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正要走,突然从正房内传来哭嚎声。
王嬷嬷猛的站住脚,回头就见一个老大夫摇头叹气从屋里出来,永宁伯夫人跌跌撞撞从房里追出来,扑到大夫身后抓住他的手臂哀求道:“您别走,快给我儿看看呀?”
“夫人,不用看了,二公子这是‘作过死’,人已经没气啦,老夫实在无能为力!”老大夫连忙拽住袖子道。
“我的儿啊……”院子里顿时又哭喊声一片。
“死啦?”佳萃茫然的看向林霜,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作过死”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便是“马上风”,学名叫“性焦猝死”,林霜前世学过急救的知识,也曾亲眼见过一例。那时她和队友去酒店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临时闯入一间客房,房中有两人正在做不可描述之事,他们突然进入,把里面的两人吓到了,男人突然全身抽搐,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喘粗气。
虽然任务要紧,但是人民群众的性命更加重要,队长知道这病的凶险,留下她和另外一个队友进行急救。
她清楚的记得,那急症来的特别快,当她将那女人拉开再回头时,男人四肢僵硬,嘴唇发紫,已经没气了。还好队友是经验丰富的,赶紧按男人的人中,叫林霜给他做心脏复苏。
当时大概做了一两百下才把人救回来,林霜感觉比负重五公里跑还累。
“你要是想再努力一把,按他的长强和人中二穴,看有没有奇迹发生。”林霜小声对佳萃道。
“大夫都说没气了,我还能让他起死回生?”佳萃还是呆呆的。
“这我不能保证。”
“贰奶奶,既然夫人说还有救,您赶快去试一试!”王嬷嬷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急的跳脚。
她这一声吼声音挺大,院子里哭声顿时小了许多,好多人都望过来。
林霜心知不好,既然已经引起注意,她只得硬着头皮安排:“用针刺他的长强和人中二穴,一人给他渡气,一人给他做心脏复苏。”
说着随手抓了一个丫头放倒,双手交叉十指相扣,给她们做心脏复苏的示范。
屋里的人立即行动,那老大夫不知道林霜是什么人,不过在众人的要求下也留下来了。永宁伯府众人把林霜请进明间,在中间设了一张太师椅,让她坐镇指挥。
林霜刚坐下,便听到里面有争执声,原来是谭家大郎在给谭二郎做心脏复苏,但是谭二郎的样子太吓人,没人敢给他渡气。
永宁伯让谭二郎的小妾上,小妾个个嫌弃的躲到佳萃身后,要求让谭二郎平时最宠爱的两个先上。那两个平时与佳萃等人不和,全靠谭二郎的偏爱才在府里生存得下去,这时候却哭哭啼啼的说谭二郎是被寡一妇害的,该寡一妇去救才对。
寡一妇本来已经吓得不轻,就裹了件薄外套被人架在一旁跪着,一听要她去给死人渡气,顿时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屋里闹哄哄的,永宁伯气得咆哮,伯夫人哭得没力气骂人,谭二郎的其它女性亲戚又不能进去帮忙,众人推来推去,竟然没人去救人。
林霜叹气,要不是里面的谭二郎赤身裸体,形象不雅,她肯定进去指导的。现在情况这么危急,容不得她们再耽搁下去。
突然里面传来佳萃慷慨赴死的声音:“我来吧!”
众小妾纷纷拦住她:“贰奶奶您别去,沾了死人的吐沫会传染的。”
“贰奶奶您可别想不开啊,您要是染了病,我们可怎么活?”
“大夫都说没救了,贰奶奶您就节哀顺变吧!”
“二爷死了,您还有我们呢……”
大夫在里头弱弱的科普:“二爷刚落气,吐沫不传染的。”
谭家大郎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我弟弟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性命攸关,你们一个个居然还有心思争吵,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妾们平日里被佳萃惯坏了,有她撑腰,完全不惧谭大郎的愤怒,顶嘴道:“二郎哪里对我们好了,他见一个爱一个,开始时温柔体贴,等腻了就抛之脑后,若没有贰奶奶给我们提供工作,教我们自己养活自己,光靠府里发的那点月例银子,我们早饿死被扔到乱葬岗去了!”
一人诉苦,其他人纷纷附和,眼看时间拖的越来越久,谭二郎没有复活的迹象,谭大郎也体力不支了。
林霜让人进去叫佳萃,她出来后林霜将她拉到背人处,说明事情的严峻性:“谭二郎要是死了,你就得守寡,以后不能抛头露面了,要不就得改嫁,你可得想清楚!”
佳萃为难道:“你没看到他的样子,嘴里吐白沫,脏死了,看着实在恶心。”
“先把赃物掏出来,不然会堵塞呼吸,而且谭家大郎支撑不住了,你手下人多,叫她们轮流替换谭大郎,千万别中断,一中断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
佳萃一脸嫌弃,半天才跺脚下定决心。
“不管怎么说,二郎是我们的夫君,咱们能聚在一起,全是因为他,今天就当是报答他吧。”佳萃进屋后宣布,“这样,给他渡气的,十两银子一次,给他按压的,一文钱一下,萍萍你给计数!”
哗啦一声,谭大郎被掀翻在地,小妾们在金钱的驱使下,立即精神抖擞的投入到拯救谭二郎的战斗中。
那第一个抢到按压机会的小妾得意的表示:“贰奶奶,您可得说话算数,按一下给一文钱,奴婢不说大话,至少能按掉您一间铺子。”
后面排队的小妾们不满了,对佳萃撒娇道:“贰奶奶,您设个数吧,总不能让玲芳一直按,也要给我们一些机会,让我们也搭把手为救二爷出点力。”
佳萃一边指挥她们给谭二郎清理口鼻里的脏物,一便淡定的道:“别听她吹牛,她能按个一两银子就算顶天了,没见大伯按了一会累成这样吗?”
小妾们叽叽喳喳道:“要是每人渡一回气,按一两银子,咱们这么多人,贰奶奶你可要破费了。”
“说的我对你们多小气似的。”
“您最大方了。贰奶奶您坐着,奴婢给您捶捶背。”
“捶什么背啊,二爷都要死了,贰奶奶,我要是给二爷渡气,您给我银子不?”说话的是平日不与佳萃亲近的小妾,在金钱的誘惑下,她也弃暗投明了。
“奴婢力气大,一次至少能按二两银子。”另一个说。
“起开,到后面排队去,最讨厌这种不守规矩,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
巴拉巴拉……
小妾们的争执声里偶尔传出永宁伯夫人细弱的哭泣声,还有外面看热闹、窃窃私语声,汇在一起像是在演一出荒诞剧,这一幕众生相,刷新了林霜的三观。与他她们一对比,她觉得长兴侯府真是团结友爱得令人感动。
这一场战争,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谭二郎纳十几房姨娘小妾,还有一屋子的通房丫头,终于在最要命的时刻派上用场。
最后永宁伯夫妇都放弃希望了,反而是精疲力竭的女人们互相鼓励打气,一个接一个的顶上去。她们为佳萃的铺子提供绣品,有时候接到量大的急单,要在极限的时间里做出多少东西,她们便是这样团结一致,互相鼓励着完成任务的。她们已经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形成一种默契:大家为一件事情努力,不达目的绝不认输。
最后连佳萃也投入到营救中。
林霜觉得没希望了,一般心脏复苏半小时内没效果,就可以放弃了,然而见她们越来越认真的样子,她实在没法说出口。
也幸亏她们没放弃,林霜等得焦急,刚喝了一口茶水,就听到屋里传出欢呼声。
大夫本来坐在外面无聊的摆弄他的医箱,突然听到声音赶紧去屋里看。
林霜听到他说:“还不够,病人嘴唇发白,人还没救过来,贰奶奶再努把力。”
佳萃跟打了鸡血似的吼一嗓子:“姐妹们,咱们已经把二爷拉到地府门口了,再使把劲,给他整个拽回来!”
“加油加油,听贰奶奶的,把二爷从地府里拉回来!”女人干劲十足的回应她。
最后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她们真把谭二郎给救回来了。
当大夫宣布谭二郎活了的时候,女人们不是围在他的床前嘘寒问暖,反而是一群人抱在一起,簇拥着佳萃,个个面色疲倦,眼里却带着胜利的光芒,仿佛庆祝她们又完成了一个大订单,人人荷包又要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