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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1 / 1)

手太阴肺经,Lungelofhandtaiy,这一刻它曾经模糊的概念在众位海外针灸医师心中清晰了起来。

这条经脉汉斯在学习的时候一般用简称,但现在,他觉得简称不好,因为它的路线、功效好像都在名称之中。

急慢性咽炎很多是热邪上灼,伤阴犯肺,痰火蕴结在咽喉等导致的,咽喉属于肺系,鱼际穴是手太阴肺经的荥穴,荥穴就是指经气流行的部位。

所谓经脉所过,主治所及,这里是治疗咽喉的要穴。

既然是热邪所致,周锦渊用透天凉针法针刺鱼际穴,大泄其邪,自然清肺利咽,病情好转。

烧山火和透天凉针法,在华夏国内也是极少数人才掌握的针法,甚至被认为真正的针法已经失传。更何况周锦渊的针感极为强烈,鲜有人能做到。

“这真的是……经络现象吗?”汉斯咽了口口水,随着咽津动作,喉咙也只会更加舒适。

他的心里其实有答案,只是很难想象这现象能如此明显罢了。

这种疗效,是他用西医也从未有过的好,那清凉的感觉在咽喉处蔓延,好像瞬间把他的咽喉打扫干净,实在是太爽了!

“循经传感,气至病所。”周锦渊解释道,翻译成外语他觉得这些人应该也能理解,“针感顺着经络传导,从穴位到病灶,都有针感,让你更快缓解,这就是穴位和经络的作用。不同的穴位,不同的经络,组合起来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很多针灸医师、治疗师都认识汉斯这个同行,他们针灸公会是时常会举办活动的,汉斯绝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和人配合演戏。

饶是如此,也叫人有点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个经络现象会像汉斯形容得这样明显,是夸张了吗?

“为什么效果会这么快啊?”

“气速至而速效,气迟至而不治。便如我所说,这和手法有关系,针感越快抵达病灶,效果也就越好。”

透天凉和烧山火两种大泄大补的针法,用来辅助他们理解穴位和经络之气再好不过了。

现场一时热闹得很,也顾不得其他,都想体验一下这种针法。

他们甚至很想设计实验了,至少做个对比,看看它们对疗效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其实很多时候西方实验没效果,可能是因为手法,加上又不讲究针感。但要换了华夏医师来实验,很可能是不一样的结果。

“已经下课了,之后还有课程,我已经耽误一会儿了。明天会有病人来,到时我继续给大家说一下吧。”周锦渊婉拒了想体验的众人。

都已经下课了,但很多来培训的针灸医师都不想离开,对以往忽视的研究方向一下产生兴趣了。这针法肯定很难掌握,但它太奇妙了,让人很想探究。

周锦渊的拒绝,让他们恨不得一下就是明天的课程。不对,下节课的主讲人也是华夏来的,他们可以问一问那位老师会不会使用古典针法!

他们产生的这种好奇、兴趣就是周锦渊和众多华夏医生想要的,只要更多人产生兴趣,就有大规模的研究,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唯有如此,才能长远。

“天啊,我突然想起来,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着作者去到东方,做了一次古典针灸,病灶处会发热。当时我还觉得,应该是偶然现象,或者什么其他手法……现在想起来,那和我们今天看到的,应该是同一种手法吧?”有个治疗师忽然说道。

“呃……其实,那本书里的医生,应该就是我。”周锦渊有点尴尬地道,“所以,的确是同一种针法。”

不止是同一种针法,还是同一个人?

那个治疗师喷笑出声了,“居然就是你吗?!”

周锦渊的履历写得很简单,因为他确实还年轻,而且他又没把自己“领头拓展海洲三院秃发领域”的成就写上去。

否则那治疗师可能早就认出来了,毕竟当初詹姆斯狂吹并引发跟风的是治秃……

这下被认了出来,不得了,话题一转,变成了周锦渊怎么治秃的。

说到底,学医也是很容易秃头的……

大家都以为周锦渊就是擅长针灸而已,中草药不是他们的专业,但既然学了针灸,多少也有点了解、接触,有的针灸组织还是和中草药方面合并的呢。

周锦渊只好答应大家,明天再给他们开一场秃发门诊。

……

下了课周锦渊没有回酒店房间,而是和赵妍妍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他早就查过了,L市就有那支金笔的店,他打算走一趟。

现场搜了下具体路线,也不是特别远的样子,周锦渊就准备走路过去了。

钢笔店在L市一个大广场旁,算是地标性建筑了。

周锦渊照着地图往那个方向走,路过广场时,他听到一阵美妙小提琴声,估计是街头艺人。沿路也有不少街头艺人,但是小提琴声传来的地方人格外多,因为这乐声悠扬婉转,甚至极具画面感,让人沉醉其中,竟在音乐之中感受到生命力。

周锦渊都不禁听得入神了,这种现场的演奏有音频、视频无法感受到的表现。但很快他想起自己还有事,便也没上前欣赏,而是去找店面了。

谁知道,现在才下午五点,那家店就已经关门下班了。

周锦渊颇为无语,又没办法,只好明天早一点再过来一趟了,他插着兜往回走,索性去再听听音乐,也别白来了。

周锦渊挤进人群中,正好这时候小提琴手换了一支乐曲,熟悉的旋律响起,竟是《梁祝》,叫他这个华夏旅人精神大振,踮脚一张望,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影。

小提琴手背对着他,虽然天气温暖,却穿着长袖,戴着帽子和口罩,露出来一点白色的头发,但这人背脊挺直,不像是白发老人,叫周锦渊心底一动,想起了怀中金笔的主人。

世界这么大,不会这么巧吧……

周锦渊正想转到正面去看看,那小提琴手却忽然中止了演奏,整个人一下倒在地上,他原本挺直的脊背蜷缩紧绷,透出十分痛苦的情态。

人群一下骚动了起来,有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让我进去,我是医生。”周锦渊喊着,身旁的人纷纷避开,他冲到中间将那人翻过来。

虽然只露出来冰霜一般的眉眼,但这绝对是他在海洲机场看到过的那个白化病男子!

“是你?”周锦渊惊讶了一瞬,立刻去摸他的手腕,“你还能说话吗?身上有没有带药?”

“不要叫救护车……我有,止痛药……”白化病男子咬紧牙关,对周锦渊道,“我只是……痛……”

他根本没有认出周锦渊,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白色的睫毛垂下来,眉头紧锁,让他消瘦的身躯看上去更像是一捧随时都会融化的冰雪。

“我知道了。”周锦渊翻找了一下,但这人身上根本没有药瓶,也不知是不是忘记带了,周锦渊再想和他说话,他已经疼得无法开口。

周锦渊握着他的脉,这一诊之下,脸色却是大变,立刻把针具取了出来,把他的手拨开,手放在肝区,“是这里痛对吗?”

……

金绰仙疼得意识模糊,甚至分出另一个思想,开始思考自己不该忘性这样大,又或者不该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在海洲接受了莫教授的诊治后,金绰仙有好几天都不接公司和朋友的电话。

他独自在海洲晃荡了几天,最后决定来B国,他住在自己从前为电影配乐时认识的朋友家,整理自己最后的作品。

他按时吃药,偶尔去医院,也会出来演奏,尽量享受人生最后的日子。

因为有莫教授开的药,得以免受疼痛的困扰。但他起初在国内配的药,最近用完后,有一味药在B国却没有卖,只能等待物流,并重新用起止痛药。

可惜止痛药能起作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今天出门后忘了带药,他本打算早些回去,而疼痛比他想得还要早到,他不该那么乐观……

在这极度的疼痛中,他恍惚感觉自己的手被拉开,然后有人在问他问题,他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却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那个人摁了摁他的肝部,随后不知做了什么,疼痛感逐渐减弱了……

这时金绰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周围也有一些人弯腰问他,还有没有事。

金绰仙还有些未回过神来,其他人都是用的外语,唯独他身边的人用他的母语说了一句:“小心不要碰到针了。”

金绰仙淡红色的眼瞳终于有神了,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随后他也认了出来,这是那个在海州机场给他留下了颇深印象的道士,“是你……”

“是我!”周锦渊把他扶着坐了起来,“你上次去海洲是求医的?肝癌?你当时不应该那么快离开海洲啊,海洲也有不少明医!再不然你找我啊,别的不敢说,至少不会这么痛!”

他看这人怎么盯着自己开始发呆了,“hello?”

金绰仙这才缓慢地道:“你不是道士吗……”

周锦渊:“……”

周锦渊:“你确定就这句??我是道士也是医生啊。”

到此时,金绰仙的疼痛已经减弱到没有多大感觉了,他把小提琴捡了起来,礼貌地谢谢周围路人的关心,众人这才散去。

此时手机响了起来,金绰仙接起用外语说了几句,然后道:“我朋友来接我了。”他顿了一下,又礼貌地问道:“医生,我能问问您,怎么知道我患的是什么病吗?”

他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他明明没有告知过对方自己的疾病。

周锦渊犹豫了一下,说道:“把脉看出来的,而且,你记得上次我给你测的字吗?岩通唬徽叽病,是为癌……”

金绰仙有些发怔,上次他们说了没几句,他就离开了。原来一个字已经测出了他的命运,可为何不能完全准确。他明明怀抱希望来到了西南方,却没有遇到机缘。

“对了,你知道哪里有中药店吗?找地方先给你配个止痛药吧――这针也得一直留着。”周锦渊一共扎了三根针,横穿痛区,但手头没有胶布固定针柄,只能让患者注意一点。

他看这人也不像有好用的镇痛药的样子,他自己家倒是因为接收过一些癌症中晚期患者,所以有些临床使用下来,十分有效的镇痛药方。

金绰仙回过神来,立刻点头,没有如周锦渊所想,谨慎地先质疑一下他开药的资格。

这个少年既是道士,又是医生,无论测字、诊断都极准确,让身患不治之症的他不禁想起了各种传说中的人物。随即又在心底笑话自己未免异想天开。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广场边,是金绰仙的朋友。

周锦渊扶着金绰仙上车,抬头看到车上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无论西方人还是华夏人都会欣赏的英俊,他也正看过来,看到周锦渊后就带上了点疑惑,坐直了一下,好像带了点防备。

周锦渊看了一眼就觉得很熟悉,凭借优秀的记忆力回想了起来,好像是……在新闻里见过这个人?这不是B国那个明星吗?

他没想到这个白化病男子说的朋友,还是B国的演员。不过他也不追星,所以看见了就看见了,只是难免多看了几眼这人的头发,听说好像这个部位全国上下都很关心?

对方正瞪着周锦渊,问自己的友人,“……他是谁?”

“这位医生,刚刚帮了我。”金绰仙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针,“亚瑟,你让司机开去中药店吧,我需要买一些药。”

“噢。”听说周锦渊是别处来的医生,亚瑟立刻放松了些,“你现在脸都是白的,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要什么药我让人去买。”

金绰仙看向周锦渊。

周锦渊在手机上打了一串药,金绰仙看了一眼,周锦渊用的方子和莫教授开的并不一样,用的是山慈姑、冰片、朱砂、红大戟等药,这些药店应该都有的。

周锦渊却以为他在疑惑配方,“这些是用来做成药膏外敷的。你每每夜晚疼痛加剧,两日换一次药,可以安然入睡。”

“您怎么知道?”这一点,金绰仙之前的任何医生也没有在他不告知的情况下说出来过,他看了周锦渊几眼,低声道,“也是算出来的吗?”

周锦渊:“……还用不着算,这不是一看就看出来了。”

金绰仙默默把药方给了亚瑟,亚瑟也听不懂他们说话,拿到药方就立刻打了电话,请人去买药,车则直接驶向了自己家。

周锦渊的治疗还没完成,他得帮金绰仙取针、制药,因此似乎只能跟着去亚瑟家了。

……

“还没有请教您的姓名。”金绰仙转头看向周锦渊,并问道。

“周锦渊――你呢?”

“鄙姓金,金绰仙,这是我朋友亚瑟。”金绰仙顺便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听到自己的名字,亚瑟还抬了抬手,懒洋洋打了个招呼。

周锦渊一听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仔细一回想,才想起来金绰仙不就是那位低调、不爱露面得作曲家,“你就是金绰仙?”

他开始回忆,自己也不是时刻关注新闻,所以不确定是否有人报道过金绰仙生病了。而且这样一来,亚瑟和金绰仙认识也就说得过去了,他虽然不熟悉亚瑟拍摄过什么作品,但金绰仙好歹也算作为幕后跨入了那一行。

金绰仙见他认识自己,敛目道:“我的病情,还请您不要对外说。”

“……我知道了。”周锦渊想想,问道,“所以,你是在L市治疗吗?”

L市的医疗条件很好,但也不算全世界癌症研究最先进的地方吧。

金绰仙道:“……算是。”

周锦渊问道:“什么叫算是呀?”

他以为金绰仙就是在海州求医不成,于是到国外来的。

金绰仙静静看着周锦渊,淡红色的眼底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医生,您不是都看出来我身患癌症了么,我只能保守治疗,等待结束而已。能够无痛地结束,就已经是上天最大的仁慈了。”

周锦渊闻言,却不是很赞同,“你在广场上拉的曲子,我感觉里面有对生命的渴望。”

金绰仙愣了愣,他白色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半晌才自嘲一笑,道:“……因为我的内心,还不愿意结束吧。”

他不过是无奈,是妥协,是挣扎过后的绝望,但他每一刻都在想,如果他还有未来,如果还有奇迹……他有太多的梦想,没能完成。

“您知道吗?我可能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了。但如果可以,多一天,多一个月,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愿意啊,只有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贵。”

金绰仙无声地笑了笑,手指摩梭着他的乐器。

“既然这样,那就应该争取啊!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多久,就是多久,我看你正气未败,精神未散,未必只有几个月时间!”周锦渊立刻道。

金绰仙有些微讶异,“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周锦渊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反正如果是我来接诊,我会建议你不要设四个月的目标。”

他从金绰仙的音乐,还有本人所说中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生存欲。这么说不止因为金绰仙的音乐,任何一条生命,如果就此早逝,未免太过可惜了。

何况见危不救,不是医者所为。

既然正气未败,不到绝路,如果是周锦渊来接诊,那再困难他也愿意竭尽所能,延长患者的生命。像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与父亲又不是没做过。癌症,也可以带癌生存。

不就像金绰仙自己说的,即使多一天,多一个月,也是好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世界上会出现什么奇迹,会不会有什么治疗癌症的新药面世,生命就是希望。

金绰仙只觉得心跳有些加速,周锦渊的诊断与测算是他从未见过的神秘、奇巧,而且周锦渊有着很不一样的气质,就是那种好像随时都要跳到桌子上和阎王爷叫板的气质。

但很快,他还是冷静了下来,问道:“你听过莫相亭教授吗?”

莫教授?当然听过啊。周锦渊立刻道:“莫教授是当代明医!”

金绰仙听到他对莫教授也如此推崇,虽然是情理中,却仍有些失望:“上次我到海洲,就是找莫教授求诊,他给了我相同的答案。”

周锦渊乍听到这个回答,也呆了一下。

任何医生在听到莫教授下过诊断后,应该都会有所顾虑吧。但周锦渊如果那么容易被吓到,也练不成今天的医术了。

周父对他说过,医者临证,必要剑胆琴心!

因此周锦渊很快便道,“最高明的医生也不一定是适合你的医生。作为一个道医,我觉得你不但正气未败,而且与我有缘。”

他在兜里一摸索,拿出一物。

金绰仙定睛一看,是他遗失的钢笔。

周锦渊:“你想试试的话,就和我一起回海洲吧。别忘了,利在西南!”

金绰仙的心砰然一动,看着周锦渊,西南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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