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
林霜虚伪的道了声歉,拨开那个武将,走到男子面前,盈盈一拜,欢喜道:“没想到大人会说汉话,那太好了!不然都没法沟通。”
男子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提起嘴角冷冷一笑,笑容不达眼底。他下巴微微一扬,示意她坐身边来。
林霜提着袍子,大大方方上前,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与他隔着八丈远。
下面那武将才反应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男子只回他一句,那武将顿时哑声,垂头丧气的随手拖了一名女子回席上,那女子吓得尖叫,被武将吼了一声才安静下来。
反观林霜,她的淡定令人奇怪。
男子道:“坐近点!”
林霜往桌前靠了靠,男子不耐烦了,似乎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女人,他身边的侍卫立即过来,将林霜拎小鸡仔似的拎到他身旁。
“哦,原来你说坐近点是这个意思!”林霜恍然大悟,疑惑道:“坐的这么近,不会觉得挤吗?我一动,手肘就会怼到你。”
男子坐着高她一个头,一手撑在腿上,身体微微倾斜,王霸之气侧漏,眼皮向下睨着她:“不然你怎么倒酒?”
“哦,是这样。”林霜点点头,将一个空酒杯放到他面前,客气的道:“那麻烦你了!”
男子:“……”
众人:“……”
林霜见他瞪着她,目光渐渐不善,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回望,试着又将空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席上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个武将用蹩脚汉语道:“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敬酒。”
“哦,是这个意思!”林霜明白过来,提起酒壶往自己的空酒杯里倒了一点点酒。
她举起酒杯,冲下面遥遥一敬,道:“美酒佳肴一线牵,相逢既是缘,正值两国交战之际,我代表千万有家不能归的人,敬大家一杯。小女子不擅酒力,我随意,你们干杯!”
说完低头抿了一小口,瓦剌的酒极辣,刚入口差点辣的她失态。
下面坐的武将开始不知道她说什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有人冲主位上的男子说了句什么,大家都笑起来,纷纷举杯喝酒,那男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霜像完全看不懂似的,回头笑着道:“自我介绍一下,夫家姓耿,大家都叫我小霜儿,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男子阴恻恻的看着她,过了许久,从牙缝里挤两个字:“图斯!”
林霜笑容一凝,收起调笑的心思,肃然起身道:“抱歉打扰,告辞!”
她万万没想到,这就是朝廷亲封的平章政事,瓦剌三巨头之一的图斯。
怎么会这么年轻?这外貌也太迷惑人了!
图斯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榻上。
“怎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林霜果断摇头否认,表情真诚。
图斯不信,道:“不认识,为何听到我的名字就害怕?”
林霜忙道:“主要是您这名字,蕴含王霸之气,一听就不是我们能高攀得上的。”
图斯失笑道:“此话怎讲?”
林霜瞎扯:“您看这图字,从囗,从啚。口表示管的宽。啚表示这事儿还不好办。合起来表示您在谋划一件大事,时时谨言慎行,相当不容易。斯呢,从斤,其声。两个字合起来,就是隐忍谋划大事,刀斧手随时准备……咦?”
图斯却像没听懂似的,悠然的喝着酒,点头道:“你还会解字?不错,继续说。”
林霜忙垂首答道:“突然想起来,图斯这俩字,应该是音译,不能用汉人的习惯解。”
图斯看出林霜讲话跟普通女子大不一般,说视死如归吧不至于,但话里又带了点儿故意挠人的劲,明褒暗讽,虽孤身在异族军帐中,却仍敢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心道这样的女子,实在难得一见,不知道是什么身份。遂正色道:“你读过书,识字?”
林霜道:“那是自然。”
图斯道:“听你谈吐不似庸脂俗粉,你是什么人?为何刚刚选我?”
林霜心念电转,心想刚刚是病急乱投医,整个帐篷里看一圈,就他皮相好点,不是那么油腻,哪知道这位才是最不好惹的人,
“其实我是一名大夫,我发现,您有点小毛病,所以想跟您说说。”
“大夫?”图斯这回对她另眼相看,皱眉道:“我有什么毛病?”
席上听得懂汉话的将领跟其他人翻译,大家一起静下来听她说。
林霜脑子里快速搜索听过的病名,然而一紧张,只记得什么心脏病高血压脑出血,统统不适合他,只得瞎扯道:“似乎有点霸总病,平常是不是总板着脸,对人冷漠,喜怒无常,让身边的人也忍不住退避三尺?”
图斯还没回答,下面的武将便捶桌道:“没错,是有这个情况!”
林霜蒙对了,赶紧道:“是吧,是面瘫和自恋引起的,这病得治。”
图斯瞪了下面那人一眼,侧头瞥她:“本官只是对部下严厉……这病得治?”
林霜道:“一般的严厉当然不是病,你是不是经常把‘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商量,都听我的’、‘我不管,你们全部搞定’这种话挂在嘴边?这就是控制欲膨胀的表现,霸总晚期!”
图斯:“……”
下面那武将顿时坐不住,噌的起身道:“是是是,你真乃神医!”
他说着兴奋的与旁边的武将讨论,一时间帐篷里的众人都没心思挑女人了,纷纷议论上司这毛病。
图斯气的脸色发青,霍然起身,对林霜道:“你跟我来!”
林霜发现嗨的有点过头了,恐怕惹恼了他,追上去想解释,图斯却已经从帐篷出去,转进另一间帐篷里。
这里面有床有生活用品,应该是图斯平章睡觉的地方。
“你真是大夫?”图斯一脸严肃的确认。
林霜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回答:“算是吧,学艺不精,所以看上去像个江湖骗子。”
“你可知道沈钰?”
林霜咋听到这名字心头一震,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回答道:“知是知道。”
“相熟吗?”
“熟不熟,得看您与他有什么过节。”
图斯:“……”
林霜连忙解释:“大朗不像瓦剌,你们的部落集中,大夫就那么几个,互相都认识。大朗人多,医生也很多,不一定都认识的。”
图斯冲林霜招招手,林霜向前挪了两步。
图斯被她的样子气到,索性不管她了,低下头开始解衣带。
林霜吓了一跳,捂着眼大叫道:“你既学了汉族文化,就应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已经结婚了,看你的身子会长针眼的!”
图斯脱了上面的衣服,露出一身雪白结实的腱子肉,不耐烦的道:“过来看!”
林霜闭着眼睛,伸出大拇指:“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大人好身材!”
心里说:我家侯爷身材那好,我还要看你的?
图斯终于大怒,上前拿掉她盖在眼睛上的手:“给我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霸总?”
林霜缓缓睁开眼,见图斯的背上起了一大片疹子,从肩胛骨处一直延伸到腰带下面,呈漏斗形状,有的地方结了黑色的痂,周围雪白的皮肤衬着这一大片红的黑的斑块,简直触目惊心。
林霜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道:“沈钰是我们大朗的太子少保,东阁大学士,大朗国民没人不知道他。你怎么惹到他了?”说到后面这句时,她拼尽全力才压住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偷了我们瓦剌的宝物,我带兵追他,被他暗算了。”图斯咬牙切齿的简单概括事情经过,看他后怕的神情,当时的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这个,治是能治,不过沈钰是瑞草堂的少东家你知道的吧,他的医术不是我这种菜鸟能比的,我只能试试,不能保证一下能治好。”
林霜知道他们几个的命保住了。
“真能治?”图斯大喜,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
林霜又看了看背上的疹子,问他:“有什么感觉?痒不痒?”
图斯露出一种难以言语的表情,道:“奇痒无比,但不能挠,越挠越痒,挠破以后又痒又疼,我部下有把背挠破,骨头都露出来的。”
林霜打了个寒战:“还有什么症状?”
图斯道:“如你说的,喜怒无常,情绪不稳,容易暴躁。”
林霜点头,故作为难道:“这毒不好解,我得回去跟我的同伴研究,试着配解药。”
图斯:“不只是我,还有二十多个兄弟也中了这霸总。”
林霜想起外面那些女子,灵机一动,问他:“刚刚那些武将,他们也中了此毒?”
图斯摇头,“他们没有跟我去。”
林霜道:“嗯嗯,我看出来了,不过他们最好戒色,酒色伤身呢。”
图斯并不傻,对她道:“酒色乃是驱使他们出生入死的动力,本官无法劝说他们不碰那些女子。”
林霜道:“我也不全是为了同情她们,主要是,我看那些武将,他们,呃……脂肪肝都挺严重的,需要戒酒戒色,不然折寿!”
图斯正要怀疑她的话,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接着长兴侯如同野兽嘶吼的叫喊声传来:“小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