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这边说不通,庆王府的长史便把主意打到林霜身上,现在全南京人都知道侯爷宝贝这位新夫人,想必枕头风吹起来比讲道理有用的多。
他是男子不便直接求见林霜,只能通过宋顺儿递信进去。他原来与宋顺儿常打交道,知道他的喜好,送了一套罕见的海螺杯作为见面礼,宋顺儿便屁颠屁颠的把他领到嘉荫堂的花厅里。
林霜听到通传后脸色立刻就黑了,看来这宋顺儿实在欠敲打。
不过庆王府的长史总管王府事务,是正五品的官员,不好折他的面子。人已经来了,再赶走容易得罪人,以后万一庆王爷上位,这长史妥妥的是天子近臣,林霜不敢给长兴侯树敌,便换了身衣服出去见他,顺便让丫头去通知侯爷。
潘兴文与林霜有过一面之缘,一见便认出她来,他还记得长兴侯对这女子十分看重,面上更加恭谨起来。
今日他特意带了贵重礼物:两罐西域进贡的古溂水和一套印刷版《卓公传》。
古溂水就是蔷薇水,与大朗调香师所制的香不同,是用蔷薇花蒸馏而成,已经很接近后世的香水了,喷洒在身上香味更持久浓郁,深得王公贵族的喜爱。市面上的古溂水售价极高,几乎与龙涎香等价。而且潘长史送来的这两罐显然是精品,盖子一揭开,顿时满室香气充盈,连花厅外也香气弥漫。
林霜对香水无感,她前世是不被允许喷香水的,没有养成喷香水的习惯,而且沈钰擅长调香,他调出来的气味更适合她的品味。
她的目光定在《卓公传》上,是智慧道长著作的合订版。这一套书共十二本,除了林霜以前陆续收集的那几本,还有一些是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她花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想扑上去的欲望。
潘长史知道送礼得送到人的心坎上的道理,然而从哪里得知林霜喜欢看智慧道长的书,这个问题值得深究。
长兴侯府的内务,果然是个筛子呀。
潘兴文是老狐狸,看人的眼光毒辣,林霜虽然尽力掩饰自己的喜好,但细微的眼神便被他看出端倪来,他舍了古溂水,重点介绍起这一套《卓公传》来。
林霜听他讲了半天,心里奇怪他一个王府长史,干嘛巴巴的往她的跟前凑,然后想起夜里长兴侯的话来,想必庆王府世子这一趟来,是为了拉拢长兴侯。
林霜心里犹豫,不敢擅自收这礼,好在长兴侯很快过来解围。
“世子这般客气做什么?”长兴侯呵呵笑道,对林霜道:“收下吧,这是世子的心意。”
庆王府世子因没能说服长兴侯,面色不虞,点头道:“不过是些小玩意。”
然后他想起当年林霜在他面前表演的障眼法,他费了不少心力才解开谜团,没想到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现在成了长兴侯夫人。
送走刘涂后,林霜叫下人把早饭摆上来,可长兴侯却迟迟不见回来。林霜使人去前院看怎么回事,派去的人回来禀报:“侯爷发好大的火,正在责罚宋大管事。”
林霜便不管了,心想宋顺儿这回是真触犯了他的禁忌,敲打敲打也好。
等了好一会长兴侯才一身怒气腾腾的回来,林霜迎上去道:“侯爷饿了吗?”
“气都气饱了!”
林霜笑着拉他去洗脸换一身轻便的衣服,“不要为这些事气伤自己的身体。”
长兴侯道:“我让宋顺儿回北京去,不爱他在这里碍眼。”
“外院的事您自己看着办,宋妈妈怎么办?让她们母子分开吗?”
长兴侯刚吃一口鸭血馄饨,一听这话顿时失了胃口,将筷子扔桌上道:“一会本侯去问问宋妈妈的意思,看她是想留还是想回北京。”
“您先把早饭吃了,宋妈妈那边我去问吧。”
长兴侯起身道:“饿过劲了,宋妈妈并无过错,这些年兢兢业业打理侯府,咱们得敬着,本侯亲自去问比较合适。”
林霜便吩咐厨房早点做午饭,长兴侯过了一会回来道:“宋妈妈决定留下。”
对于宋妈妈的去留林霜并不在意,她小心翼翼的问长兴侯:“今天二皇孙和世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您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长兴侯看她一眼,嘴巴翕动一下,摆手道:“算了,没事。”
林霜不喜欢他欲言又止的态度:“什么算了,他们威胁你?逼您站队?”
“那倒没有,他们想让我回北京。”
“您既然哪边都不靠,回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长兴侯半晌才道:“还不是你那小伙伴,就是一搅屎棍!”
林霜一愣:“沈少爷又干什么了?”
“怕你难受,一直没跟你说实话,他现在投靠郑家,蛊惑皇上修仙炼丹,在朝堂上与庆王爷针锋相对,搅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的,二皇子和庆王一派都对他恨得牙痒痒。”
“这与您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
长兴侯怒道:“他和郑家掣肘庆王爷,势力一天比一天大,二皇孙和世子来就是让我回去压制郑家。”
“二皇孙和庆王不是在争那个位置么,他们怎么和好了?”
“毕竟都是姓刘,这种时候自然是形成默契,先一致对外。”
林霜道:“外面的事我知道的少,不好发表意见,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的,虽然沈少爷是我的好朋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不会偏袒他的,您要做什么尽管做便是。”
长兴侯偏头看她一眼,见小妻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便把她搂过来哄道:“傻瓜,就算你偏袒,本侯也能理解,人心都是长偏的,不过有些事情本侯心中自有分寸,不会被你的意见影响。”
林霜噘嘴道:“他现在飞黄腾达,估计也没把我当朋友了,我才不偏袒他呢。”
长兴侯笑道:“他怎么不把你当朋友,咱们成亲时,他还特意叫人买了烟花,又送了亲手做的簪子给你。”
林霜:“……”
“烟花是他买的吗?”
“除了天下首富之子,谁能有那样的大手笔,烟花从孙府一直摆到咱们侯府门前,好几里路呢,只怕得烧掉几万两银子。”
林霜顿时开心起来,搂着长兴侯的脖子撒娇道:“沈少爷现在是迷路的小羔羊,您可得想办法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长兴侯用手指点点她的鼻尖:“瞧你那点小心眼,刚刚还说不偏袒呢。”
相比正房这边的一室温馨,绘春院那边正鸡飞狗跳。
宋妈妈手持鸡毛掸子,把宋顺儿打得抱头鼠窜,母子俩围着桌子转圈圈。
宋顺儿媳妇刘氏想劝不敢劝,急得在一旁跺脚,她刚刚身上挨了好几下打,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娘,娘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你宋顺儿有本事,你能有什么错?”宋妈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桌沿喘息。
“侯爷刚刚已经惩罚过相公了,兜心窝子一脚,也不知道伤着内脏没有,娘您就饶了他吧。”刘氏乘机跪地求情。
宋妈妈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宋顺儿骂道:“该,这一脚还是轻了,叫我说,你这般忘恩负义的奴才,就该打死算了。”
宋顺儿脸上的赘肉一抖,崩溃道:“娘,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从小到大,只要我犯错,您就往死里打,现在还希望侯爷打死我!”
“侯爷是主,你是仆,你的命本来就是侯爷的,现在你倒好,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主子,敢带外男去内院见夫人,侯爷赶你回北京,已经是看我这张老脸,怎么,你还不服?”
宋顺儿也不敢说不服,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管事,在长兴侯府里已经是横着走路,长兴侯这一脚,直接把他踹回尘埃里,以后府里的下人,哪个还会对他尊敬?只怕现在就在笑话他了。
“都是那新夫人,就她多事,以前她没嫁过来时,侯爷对咱们一家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刘氏抱怨道。
宋妈妈转身怒道:“可她现在嫁过来了,是长兴侯夫人,以后咱们这府里,除了侯爷,她就是最大。你们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咱们是仆,仆就得有仆的规矩,你们身上那点虚荣,都是主子给的,她要是想收回去,你们也只能受着!”
这话打击到宋顺儿,他的脸色变了几变,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等宋妈妈发完火,刘氏搀扶着宋顺儿去内室擦药,见他胸口上好大一块淤青,心疼的给他吹气道:“侯爷忒心狠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怕真伤着你。”
宋顺儿疼的直抽抽,心里一口怒火堵着不上不下,憋的难受。
“说来说去,都是新夫人的错,想想咱们以前,多风光呀,侯爷不管事,府里的事都是咱们一家说了算。现在倒是好,她才嫁过来,就先拿咱们开刀,以后日子只怕更难过喽。”
宋顺儿侧过身,听了这话更难受了。
刘氏一边给他抹药,嘴里不停:“你之前不是挺看好这新夫人的么,说她出身不高,嫁来后任咱们搓圆捏扁,她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现在怎么样?”
宋顺儿疼的龇牙咧嘴,喝斥道:“你少说两句,我哪知道她扮猪吃老虎,实际是个厉害的。”
“那就这么忍了?被侯爷赶回北京,咱们颜面尽失,府里那几家不服管的,这回可来劲了。而且侯爷让你把后院的女人都散去,曲儿怎么办?她可是你亲表妹,不怕你小姨撕了你?”
宋顺儿被说得心头一震,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不行,不能让她这么嚣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