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事?”四少爷坐下后问,他眼睛也被酒气熏红了,但看人的目光却依然温柔。
林霜的心一下就软了,对顾妈妈道:“去厨房要一碗暖胃的汤来。”
然后对四少爷佯怒道:“是谁灌你酒了?都是自家人,不知道你不能喝么?”
四少爷被她吼的一愣,随即笑起来:“你怎么敢凶我?”
“我连长兴侯都敢凶,更别说你了。”林霜骄傲的仰起头。
四少爷乍舌:“你胆真肥!”
说完这话,两人一起笑起来,伴着秋风吹落树叶的沙沙声,时光仿佛回到儿时的岁月。
言归正传,林霜问他:“四少爷在翰林院忙不忙?”
四少爷摇头,温和的道:“就是整理旧籍,跟着各位大人收集资料,挺充实。你呢,有段日子没去看你了,侯府可有人为难你?”
林霜撇撇嘴,“在侯府里我就是山大王,谁敢为难我?你别打岔,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娶四嫂嫂的初心?”
四少爷苦笑着点点头,“宝儿跟你诉苦了?”
“本来你们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不该瞎掺和的,但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还有了孩子,最后要是落得互相埋怨,岂不可惜?”
“你不懂……唉,算了。”
林霜却不放过他,“你不说哪知道我不懂?说说看,说不定旁观者清,我能看出来你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四少爷为难的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家的事情不好对外人说,然而看到林霜真诚的目光,他又放下了戒心,轻声道:“自从生下岚哥儿,宝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对。”
林霜道:“产妇不都这样吗?”
“我知道生产完以后会情绪不稳,所以一直让着她,可有时候实在是过分。”
林霜双臂抱胸,冷冷的睨着他:“所以你就采取冷暴力的方式对她,把她当成无理取闹的人?”
“的确是无理取闹,我根本无法跟她理论。”
“她嫁给你承受了各方面的压力,伯爷对她有意见,府里的下人看人下菜,外人对她指指点点,这些委屈她平日里没人倾诉,只能找你发泄,你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任谁都会憋得精神崩溃吧?”
四少爷辩解道:“妞妞,不是你想的那样,伯爷的确不喜欢宝儿,但毕竟隔了一辈,蓁荣院的下人也欺负不到熙照院来。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最清楚的,她把宝儿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西院所有人都对宝儿很好,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发脾气。”
林霜冷冷的提醒她:“四少爷,你用了‘莫名其妙’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妻子!”
四少爷烦躁的挠挠头,“我给她买只簪子做礼物,买了蝴蝶的她说是暗示她招蜂引蝶,换成花的又说野花比家花香,换成楼阁人物的说男人在外风流,女人在家受罪……翰林院忙的时候,她非要我请假陪她去庙里烧香,衙门放假她又嫌我窝在家里不上进……”
林霜:“……!”
这太夸张了吧?
林霜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四少爷,这不对劲啊,四嫂嫂该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吧?”
四少爷不懂,“什么产后抑郁症?”
“就是生完孩子后,产妇体内的激素水平降低,导致情绪低落、烦躁不安、容易激动、悲观绝望之类的。”
“那要怎么办?”
林霜也不懂,她又没学过产科知识,不过知道这种病不能忽视,她一拍脑门道:“我记得当年顺妃生产时,让我去宫里陪产,我曾买过一本《催产符秘》,你找找看还在不在,最后几页似乎有安抚产妇的法子。不行的话,找妇科大夫来看看吧,他们见多识广,一定遇到过这种情况。”
四少爷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林霜使劲推他一下,严肃的道:“这是病,不是矫情,你切莫疏忽了,小心酿成大祸。”
“知道了。”四少爷勉强笑道,“这就去找大夫。”
林霜还是不放心,临走时又跟二太太说了一次。
回到侯府时长兴侯刚从军营回来了,正准备去应城伯府接她,林霜搭着他的手下马车,一路絮絮叨叨说了张晓雅的事情。
长兴侯一脸便秘的表情,咂舌道:“这女人生孩子真是,真是太可怕了。”
“可不是,”林霜乘趁机争取福利:“所以你得对我好点。”
长兴侯一愣,随后眼珠子转了转,嬉皮笑脸的从后面拥着她道:“一会吃完饭,爷好好疼你。”
林霜:“……”
林霜从脸烧到脖子上,抓狂道:“我不是说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啊?”长兴侯故作不知。
林霜瞪他一眼,要不是丫头婆子在旁边,她非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吃饭的时候,长兴侯使劲往她碗里夹菜,还意有所指的催她快点吃,林霜又羞又怒,心里暗骂他连饭都不让好好吃。
“……过几天,带你出去玩玩。”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说。
林霜睁开眼,带着软糯的声音问:“去哪里?边关的事情解决了吗?”
“去江南,具体哪里暂且保密,你只管先准备。瓦剌那边,二舅已经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眼红边关商镇富庶,抢掠一些东西就跑了。”
林霜却觉得没那么简单,“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现在是水草肥美的季节,他们应该往北去放牧才对,怎么在这个时候有闲功夫南下抢劫?”
长兴侯拍拍她的后背道:“不错嘛,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林霜这点战略认识还是有的,忧心道:“侯爷,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就要靠抢劫维持生计,到了冬季,只怕会有更大的行动。”
长兴侯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能想到的,朝中将领早就想到了,放心吧,本侯已经督促各地卫所加紧懆练,武器弹药也在赶制,该做的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所以您说的契机等到了吗?”
长兴侯搂着她道:“二舅在大同任总兵,他能调动周边卫所十几万兵力,本侯若是再领兵前往,我们甥舅俩就控制了天下一半的精兵,那些老头们还是不放心呀。”
林霜惊讶道:“不是说大朗有两百万雄兵吗?”
“那是对外宣称的,老弱病残、两京亲军、河南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这些不能算可战兵力,各卫所兵力参差不齐,真正能打仗的,也就三四十万,总不能全往北边送吧。”
林霜点头,“那这回由谁领军?看您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长兴侯道:“景震十几岁跟本侯东镇西讨,现在已经有独立领军的能力,这回让他练练手。瓦剌这几十年势力发展很快,兼并了鞑靼的残余势力,又统一了草原大半部落,雄视漠北,野心勃勃。不过他们向大朗称臣,每年有马匹进贡,我朝每次都赏赐丰厚,现在又开了边贸,若他们内部无重大变故,明面上不会与大朗交恶。所以景震这次去,主要是给谈判的官员做后盾,起威慑作用,让瓦剌自己交出劫匪,本侯自然不担心。”
林霜本来已经疲惫不已,听他说这些,心里渐渐放松下来,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第二天长兴侯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每逢上大朝或者有事要早起时,他会刻意放轻动作,不让丫头将她叫醒,所以她都习惯了。
林霜让顾妈妈找了些凝神安心的药材给张晓雅送过去,晚上顾妈妈气鼓鼓的回来告诉她以后不用送了。
林霜惊讶的问她怎么回事。
顾妈妈气道:“您是一番好心,可要是四奶奶吃错什么东西生了什么毛病,指不定就怪到您身上。”
林霜以为张晓雅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顾妈妈对四少爷关心得有些过分,现在分开久了还好点,以前简直是老母鸡护小鸡的心态,而张晓雅现在正产后抑郁,两个不正常的人遇到一起,难免起冲突。
“她刚生产完,又是病人,顾妈妈您就体谅她一些吧。”
顾妈妈抱怨道:“老奴送了药材去,四奶奶还没说什么呢,那兴安伯府的三太太就把药材抢到手里,一口一句不能随便吃别人送的药,得大夫查了才行,跟咱们要害她女儿似的。”
林霜想到小谭氏的所作所为,当年她雇水鬼想杀她,林霜已经放了她一马,长兴侯查案时,她隐瞒了实情,就是怕影响张晓雅和四少爷之间的感情,现在想来,小孩子的心思实在太过于单纯善良。不过就算是现在让林霜选择,她还是会那么做的。
林霜淡淡的道:“她作为四奶奶的母亲,谨慎一点也没错,咱们只做自己该做的,没必要在意她说什么。”
顾妈妈道:“您听老奴说完,得二太太抬举,留了老奴在府里吃晚饭,老奴便与几个旧友闲聊了一会,吃完饭听人说,张三太太把咱们送的药材全分给下人了。”
林霜额头一抽,这回真有些生气了。
“您不知道,今天四奶奶又跟四少爷闹呢,说是四少爷背着她,给四姑爷写了一封推荐信,四奶奶知道后,让四少爷把信追回来,四少爷不肯,她就以死相逼,啧啧,还是大家闺秀呢,跟泼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