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卓老头,他交给我保管的,他那时就知道自己会被带走似的,说若是不能回来,叫我把这册子烧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
沈钰翻到另一页,这时已经风平浪静,所有人都被官兵绑起来,但墙的另一边高台上那人不见了。
“卓老头被抓时年纪不大,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一关就是几十年,在被关起来的最初几年里,他经常被带出去审问允文帝的下落,后来成宗驾崩,这事才渐渐无人问起。卓老头怕自己的记忆减退,忘掉某些细节,便把当时的情景画了下来。你看他画的,台子上的允文帝不见了,再看推他们走的这个人身上的衣饰,这就是卓远,他堵在园子入口,回头看着空空的台子,露出欣慰的表情。”
“所以呢?允文帝没死,卓远助他逃走了?你要去找他的下落?”
“这个台子就是南京紫禁城里的雷鸣台,据说台子的四面围墙高耸,只有南北两张月亮门连通外界。我怀疑,允文帝是被卓远用什么法术送走了,就在这台子上消失的,不然大军在雷鸣台外面围的水泄不通,他插翅难飞。”
林霜:“!”
“你看这个,”沈钰指着第一张画上高台上那人手里的圆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霜茫然的摇头。
“还记得你哥哥帮崇玄观的秀清道长找到一个东西吗?”
林霜点点头:“哥哥的工友趁着观内起火,偷走了一个黑石头,把那个石头埋在后山的灰烬里,秀清道长怕担责任,弄了一个假的糊弄,后来我哥哥帮他们找到时惊动了长兴侯、二皇孙和庆王世子。”
“我记得你哥哥说过,那黑石头是智慧道长的东西,丢了很多年,后来找回来,放在崇玄观里研究怎么用,”沈钰手指在小册子上点一点,指着高台上那人怀里的圆球:“就是这个。”
林霜一个仰倒:“……”
直到回寄春君舍时,林霜仍恍恍惚惚,她想不通卓远用什么法子能把一个大活人变走,没听说过这种技术啊。她在意的是那个圆球,会不会是上辈子她最后见到的那个危险玩意,看环境跟她见到的很像,都是在高处,电闪雷鸣的。
她尚未想出头绪来,秋实在门口接了她,一边拉她卸妆沐浴,一边凑到她耳边道:“……卫柔絮的未婚夫死了。”
“怎么死的?”林霜还未回过神来。
“跳河自杀!她去看犯人游街,遇到了未婚夫的书童,书童就把遗物交给了她,说是死了好几年了。她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里,敲门也没反应,真是叫人担心。”
“跳河自杀?”林霜猛的清醒过来,把脱到一半的衣服又拉上:“等下,我去问问她。”
她在卫柔絮住的后罩房门上敲了敲:“卫姐姐,你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里面半天才有动静,卫柔絮打开房门,眼睛鼻子都红成一片,看来大哭了一场。
“卫姐姐,我刚听秋实说你未婚夫的事,你且节哀顺变。”
卫柔絮凄凄惨惨的一笑,“七小姐,多谢您关心,我,我不过是……”
林霜扶她在条凳上坐下,等她这阵伤心稍缓和后问:“你未婚夫可是姓彭?”
卫柔絮抬起头来:“您怎么知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林霜感叹道:“今天我和沈少爷游河时,救下一个自称叫彭良才的人。”
“啊,他是彭家的书童!他今日拿了彭昌的遗物给我,怎么落水了?”
林霜将今日救他的事说了,对卫柔絮道:“你先别着急,今日沈少爷给了他银钱,支撑这几天的生活是没问题,清明节我再出去找他,会好好劝他的。”
卫柔絮激动的抓着林霜的手道:“彭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七小姐,您千万别让他死了。”
林霜一口应下,心里却没底,看彭良才今天决绝的样子,不太好劝啊。
过了两天,陈娘子来看林霜,顺便给孙府送了些自己做的酱菜。
“……糖坊的铺子有人出价四十五两银子,你爹爹把那一片正挂卖的铺子都问过了,基本是这个价钱;木匠营那边也看好了两处,都是上下两层的临街小楼房,楼下四间可做铺面,楼上住人,楼后还带一个小院子和四间后罩房。这样的布局做木工活最合适了,院中搭一个棚子堆放木材,后罩房里辟出两间来做木工房,价钱跟塘坊的四间房铺子居然是一样的。”
“怎么这么便宜,不会有诈吧?”林霜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你爹和你哥哥最近一直在周边打听,把木匠营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那边的房子,很多在卖,差不多是这个价钱,许是地点太偏僻的缘故吧。”
林霜还是不放心,对陈娘子道:“糖坊这边的房子可以先卖,明天我让毛管事去办。至于木匠营那边,虽然地处城市最南端的角落,但那是木工最集中的地方,与糖坊分处南门大街两边,当街的铺面不该这么便宜,你们问不出来,估计是他们抱团欺骗外地人。你让哥哥去瑞草堂咨询沈家的掌柜,他们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林霜去参加金家小姐举办的诗会回来,林忠托溜儿递话进来,说是木匠营那片原来是准备拆迁的,内守备要在城里建四个庙给太后和皇上祈福,本来该拆的已经拆了,谁知道这工程突然换长兴侯接手,传言拆迁范围还要扩大,消息虽然还没得到证实,但木匠营那边这几天到处都在卖铺子。
这长兴侯是有什么毛病哦,南京的寺庙已经这么多,木匠集中的地方却只有两个,把地都占了让工匠们往哪里去?
林霜这边正抱怨,梅子进来通报:“……怀英伯府世子夫人和尹夫人来了。”
“啊?”林霜这才想起还有云表姐这一茬事,去年婕姑姑给她定下今年四月要让袁巧云怀孕的目标,今天前来讨债来了。
林霜急的团团转,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春芽和秋实赶紧拉住她,一边给她整理钗鬓,一边把她往外推:“躲着不见人总不行,您还收了尹夫人一套首饰呢,要不是这套首饰,您在金家小姐举办的诗会上肯定会失面子。反正也不可能当场让您变个孩子出来,您应付几句就行了。”
去年就应付过一次了,今年还有什么法子应付啊啊啊?
林霜自己也知道是跑不掉的,强挤出笑脸把婕姑姑和袁巧云迎进屋里坐。
几个月不见,袁巧云眼底的疲惫更浓了些,半点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活力。而且她这次来,又带了厚礼:两匹南京最新款的云锦料子、一套金镶双凤穿花大珠首饰,计九件,比上次那套做工还要精致,是万宝楼的镇楼头面,林霜上次去参加诗会听小姐们谈论过。
林霜吓的差点手抖没捧住,连忙推却。
“林霜妹妹,你知道表姐银钱是不缺的,偏偏缺的东西花再多钱都买不到。”袁巧云握着她的手神色黯然道。
婕姑姑帮她将匣子的盖子盖上,往她怀里一推,佯怒道:“霜姐儿你要是再推,我们可就当你不愿意帮忙了。”
“云表姐的事,我能帮的当然会尽全力去帮,只是……”
婕姑姑紧张的盯着她:“只是什么?”
林霜见婕姑姑和袁巧云都神情紧张,似乎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来,只得委婉的询问:“表姐夫他最近还在外头留宿吗?”
袁巧云神色萎靡的点点头,红了眼眶:“现在连逸王爷和长兴侯都往十六楼去,他更是有恃无恐了。”
“那您跟表姐夫关系怎么样?”林霜被她哭的心烦意乱,袁巧云似乎认定了只要有孩子她就能留住尹大人,这在林霜看来是不可能的事,那尹大人又不是没孩子。
“还不就那样,相敬如宾,谁也不招惹谁,省的两看相厌。”袁巧云忧伤的道。
其实林霜是想问他们夫妻之事和不和谐,这生孩子肯定得他们双方有配合才行啊。
“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不知道,女人嫁了人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理后院,男人在外忙他的事,晚上回来也多半没有好脸色,结婚时那些浓情蜜意呀,早被生活磨没喽。”婕姑姑感叹道。
袁巧云:“别的我就不指望了,只要有个孩儿,我便有了希望,以后任他去哪,回不回来,我都不管他,反正问多了他也烦。”
婕姑姑问:“霜姐儿,你去年说今年四月份能成,今天已经是四月了,你看看是要我们怎么做?”
林霜被她问的一愣,明明是婕姑姑自己定的最后期限在四月,怎么就变成她说的了?可再推脱也没用,她根本没什么送子的本事。
林霜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坦白算了:“云表姐,您应该知道,生孩子是您和表姐夫两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