一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不多时,只见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点点光亮,那是一个室内篮球馆。
球馆周围的空地上已经长满荒草,停满了五花八门的重型机车,和好几辆改装过的皮卡。
“……”程菲皱眉,背着包一头雾水地走到篮球馆入口处,站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里张望。
与外头的荒凉死寂形成强烈对比,篮球馆内竟全是人,有男也有女。
男人们大多抽着烟,喝着酒,偶尔一个动作,便露出脖子上的手臂上的大片刺青纹身。几乎每人怀里都搂着一个年轻小姑娘。
大冬天的,那些女孩儿的衣着却很清凉,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口全暴露在空气中。个个脸上都是与青涩年纪格格不入的大浓妆,叼着烟,满口“操”“他妈”之类的脏话,毫不避讳地任身旁男人对自己上下其手。
“……”
那一瞬间,程菲以为自己误入了妖怪窝盘丝洞。
下一刻,她默了默,掉头就走。
然而,就在程菲准备转身离去的前一秒,她余光里看见了一道人影。对方仍是一身运动系列的潮装,上面套了件黑色厚夹克,看着干练又帅气。
他坐在一个装满灌装啤酒的箱子上,眉眼冷淡面无表情,正在抽烟。
几个古|惑仔走过去,嬉皮笑脸地你一言我一语,说荤段子逗趣。
他抽着烟安静听着,偶尔扯一下嘴角,露出个笑,明显的敷衍不耐。
程菲眸光跳了跳,站在原地,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就在这时,里头有人注意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一个戴金项链的壮汉叼着烟走过来,怀里还搂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他眯了眼,视线不怀好意地在这程菲身上扫视一圈儿,然后出声问道:“小妹妹,你是走错地儿迷路了,还是找人啊?”
金项链嗓门儿很大,这故意的一吆喝,令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大门口。
程菲站在原地,窘迫语塞,支支吾吾,双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只是来赴约,根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阵仗。
“问你话呢。”壮汉怀里的烟熏妆女孩儿瞅着程菲,走近几步,往她脸上吐了口烟圈儿,调子轻蔑又讥讽,“哑巴还是聋子?听不懂人话?”
人群挡住了那道人影。
程菲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回答:“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女孩儿满脸不耐烦,“找谁?叫什么名字?”
整个篮球馆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一副看戏似的表情看着那姑娘。
“我只知道,他姓周。”程菲顿了下,“我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噗嗤……”
烟熏妆女孩儿噗的喷笑出来,“操了,你怕不是个傻|逼吧?来找人,连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整个篮球馆哄堂大笑。
那些笑声刺得程菲耳膜生疼。她垂着头,脸几乎埋进胸口,双手用力攥着挎包背带,用力到指甲几乎都陷入手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没什么语气地说:“她是来找我的。”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是一愣。
金项链和烟熏妆也怔住,满脸惊愕诧异。
人群自发朝两旁散开。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微抬眸,看见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踏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近了,站定。
程菲抿唇,看着地面上出现的黑色男士椰子鞋,而后,目光往上抬些许。
男人就站在距离她半步远的位置,垂着眸,自上而下冷冷淡淡地看着她,两只手都松散地插在裤兜里。
有人惊讶地出声:“洲哥,这妞是你马子?”
“还不是。”百里洲淡声说。
“……”程菲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愤怒,望着他,没有出声。
几秒后,百里洲伸手一把抓住了面前姑娘的胳膊。即使隔着厚厚的袄子,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她手臂很细,柔若无骨,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折断。
“……”程菲心尖突的一颤。
下一瞬,他拽起她就大步往篮球馆外头走去。
其余人不明所以,也纷纷跟了出来,站在门口围观打望。
“放手……”程菲皱眉说,“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手!”说完,她狠狠一挣,把他的手甩开。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一辆改装皮卡前。
头顶夜色一片漆黑,只有篮球光内透出的光能勉强照明。百里洲侧过头看她,英俊的面庞半边在明半边在暗,眸光黑而沉,直勾勾地盯着她。
“妹妹,有胆子,这个地方也他妈敢来。”他嗓音很低,盯着她的眼睛,字里行间全是压抑的盛怒。
“我……”
“来,跟你赌个更刺激的。”百里洲忽然没有笑意地笑了,指了指旁边的皮卡,冷淡散漫地说,“我开车,你扶着栏杆站后边儿,只要你扛得住……”
话音未落。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左脸上。
百里洲被那股力道扇得侧过头去,面无表情,没吭声。嘴里的腮肉被牙齿划破,他尝到了丝丝血腥味。
所有人都惊了:“……”
程菲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个忍住,竟委屈得哭了出来。觉得自己太丢脸,拿手背不停地擦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没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轻盈脚步声逐渐远去。
百里洲站原地,片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夜空,忽然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皮卡上。
风越来越大,夜色也越来越黑。
程菲孤零零地走在废体育馆的荒道上,搓搓手,把外套裹得更紧。
忽的,程菲皱起眉。
她似乎听见了一阵跟在后面的脚步声……
程菲回过头。
那人安安静静地跟在她后边,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用力皱眉,嗓音出口夹杂一丝哭腔,愤愤道:“你耍我还不够么?还想怎么样?”
他没吭声。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荒谬。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瞪他一眼,不想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继续跟。
又行出数米,程菲再次顿步,抬手扶了扶额,回转身,着实无语了,“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也不会再纠缠你,即使大街上遇见了,我也绕道走,行了么?你可以不要跟着我了么?”说着说着,整整一晚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似的涌上来,她又开始哭,捂着脸宣泄似的自言自语:“我只是对你有好感,只是有点喜欢你而已,我做错了什么?大晚上被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这种气,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过了会儿,
百里洲转过头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语气很压抑:“别哭了。”
她像没听见。
百里洲静默两秒,再开口,语气竟低柔得不可思议,“乖。别哭了。”
“……”程菲整个人一滞,片刻,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他。
“十二点已经过了。”几乎不受控制,百里洲伸手,指尖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黑眸直直盯着她的泪眼,低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过生日的姑娘,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