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大典隆重,二皇孙和庆王府世子带领勋贵、守备官员以及前来围观的市民向广场上巨大的皇帝雕像跪拜,然后开始观看表演。
按照惯例,女眷都安排在四楼观看。
原来林霜认识的那一批女子现在基本都已经成亲,出嫁之后,身份的高低随夫家。原来她们那一拨人里赵妍姗和魏国公府的姑娘算是拔尖的,身边常常聚集一帮小姑娘,而现在赵妍姗嫁给自家的表哥,他表哥是操江团练把总,军衔不高,故而她只能靠后坐。
赵妍姗看着林霜笑盈盈的与身边聚集的贵妇人说着话,那神情极其自然,好似她本来就是这个阶层的人,半点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适应期的拘束。
而她坐在冷冷清清的角落,现在连巴结的份都轮不上,只有那些身份尊贵的夫人和大家族的宗妇才有资格往前凑。
她又悄悄打量金雁,金雁嫁到魏国公府,虽然她的丈夫身上也没有爵位,也没有在官府任职,但有魏国公府的光环在,她可以随长辈坐到比较靠前的位置。
她俩人当姑娘时争强好胜,现在身份分出了高下,再掐不到一起去了。
金雁她还是老样子,心事在脸上半点藏不住,看着兄嫂对林霜那副谄媚的笑脸,金雁不屑的退到外围,不想跟她们同流合污。
不就是嫁给了长兴侯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人,谁还不知道她的出身?
赵妍姗悄悄走到她身边,用手肘撞她一下,
金雁正奇怪,见赵妍姗别有意味的冲一旁努努嘴,她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有个女子不与别人交流,自己独自站在栏杆前看表演。
“那是谁?”金雁没好气的问。
“会宁伯府的六小姐,你没听说过她的事?”
金雁这才提起兴趣,她当然听说过这位六小姐。
她现在嫁到魏国公府,外人羡慕她攀上高枝,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苦楚,丈夫是残疾人,脾气不好,也不喜欢她,两人生活在一起两看相厌,家里的长辈也对她不冷不热,她在府里简直就是一个异类,跟谁都说不上话,最近生活里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听婆子八卦各勋贵府上的一些消息,好似别人的糟心事,就是排解她烦闷的唯一良药。
这位六小姐一来,简直是打了林霜的脸,要是别的勋贵府上出这种事情,长辈肯定会早早做主,将人纳进府里,也免得天天被人拿来议论。
可长兴侯府显然没有人懂这些道理,新夫人就这点眼界,自然是不会大方的张罗给丈夫娶小老婆的,可这六小姐不明不白的住在长兴侯府里算什么事?大家都在等着看新夫人怎么应对呢。
她和赵妍姗交换一个眼神,两人便往李玉穗那边去。
“这位小娘子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赵妍姗打量着李玉穗问。
李玉穗正神情紧张的盯着下面,回头见两个面色稚嫩的女子,都梳着妇人头。她知道能上这楼上来的都是在南京有身份的夫人,便敛神行礼,回答道:“我叫李玉穗,家父是会宁伯。”
“六小姐莫非是跟长兴侯夫人来的?”金雁问。
李玉穗嘴角的微笑微微一顿,她还没报排行,对方就叫她六小姐,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怕是想看她和林霜笑话的。
“是。”李玉穗顿时失去谈话的耐心,简单的回答一句。
“六小姐与长兴侯夫人情同姐妹,真是令我们羡慕。”赵妍姗意有所指的笑道。
李玉穗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她不但年纪比这两人大,经历也比她俩丰富的多,自然听得懂她们话里的意思。若是十天前她们凑上来,她可能会愿意与她们虚与委蛇,互相利用一番,现在她满腹心事,注意力都在广场上,就不爱听她们在这里啰嗦了。
“夫人羡慕什么,若是想要姐妹,去找一个便是了,南京这么多娇嫩的小姑娘,找个姐妹团都不是难事。”
赵妍姗和金雁一愣,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们以为李玉穗在林霜那里受了委屈,必定会愿意跟她们诉苦的,可她这不分敌我的一顿老拳是怎么回事?
“六小姐误会了……”
她们还要再说,林霜已经观察到这边,便离开贵妇中心,过来给李玉穗解围。
“在聊什么呢?”
昔日的小伙伴现在身份已经有云泥之别,赵妍姗的丈夫在军营,归长兴侯管,她不敢得罪林霜。金雁则无所顾忌,毕竟七少爷不可能出仕,他们在魏国公府的荫护下不需要求到长兴侯头上,自然也不需要对林霜奉承了。
金雁酸溜溜的道:“在说夫人大方,与六小姐相处融洽。”
林霜轻轻笑道:“六小姐是孙府的亲戚,自然也是我的亲戚,她初来南京,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与她在北京相识,招待她是应该的。”
金雁意有所指的道:“可传言说,六小姐在北京时,也是住在长兴侯府的呢,难道你们是在长兴侯府里认识的?”
说完她与赵妍姗对视一眼,掩嘴笑起来,赵妍姗则眼神闪烁,心里为金雁的话叫好,却不敢在林霜面前露出幸灾乐祸的意思。
“七少奶奶也知道那是传说,传说怎么能当真?”
李玉穗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扭头继续看广场上的表演,小声嘀咕:“真是哪都有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
金雁笑容一凝,就要对她发火:“你怎么说话呢?”
李玉穗怼她:“怎么,看不到别人出糗便恼羞成怒呀?”
林霜不想她们闹起来,影响今天的盛会,于是隔开她们,推金雁去夫人那边。
金雁实在是一口气不顺,跟一个未婚女子吵架掉身份,于是把火气转向林霜,冷嘲道:“夫人真是好手段,连她这种狗皮膏药也能摆得平。”
林霜淡淡的道:“七少奶奶不必羡慕,这是命,安分守己的人得命运眷顾,自然事事化干戈为玉帛;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光盼着别人不好,你说生活能不一团糟吗?”
金雁被她敲打得哑口无言,林霜说完便转身去李玉穗那边,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她了,赵妍姗默默站在一旁,也不再往金雁身边凑,她现在才发现,与林霜之间不但差着身份,连格局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相亲大会开始了,下面这些男儿都是经过筛选的,前面出场的是小旗、总旗,还有一些是暂时身上没有军功的世家子弟,虽不能与科举出仕的世家子相比,但前程也不会很差,后面出来的有百户、千户,甚至参将,你要是看着哪个好,跟我说,我请侯爷帮你说合。”林霜走到李玉穗身边笑道。
李玉穗咬着唇看了会,突然意兴阑珊。
下面家有适婚年龄女儿的人家单独站在一个区域,看上去乌央乌央的脑袋,大家的热情都很高,跟抢年货似的。
李玉穗突然就丧失了信心,别人都是父母长辈帮着想看,她却自己站在这里,就算看上谁,也不好跟下面那些人一样,摇着膀子大喊“这个我定下了”,只能等大家都挑完了,她再捡剩下的。
突然觉得自己可怜,若是当初不听家里那些人的怂恿,去跟陈妙秋斗,老老实实等着母亲安排,嫁个老实人,现在估计已经儿女绕膝了。
她红了眼眶,苦笑道:“我哪还敢挑人,就算捡漏,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林霜道:“怎么会,侯爷说他手下为你都打起来了。”
“真的?”李玉穗不信,“那为何我去校场跳舞都过去好几天了,到现在也没人有什么表示?”
“这个……”林霜也想不通。
“您就别安慰我了,要是有意,也不会等到相亲大会……咦?”
李玉穗的自怨自艾被广场上的哄笑声打断,林霜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见有个长得牛高马大的汉子用两手撑地,倒立着走上台。
林霜:“……”
怎么看这奇葩的行为似曾相识?
那人倒立着在观众面前走了一个圈,这才站起来,从场边提起两个大石墩摆在广场上,然后飞身跳起,一脚踩一墩,摆了个架空一字马的造型。
观众以为他要表演什么绝招,谁知他就那么双臂抱胸定在那里,一动不动,面上似乎还挺得意,观众渐渐不耐烦了,起哄叫他赶紧表演,场边等着出场的兵官们也在催促,那武将仍然不动。
李玉穗惊讶的问:“他这是做什么?”
林霜一头黑线:“我猜他跟某个憨货交流过经验。”
楼下的“某个憨货”显然感应到了她的吐槽,如坐针毡的不停换坐姿。
那日校场比武,场上这货正好在场,这货是正四品漕运督粮参将王桐,南京兵部尚书赵效的外甥,水兵营把总王司均的侄子,他那日去长兴侯府是为了公务,谁知经过校场时见到李玉穗,被她的舞姿迷得神魂颠倒,事也不记得办了,就坐在场边观看。长兴侯叫那些想娶李玉穗的兵崽子比武,他就果断上场了。
这王桐身材高大,与长兴侯有的一比,不过相貌就差强人意,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可能当上参将的,哪可能是什么真正的傻子?他从小跟王司均习武,臂力奇大,景震、王豪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最后是他胜出。长兴侯担心他这鲁莽的样子会吓到娇娇的小娘子,于是很负责任的将《御妻妙计一百招》里,他刚好学到的第一招教给他,以助他一举拿下李玉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