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笑着扫了王雨晴一眼,低声道:“你没见着皇后娘娘身形羸弱,如弱柳扶风吗?别说是皇后娘娘了,你进宫这几日,可有见到宫里头的妃子娘娘有生的丰腴的?”
这倒是实话了!
王雨晴细细想了想,只将筷子放了下来,心中更是不忘暗骂了傅明月几句。
傅明月笑了笑,勉强再喝了几口汤便要念芸打水梳洗了。
夜晚一点点降临,傅明月心底的不安也跟着一点点降临。
到了躺在床上的时候,王雨晴还是没有动静,傅明月只觉得不妥当,就连念芸今日也没有回屋,只是傅明月床边,囫囵打滚。
唯独王雨晴睡得香甜,甚至梦里还发出了几句呢喃。
这几日,傅明月都没怎么睡好,如今头一挨到枕头,不知道怎么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罢了罢了,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只是她只觉得自己眼睛刚闭上,就听闻念芸在她耳畔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姑娘,姑娘,快醒醒!”
傅明月睁开眼睛一看,见着念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她的床,好在帐幔放了下来,根本看不见里头的动静。
她刚要说话,念芸就竖起指头“嘘”了一声,用只有她们俩儿的声音道:“外头有人进来了,姑娘莫要说话!”
傅明月没说话,恨不得将耳朵竖起来,可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哦,她这才想起来,念芸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说白了,那也是半个练家子,这练家子耳力一向比旁人强上许多的,她没听到什么动静也是很正常的。
两人肩并肩躺在床上,屏气凝神。
果然,没过多久,当真有个人偷偷摸摸潜了进来,这人的身形看着像是个男子,一进来便直奔傅明月的衣柜。
这衣柜里头挂着都是傅明月的衣裳,其中位置最明显的就是她明日选秀要穿的那件朱银色的衣裳,那人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朝衣服上头撒了些东西,便很快就走了。
就这些?
傅明月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她甚至想过邱皇后会派人划破她的脸,亦或者装作宫殿失火,活活将她烧死的打算,如今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来了这么一出?
夜里很静,静的傅明月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与念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里皆是茫然,这也太简单了些吧!
傅明月想了想,只低声道:“如今时候不早了,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儿睡下吧,我们明早上早点起来就是了!”
如此,她们主仆总算是能睡个踏实觉了。
第二天等着王雨晴一起来,就见着傅明月已经是穿戴整齐坐着了,王雨晴一见她没有穿着之前说好的那件褙子,当即脸色就垮下来了,只道:“傅明月,你,你怎么穿的这件衣裳?你之前不是说……”
“我之前说什么了?”傅明月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这件事果然是她在捣鬼,只道:“哦,我想起来了,王家表妹说的是我本打算穿那件朱银色的衣裳是不是?原本啊,我是这样打算的,只是你也知道,这次选秀是美女如云,昨儿经过念芸的提点之后,我这才觉得,那件衣裳衬得我脸色不好看,所以我就想着换一件好了!”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雨晴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道:“你这件墨绿色的褙子衬得你更不好看,你,你给我换回来!”
要是邱皇后知道她办事不利,她别说当娘娘了,邱皇后连她的皮都能给她剥了。
越想,她越觉得害怕,上前拽着傅明月的手就要逼着她去换衣裳,“不行,你这人,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能穿这件衣裳!”
端坐着的傅明月是动都没动,直接将她的手给甩开了,“王家表妹,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过是区区王家一个庶女罢了,凭什么对我呼三喝四的?我今儿就明明白白将话撂在这儿了,衣服,我是不会换的,你能拿我怎么着?难道你是天王老子,连我穿什么衣裳都你要管了?”
从原来到现在,王雨晴打嘴仗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恰在这个时候,有教养嬷嬷前来催促她们了,见着王雨晴连衣裳都还没开始换,很是着急,“王姑娘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不想参加选秀了?您自个儿不惜命不要紧,可莫要连累奴婢将命也给搭进去了!”
因为有邱皇后的提点,先前这些嬷嬷们对王雨晴很是客气,被捧惯了的王雨晴猛地被这般一呵斥,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就算是她离开了傅家,去了王家,就算是舅母对她不太好,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也不敢在暗地里使什么绊子。
她觉得委屈,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这般换了衣裳,任由着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
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这御花园的景致更是极好,所以今日选秀的地方就设在了御花园。
等着一行秀女排排朝着御花园走去的时候,的确很是打眼,能够入选的秀女皆是容貌出众之人,身着各色衣衫,娇艳的像花儿似的。
傅明月并不担心邱皇后那边使绊子,方才离开之前她也对念芸交代了几句,接下来怎么做她相信念芸是知道的,如今她只担心自己怕被皇上瞧中了。
秀女五人一列,步入御花园,若是被选中的就留花,没选中的就直接送回去了。
傅明月是被分在了第五列,前四列的秀女加起来有二十人,可也只有三人被选中了,可见皇上的眼光还是颇高。
被选中的秀女不高兴,没被选中的秀女个个是面露喜色,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是面上不敢表露太甚,可一颦一笑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
傅明月很羡慕她们。
正忐忑不安时,傅明月就听到公公一声尖锐的声音,“以下女子,随奴才进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傅明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跟在了公公身后,沉着冷静的模样,在这一群慌乱的女子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宫殿上端坐着的是皇上和邱皇后,皇上相貌英俊,只是如今年纪不算年轻,身形微微发福。
邱皇后坐在她身侧,身着凤凰镶深海宝石蓝襦裙,外衬着金软烟罗绣褙子,一头青丝端庄挽起,恰似一江春水温润如玉,偏偏她的妆容精致,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位秀女差,就连容貌也是更胜人一筹!
此时,正轮着傅明月上前,她带着刻意且生疏的笑容,缓缓上前,道:“民女傅氏明月,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她垂着头,皇上一见她的衣着,就没了深究的兴致!
“傅明月!”佟佳皇贵妃一面翻着手上的册子,一面沉声相问,依旧是端庄大方,即使是温和的眼神,却又处处散发着十足的贵气,“你可会四书五经?”
宫里头人人皆知,当今皇上喜欢有才气,饱读诗书的女子。
可是,傅明月面不改色,轻声答:“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生母早逝,身边的乳娘从小就教导民女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奴婢只熟读《女戒》,并未读过四书五经。”
这意思,挺明显了。
邱皇后却是翻动着手中的簿子,淡淡问道:“那你可会乐曲,抚琴,亦或者作画之类的才艺?”
傅明月依旧只是轻轻摇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民女不才,这些才艺奴婢全都不精,皇后娘娘见笑了。
邱皇后笑的眉眼弯弯,当真一派贤良淑德的模样,只笑着问道:“那你觉得在这后宫之中,什么最为重要?”
这类的问题,只不过是个套路,人人都知道答案,可是傅明月却是摇头,轻声说道:“民女愚笨,民女不知道,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在这一刻,不仅仅是皇上和邱皇后了,就连同着一旁的宫女,公公都纷纷侧目,想要一探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竟然敢这样大胆,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自己不愿意进宫了吗?
这下子,就连皇上都忍不住抬头打量起她来,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
可看来看去,皇上也只能看到她那白净的侧脸,顿时就更加不悦了,“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这话一出,傅明月自然不敢懈怠,只能抬起头来。
这一刻,皇上只觉得有些失神,好像找到了当初第一次看到邱皇后时候的感觉——一见钟情的感觉。
皇上只觉得自己瞬间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心是怦怦乱跳。
他这边的神色,邱皇后是尽收眼底,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这个傅明月,当真是留不得了。
良久,邱皇后这才道:“瞧瞧,皇上瞧傅家姑娘都瞧入迷了,傅家姑娘可是愿意留在宫里头伺候皇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极了。
傅明月很想说不愿意,可没这个胆子。
皇上眉头一挑,似乎有些不悦了,“怎么,你不愿意留在朕身边伺候?”
“不是……”饶是傅明月无数次想过这宫里头会发生的事情,可真的来到这一刻的时候,还是有些慌乱的,想了想,她只道:“民女并非不愿意伺候皇上……”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邱皇后便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皇上一见,自然再顾不上其他,忙道:“皇后,你这是怎么了?”
邱皇后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来的艰难,就连太医都说了,邱皇后这一胎要尤为小心,若是这个孩子没了,依照着邱皇后的身子骨和她如今的年纪,以后再想要怀有孩子,定是难了。
便是当初这话说的隐晦,可皇上和邱皇后都听懂了。
邱皇后紧紧抓着皇上的胳膊,哀声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臣妾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分明,分明今早上太医来给臣妾请安的时候都是好好的,皇上,皇上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也跟着着急起来。
都到了这个关头,他也顾不上选秀了,一叠声的吩咐汪泉去请太医。
汪泉匆匆跑了出去,经过傅明月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傅明月她们这些秀女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等着太医来了之后,便退到一旁去了,一个个皆是安静无声,似乎连喘气声儿都没有,生怕皇上亦或者邱皇后一个心情不好,她们要跟着邱皇后肚子里的这位小皇子陪葬!
太医们也是如临大敌,一个个忙给邱皇后诊脉,可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了最后,皆说邱皇后没事儿。
皇上这下子是彻底怒了,指着他们的鼻子,厉声道:“你们一个个是庸医不成?没见着皇后都疼成这个样子了吗?若是无事儿,皇后怎么会难受成这个样子?给我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朕要你们跟着一起陪葬!”
那几个太医“噗通”一声,是齐齐跪下,这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瞧着比邱皇后还要紧张几分。
邱皇后还在“哎呦哎呦”的叫唤着,连皇上都跟着紧张起来,谁都是束手无策。
一旁的梁公公试探道:“皇上,皇后娘娘,这宫里头有位萨满法师,不如请他为皇后娘娘看看……”
要是他不说,只怕如今皇上压根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号人来,这萨满法师乃是蒙古那边进贡来的,说是算命做法很准,他自诩真龙天子,就算是要信也是该信中原才有的菩萨或者佛祖,如何会去信那萨满法师?
皇上抱着邱皇后,皱眉道:“那萨满法师是蒙古那边送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朕看不如快些将白马寺的主持大师请过来……”
躺在皇上怀中的邱皇后虚弱道:“皇上……臣妾看不如就听梁公公的罢,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等着白马寺主持大师过来,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臣妾,臣妾真的好疼啊……”
皇上一听,自然也就依着她了。
傅明月等人自然是没人能顾得上了,汪泉差人将她们带下去,傅明月是走在最末尾的,出拱门之前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好像见着邱皇后在对她笑,笑的十分诡异。
傅明月心里猛地一沉。
因为皇上和邱皇后还在御花园里,这选秀是选还是不选了,谁也没说,傅明月她们也不敢走,只能呆在原地等消息。
傅明月越来越觉得心里不踏实,果然半个时辰之后便有梁公公带着一位身形高大的萨满法师出来了,扫了她们一群人一眼,这才恭敬道:“大师不如看看是谁?”
那位萨满法师肤色黝黑,身形高大,显得他的眼睛更黑更亮了,他那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手中捏着一个像是羽毛状的东西指向了傅明月方向,“是她!此人心生不轨,谋害皇后娘娘!”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傅明月悬着的一颗心微微踏实了些,上前一步,笑着道:“不知道大师何出此言?”
那萨满法师很是倨傲,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着梁公公道:“此人心术不正,乌云罩顶,我掐指一算,她心虚的厉害,在这儿的所有秀女,唯独她一个人这般!”
这……你这么厉害,还呆在宫里头做什么,摆着摊去算命得了!
傅明月也不恼,笑着道:“哦?原来大师这般厉害?”
梁公公一听这话,眉眼一瞪,就道:“还请傅七姑娘说话注意些,这乃是蒙古的萨满法师,在蒙古的时候颇受人敬重,傅七姑娘可别因为皇上多看了您两眼,您就得意忘形了,傅七姑娘可得记着一句话,飞的越高,便摔得越狠!”
这一个个的,话怎么这么多?
傅明月猜得到,这梁公公无非是见着自己要死了,想要拿自己在一干未来的主子娘娘跟前立威了!
他休想!
“我自然是不敢的!”傅明月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种狐假虎威之人,反倒是看向那萨满法师,笑着道:“既然大师这般厉害,为何没有掐指一算,算出前年冬天的那一场雪灾?没有算出去年夏日的洪灾,没有算出洪灾过后的瘟疫?”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哎呀,莫不是大师压根没存为皇上分忧的心?要是大师早点将这些事儿告诉皇上,能令数十万百姓免于性命之灾,能让皇上免于忧心之苦!”
这……
萨满法师可不敢接话,若说他没这个本事,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若说他算出来了,可没告诉皇上,那定是杀头之罪!
梁公公也晓得他有几斤几两的,忙替他解围道:“大师可别管这牙尖嘴利之人,您口口声声说傅七姑娘害了皇后娘娘,只是口说无凭,不知道可有什么证据?”
说着,他更是恭恭敬敬道:“还请大师指教一二!”
萨满法师掐指一算,琢磨片刻只道:“这东西就藏在这位姑娘的屋子里!”
这话,说的像是真的似的!
傅明月反倒是笑了起来,只道:“既然这般,那还请梁公公派人去找好了,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
不消她说,梁公公自然是要带人杀去她住的那间屋子。
别说是梁公公了,就连皇上听闻这件事之后,也派着汪泉一并过去了,想要汪泉做个见证——说白了,皇上还是不忍心放过这么可人的女子,若没有这回事儿,他定是要将傅明月收入后宫的。
一群人是浩浩荡荡到了傅明月与王雨晴所居的房间,这一路上,萨满法师都没有消停,掐掐手指头算一算,要么是停下脚步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说上几句,到了最后就连梁公公都面露不悦了——这做戏差不多就得了,这人,做的太过了吧!
傅明月却是巴不得,还问上几句。
这萨满法师在宫里头沉寂多年,一直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好不容易碰到个愿意和他说这些的人,自然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若是此时不说,待会儿这小姑娘死了,以后就更加没人同他讲这些了。
等着到了傅明月所居的屋子之后,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萨满法师站在门口,羽毛状的权杖往衣柜处一指,就道:“那里!就在那个地方!这里头有一只巫蛊娃娃,上面写的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皇后娘娘乃是天底下极尽尊贵之人,一般邪气难以入体,偏偏傅七姑娘怨念太深,所以到了皇后娘娘跟前的时候,皇后娘娘这才会腹痛不止,连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跟着遭殃!”
傅明月看着在场一个个人听的全神贯注,瞬间只觉得这宫里头的聪明人好像也不多嘛!
梁公公听的更是连连点头,只道:“多谢大师相告!”
说着,他更是神色一变,厉声道:“给咱家进去找,将那见不得人的东西给找出来!”
当即,他身后的小太监们都冲了进去。
傅明月瞬尔就懂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了,只怕当初那件衣裳只是个幌子,邱皇后知道她不会轻易上当,所以用王雨晴,用那件衣服来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从而一举将她赶尽杀绝。
不得不说,这邱皇后的段位比寻常人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按理说这傅二太太和王雨晴也算是邱皇后的同盟了,邱皇后却是连王雨晴都没有告诉,力求这戏演的逼真一些!
要知道,若真的坐实了她这谋害皇后和皇嗣的罪名,就算是她是仙女下凡,皇上再怎么喜欢她,她这命一样也是留不住的!
好在,她早有准备了……
那些个小太监恨不得要将这屋子里都翻出个底朝天来,只是怎么也没找到萨满法师口中的“巫蛊娃娃”。
梁公公这下子可是按捺不住了,呵斥他们一声,“没用的东西,皇后娘娘平时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