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佳萃八卦来的消息,云阳伯因沉迷修仙,不理俗务,对于开枝散叶一事极不热情,导致身边只有两个女儿,现在的世子是从族里过继的。陈二小姐是云阳伯府里唯一的姑娘,又得了长兴侯这桩婚姻,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二小姐的闺房离正房不远,从花厅过来也没几步路,单独的一个院子,由抄手游廊与其他建筑相连,院子里种着芭蕉等植物,阶下还有一口养莲的大水缸。这里门窗也贴着大大的喜字,奇怪的是门窗紧闭,只有一个穿青花布衫子的妇人站在门外。
“怎么是你守在这里?红莲、青莲那几个丫头呢?”领路的丫头上去就质问,口气十分不客气。
守门的妇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她本身长得瘦骨伶仃的,皮肤黑黄,几乎是翻了个白眼道:“茅厕里蹲着呢。”
领路的丫头顿了一下:“二小姐醒了吗?”
“我怎么知道,青莲叫我守在这里,又不让我进门。”守门妇人没好气道。
领路丫头推门欲进,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喊:“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
领路丫头脚步一顿,急急退出来,与守门的妇人一起跑出院子去看,守门妇人回头看到天上浓烟滚滚,指着屋后的方向喊:“是后罩房。”
她说完就要跑,领路丫头拽着她的衣袖道:“你在这里守着。”
守门妇人甩开她,怒道:“我的家当都在里面,要是烧没了你赔?”
领路丫头急的跺脚,左右为难的犹豫了一下,对林霜道:“四奶奶,您先进去坐会!”说完也跑了。
林霜眼皮一跳,总觉得这里诡异的很。她在门口的阶梯上站了会,听到一阵阵下人的奔跑惊叫声,她走到院中往后面看,见屋后不远处的天空卷起浓烟,看来火势不小。
此时正值秋天,院里的花树落了不少叶子,走近看时才发现喜字上落了浅浅一层白霜。她无聊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拿了根树枝趴到水缸边上,逗里面游来游去的小鱼。
一会烟味越来越浓,林霜这才警觉起来,心想秋天天干物燥,早上还起了风,这火不会蔓延到别处去吧。
这样想着一回头,便见半开的房间里冒出缕缕黑烟来。
我的天!
林霜顿时吓傻了,马上想到二小姐还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想进去救人,可不知道二小姐睡哪间房,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心里怕的很,便站在门外大喊:“二小姐!二小姐!”
她声音又软又糯,拼了命也没多大声,平时倒没什么,这时候就要命了。喊了半天没人应,烟已经大了,林霜慌忙跑到院子外去叫人,可到处空荡荡的,让她去哪叫人?
“二小姐!二小姐!”林霜又跑回院子里喊,里面只有浓烟冒出来。
林霜一咬牙,将帕子在阶下的大缸里浸湿,匆匆围在鼻子上便往里冲。屋里全是浓烟,林霜凭着直觉往东次间摸去,好像火是从这里烧起来,明火不大,但烟很多,吸在鼻子里有一股甜香味。她被薰的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咬着牙摸到床边,却被什么绊倒在地上,她吃力的爬起来去摸床上,上面没人,回头见地上躺了个人型影子,一截红蜡烛倒在她旁边,便是这喜烛的火点燃了桌角。
“二小姐!二小姐!”林霜扑过去,拽着她的衣服使劲晃,地上的女子却一动不动。
林霜晃了两下,便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手软脚软的扑倒在女子身上,脑袋似有千斤重,眼睛也沉的很,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不能睡,睡过去就会烧死在这里。”林霜使劲咬下舌尖,脑袋里恢复了一点清明,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得放开地上的人,手脚并用往外爬。爬到明堂的门槛处时,却再无半分力气……
林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前世的梦了,这次的梦却异常详细。
那是在她们出任务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在给她准备行李,跟爸爸打趣说:“她就是个拖后腿的,去了能做什么用?”
爸爸明显心不在焉,抽出烟来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又放下,烦躁的说:“上头下的命令,一定是要信得过的人。”
“不就是抓几个搞封建迷信的吗?”妈妈惊愕的问。
谁知一向对家人和蔼的爸爸突然发怒:“她出任务你也敢打听,是想让她上军事法庭吗?”
她当时吓的赶紧缩着脖子跑开了,第二天见着队友才知道所谓的“信得过”是什么程度,去的几个人全是大领导的子女。
他们以为对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谁知道抓捕过程却异常简单,一个搞封建迷信的头头带着几个小信徒在山顶别墅搞什么宗教仪式,对方甚至连杀伤性武器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放松了警惕,最终功亏一篑。
林霜叹了口气,悠悠转醒。
眼前却不是她熟悉的场景,这昏黑的光线,这丑陋的屋顶,这硬邦邦的床垫……不,没有床垫,她被裹在被子里,睡在一张窄窄的木板上。林霜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突然整个人“嘭”的一声掉落到地上,还好被子裹着。
林霜惊魂未定,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一看:这房子三面铁栏,周围黑漆漆的,就铁栏外的空地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这难道是在监狱里吗?
是在监狱里还是在地府里?
林霜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在空寂的夜里一步一串回音,格外渗人。
脚步声在林霜面前停下,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沈钰。
“沈少爷!”林霜慌忙起身。
“嘘!”沈钰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向她示意。
送他来的牢头一边开门一边苦哈哈的道:“沈少爷,你们说话可得小心点,别闹出太大动静,但凡有人来,你都得赶紧走。”
沈钰低声道:“知道了。”
牢头把他放进来,又把门给锁上。
“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霜摇头:“我没事,就是刚刚从床上掉下来……沈少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在这里?”林霜至今一头雾水,有沈钰在这里,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这是刑部监牢,云阳伯府失火的事你不记得了?”
林霜一惊,喊道:“啊,二小姐!”
“死了!”沈钰摇摇头,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伸出手道:“我给你把把脉。”
“哎呀,把什么脉,刑部……啊,他们以为我放的火吗?”
沈钰道:“你别着急,长兴侯的新娘子死了,现在皇上震怒,勒令刑部三天内找出纵火的凶手,你又正好在现场,肯定是要审一审的。不过刑部的人不是傻子,你跟云阳伯府无冤无仇的,放火做什么?”
林霜也觉得这事怪不到她的头上,不过没救出陈二小姐太可惜了,她心里堵得慌,黯然坐到床板上。
“四表哥在家着急的不行,应城伯把他关在房子里,他只能托人找我想办法。”
林霜怏怏道:“你的办法就是自己进来?”
沈钰坐到她旁边,捏着她耳边的小辫摇一摇道:“事关长兴侯的未婚妻,皇上亲自过问的案子,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把你弄出去,只得花些钱把自己弄进来陪你。”
林霜心情好了些,感激道:“这是晦气的地方,你赶紧走吧,回去跟四少爷说,别担心,他们又不会把我怎么样。”
沈钰反而悠闲的把双手撑在身后,道:“现在都宵禁了,我出去能去哪,自然是陪你到明天早上再走。”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两人赶紧不再说话。
来的是隔壁牢房的犯人,是一个瘦高的老头,须发皆白,衣衫整洁,手脚上没带镣铐,脚步还挺悠闲的。牢头打开牢门让他进去,那老头在门上磕了一下,牢头赶紧扶住他:“您老小心些。”
老头挣开他,自己走到木板床上,盘腿打起坐来。
等牢头走后,林霜附到沈钰的耳边,小声道:“刑部大牢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这里的牢头还挺客气的。”
沈钰白了她一眼,也附到她耳边低语:“这是“贵”字号牢房,关的都是罪名未定的勋贵或大臣,得亏你这层身份,不然就要跟云阳伯府那些下人们关在一起了。”
林霜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环境不错,这里一排牢房,居然连点声响都没有,也不像书里写的那样阴暗潮湿,又脏又臭,还有老鼠乱跑。
沈钰又凑过来:“那老头身上有浓郁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