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即是玄武湖,那火球从香炉中掉出来,落到湖中的冰面上,又向前滑行百十丈,灼热的火球将冰面烧出一个窟窿,掉进湖里不见了。就在蒋太监和一众官员惊讶之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窗外一条金色火龙从湖中直冲天际,窗外顿时亮如白昼,金光犹如巨浪掀翻了他们所在的大厅。
湖里的冰块和积雪炮弹般从窗户里激射进来,紧接着是从天而降的湖水,厅里的灯火瞬间全灭,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侯爷,侯爷您有没有事?”王豪反应最快,他抢了一支火把,从倒塌的断墙上翻进来,大声呼喊。
“本侯没事!”长兴侯从一个柱子旁的废墟里爬起来,他知道天劫火雷厉害,所以把刀甩出去后飞速滑到一张桌子下面。
黑暗中全是哭喊声,也不知道死伤多少人,长兴侯被王豪搀扶着翻出去,火光照映下他完全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炸弹的威力把整个靠湖的一排房子平推到了后面一排房子的廊前。
“我的乖乖,那位少爷也太可怕了,咱们可不要遇到这样的对手!”王豪呆呆的道。
“走!”长兴侯咬着后槽牙道。
“这里怎么办?”
“让蒋综的人自己清理,看看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的。”
好在前面的一排房子是平推过来的,他们在院中打架,只是被墙挤到了一起,就算有受伤也不算严重。
回去时侍卫都在说这火雷的厉害,沉在水里面还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要是在宅子里爆炸那真是尸骨无存,事后回想起来都说后怕。长兴侯一言不发埋头赶路,进了城后发现家家户户都亮起灯,还有不少人走到马路上张望。
当他们往回走到大中桥附近时,正遇到沈钰一队人迎面赶来。
“侯爷,你们没人受伤吧,我们回来时见到火雷炸了,正想赶过去。”沈家的护院头子远远的呼唤。
待两队靠近了,长兴侯翻身下马,几步冲到沈钰的马前,将他一把拉下来扔到地上。
“侯爷,怎么回事?”王豪连忙下马凑过来。
长兴侯回手从他腰间抽出佩刀,刀尖抵在沈钰的额前:“这般危险又对人命毫无敬畏的小子,本侯留不得你。”
沈钰开始被他拉下来还有些惊讶,之后便镇静下来,寒气逼人的刀尖就在眼前,他却只是淡淡的望着暴怒的长兴侯,如玉般的面庞在火把映衬下如同雕像。
“蒋综死了吗?”
“死没死,死伤多少,得明天他们清理出来才知道,与你相比,本侯觉得蒋综做的那点恶简直不值一提。”
“侯爷莫非是要杀人灭口,毕竟天石可是从长兴侯府收集的。”
“小子,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本侯可没兴趣跟你耍嘴皮子!”
沈钰的护院抽出软剑,紧张的瞪着长兴侯,只要他的刀再往前一点,他的剑便先要出手了。
两方紧张对峙,就在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道路尽头有狗吠声传来,然后出现一支举着火把的队伍,这些人居然是坐着狗拉雪橇在雪面上飞奔。
“侯爷,长兴侯爷!”是林霜惊喜的声音,长兴侯长得高大,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队伍很快靠近,林霜看到长兴侯拿刀指着沈钰,连忙从雪橇上翻下来,笑容凝在脸上:“怎么了?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这小子太危险了,才华没用到正道上,且不知轻重,将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本侯不能姑息。”
林霜伸手去挡刀背,长兴侯吓了一跳,赶紧把刀收回,吼道:“你做什么?”
“妞妞,你小心!”沈钰也吓了一跳。
“就算不能姑息,也得走法律程序,这里又不是荒蛮之地,您还准备行私刑啊?”林霜把沈钰扶起来,给他拍拍后背上的积雪道:“沈少爷又不是这几天才聪明的,以前是很软萌的一个花美男,每天都朝气满满温柔善良,现在走到这一步,还不是被这些人逼急了。您作为南京的父母官,对失足少年的态度就是野蛮处死?这么做跟沈少爷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长兴侯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林霜循循诱导:“当然是用温暖和包容感动他,让他感受到外守备大人的关怀,放下心结,积极补救……”
“得了得了,”长兴侯烦躁的将刀往地上一扔,“你就是包庇他,你可知道今天的事情有多严重,蒋综的宅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的冲动而丧命。”
“死人了?”林霜大惊,那火雷爆炸时半边天空都被照亮了,她害怕是他们哪一队任务失败,在家里急得坐立不安,这才央了宋顺儿让她出来迎接,见到他们都没事,一颗心还没放下来,就被眼前的情况弄糊涂了。
“现在还不清楚,明天清理后才知道具体情况。”
林霜看着沈钰,轻声道:“若是有无辜的人因此丧命,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绝不求情,可您要亲手杀沈少爷,我不同意。”
“妞妞,你不用为我说话,走到今天这一步,我……”
林霜挥手打断他的话:“咱们先回去,坐下来慢慢说。”
她看向长兴侯:“侯爷,您有兴趣一起听吗?”
长兴侯拿他们百般无奈:“本侯也想知道沈家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蒋综手里,让你做出这般疯狂举动。”
至此两方的人才彻底松口气,林霜还要去坐狗拉雪橇,长兴侯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道:“黑灯瞎火的,不怕把你拉沟里去啊?”
说着双手稍稍用力,将林霜抱上马背,又把斗篷盖在她身上,这才上马。
“宋管事帮我想的办法,我又不会骑马,马车在这么厚的雪地上也不能走,坐雪橇反而很快。”
“风吹在脸上冷吧?”长兴侯将斗篷拉高些,将她整个脸罩在里面。
“刚刚太着急,没顾上冷不冷。”脸上仰头道。
“我知道你与沈钰是好朋友,可他这回确实是闯大祸了。”
“事情已经发生,我不会扰乱执法的,只希望今夜无人丧命,若是只有人受伤,沈少爷赔偿他们的医药费,他还会被抓起来吗?”
长兴侯余怒未消:“你想得美,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那大厅里可都是朝廷命官,火雷在玄武湖中爆炸,掀起几层楼高的巨浪,前面一排房子全冲毁了。”
他们仍是去沈宅,宋顺儿站在巷子口见长兴侯回来,顿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嚎起来。
众忙了一整夜,吃了热饭喝了热茶,这才活过来。沈钰则和长兴侯、林霜则聚在他的“有晴天”小楼里,屏退下人,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经过。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长兴侯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敲敲,以提醒沈钰。
“侯爷对沈家可有了解?”
沈钰站在房中,林霜则坐在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两人都是一脸疲惫,不像长兴侯精力这么充沛。
长兴侯不自觉的瞟一眼林霜,冷冷的道:“听过一些传闻,你家过世的老爷子,是曾经天下首富沈贺手下的药材铺掌柜,沈贺犯事后,沈老爷子便盘下瑞草堂,自己经营。”
“没错,祖父花费毕生心血,将瑞草堂经营壮大,可惜我父亲因商户的身份,从小被人瞧不起,以至于十分排斥经商,一心想跟士子结交。祖父担心瑞草堂后继无人,便把主意打到我母亲身上。我母亲聪慧机敏,出阁前便素有能干的名声,且她是唐家女,唐家世代为皇家服务,母亲虽是旁支,祖父认为她也能为瑞草堂搭上皇家提供助力。于是他拆散了母亲原本的婚姻,施计将我母亲嫁给父亲。”沈钰神情淡漠,好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母亲与你父亲的夫妻关系不怎么和睦?”林霜轻声问。
沈钰讽刺的勾了勾嘴角:“我从小便听父亲说,母亲嫁给他是为了沈家的财产,我以为是父亲不喜欢母亲,故意说这种话抹黑她。后来我才知道,瑞草堂已经不姓沈,这十几年来,母亲一点点将瑞草堂变为了唐家的产业。沈家,已经是个空架子,父亲就算是买一支笔,也需要拿东西典当给瑞草堂,然后才能领到钱。”
林霜恍然大悟:“难怪了,小时候我听人说你父亲败光家产,我还奇怪来着,沈家明明是全国首富啊。”
沈钰陷入回忆中,喃喃道:“本来是父母辈的事情,我尽量不去想不去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你母亲与旧情人还有联系,被蒋综抓到现行了?”长兴侯大大咧咧的问。
沈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呼吸都急促起来,捂着嘴不停咳嗽。
林霜:“……”
长兴侯看他这激动的样子,料想是猜对了,又皱着眉头道:“莫非还有更严重的?”
沈钰喘着粗气摇头:“侯爷,沈家的事不方便再透露给您。”
“沈少爷,您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林霜干巴巴的安慰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为难的道:“蒋综如果拿沈夫人的名声做文章,打死不承认能扛过去吗?”
长兴侯:“怕就怕他手上还有别的证据。”
“你们别说了!”沈钰痛苦的闭上眼,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林霜连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气呼呼的问:“侯爷,蒋综难道就没什么污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