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1)

谢三思哈欠连天,困得不行。

原木画室很严,甭管你画的什么样,都不准迟到早退,要是被逮到了,呵呵。

别的画室可他妈松了,不会让你一天必须交三张画,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也不会按照分数排小画室。

平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没有什么请假,哪像原木,这么多破事。

谢三思抹掉眼里的一大泡泪花,坐月子似的揣着袖筒,往墙里一窝:“随哥,要不要让老赵给你改改?”

“改毛线。”

江随把画板背过去,靠墙放:“画完了都。”

改了,那能是自己画的?

“你这画不是要珍藏的嘛,让老赵改改,能更像……”

谢三思的声音在把画板翻过来时,戛然而止,他倒吸一口气。

卧槽,这是画的?照片吧根本就。

画上的女孩五官立体,眉眼间蕴着高山流水,一双眼睛太有神韵了,十分的灵动。

线条不算多,就在形上面勾了勾,主要是擦出来的。

虚实拉的很开,该虚掉的虚掉了,该突出的突出来了,画风既柔美又鲜活。

谢三思还是头一次见到随哥画这种风格。

跟往常的都不同。

“靠靠靠,一模一样。”

谢三思脸快贴到画纸上了,满脸惊叹的张了张嘴:“真的一模一样。”

他看看真人,看看画,摇头咂嘴:“随哥牛逼。”

江随转转手上的铅笔。

家里的画室放着一堆,速写,素描什么的,油画都有,他画的多了,女孩的模样全刻在脑子里,记在笔下,能有什么难度。

“咦。”

谢三思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陈遇今晚基本都是看的虚空,眼神呆滞,神游四方中。

可是画上的她……

像是在注视着看画的人,眼里水润清澈,眉梢有温情缱绻。

那是一种无声胜有声的亲密感。

“随哥,你这不是在写生,是默画吧你。”

谢三思嘿嘿笑:“陈遇哪有画上含情脉脉的眼神。”

江随:“……”

谢三思想到什么,娃娃脸上写满八卦的兴奋:“她用这眼神看的你啊。”

江随愣了愣,拿走自己的画板,垂眸看画,神情一时不明。

谢三思正要说什么,就见他随哥突然把画板撂一边,快速去看其他人的画。

挨个看了一圈回来,抄起画板,弯下腰,额头抵着画,不动了。

江随没有默写。

画上女孩的眼神,不是他想象出来的,是她跟他对视时的那一瞬。

从落笔到收笔,他都没想那么多。

江随的喉头干涩的滚了滚,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得肩膀直抖。

“操……”

他的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心脏剧烈跳动:“我操。”

谢三思瞟到了眼,惊悚的隔着衣服,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疯了疯了疯了。

“我擦,随哥,于祁他……”

谢三思正说着,江随就抬起了头,周身气息瞬间从春到冬,寒风扑面,暴雪将至。

陈遇看着前面,没在意向她走近的于祁。

估计是哪里画的不满意,又找不出问题,纠结上了。

于祁的确是那么回事。

今晚这副写生的完成度很高,可他就是不满意,总觉得哪个地方没有画好。

明明周围人都说很像,他却觉得差了点。

到底差在哪?

于祁又朝椅子上的女孩走了几步,站在她的身旁,想好好观察一下她的面部比例结构,看着看着,就出现了今晚的第N次走神。

左后方忽然刺来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由不得他忽略,接着肩膀就被按住了。

“于同学,”江随笑,“你挡到我了。”

于祁想拿开肩膀上的手,没成功。

江随按着不放,看起来没用多大的力道,却能将人钳制在掌中,他还在笑,眼里森寒一片:“不好好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跑这儿干什么?”

于祁肩膀一阵剧痛,他轻蹙眉,面上的温润和煦慢慢褪去,暴露出很少有的冷意。

两个外形同样优秀,绘画上同样出色的少年站在对立面,气氛生硬。

赵成峰一嗓子喝道:“你俩干嘛呢?画完了是吗?”

于祁摇头,说还没画完。

赵成峰冲鸟都没鸟他的学生吼:“你画完了是吧,给于祁看看。”

江随充耳不闻。

赵成峰作势要杀过来。

江随想跟他的小陈同学说话,烦的“嘁”了声,懒懒散散瞥一眼于祁的画:“人中长了,01厘米。”

于祁眼皮一跳,他的视线在女孩跟自己的画上穿梭了两遍,一言不发地坐回去,拿起画板,用橡皮擦掉那部分,重新勾线条。

江随的脸色不好看。

陈遇无视其他人,动动嘴唇问:“怎么了?”

江随不想说。

谢三思大概知道原因。

于祁的画功技法没话说,形上面的把握差了点,平均在八十分以上,九十分以下。

头像写生的时候,不论男女,他都画的很好,却又能让每个看画的人清楚的知道,画跟模特哪里像,哪里不像。

这次于祁打的形在九十分以上,除了随哥,没人看出他把人中画长了。

大家都说像。

于祁能破自己的平均线,要么是突然悟了,要么是……特殊对待。

随哥就是醋了。

这会儿还有人不知死活的添柴火。

“于祁画的是最像的。”

“真的像,人中我觉得画的很好,没看出来画长了,那不就是陈遇嘛,一个样啊。”

“什么长了01厘米,扯几把蛋呢,肉眼怎么可能看得……”

“别说了别说了。”

画室被古怪的氛围笼着,持续了不到十秒就被于胖子打破。

“陈遇,你让我弟弟把画送你呗。”

“……”

谢三思提心吊胆,生怕随哥暴走,没想到他扭了扭脸,低头凑到女孩面前,说起了悄悄话。

当着全画室二十多人,外加一老师的面。

江随看女孩头顶的小光圈:“一会放学还画吗?”

“不画了。”陈遇说,“头有点疼。”

“那一道走。”江随转身离开。

陈遇想问他几点了,都没来得及。

谢三思挤开几个人跑上前:“姐,我随哥才是画的最像的。”

陈遇没反应过来:“什么?”

“随哥画的绝了,”谢三思说,“不信你一会自己看。”

放学的时候,陈遇想看江随的画。

之前说会在她做模特的时候,一定争取超常发挥,再把画送给她,让她当传家宝的人,现在翻脸不认账。

陈遇其实也不是非看不可,只是脑子里那根弦被谢三思的话勾着,怎么都不肯松下来,逼迫她胡搅蛮缠:“为什么不能看?”

江随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好看的。”

陈遇要拿他的画,他直接举高,低头俯视过来,眉头皱着,似是不耐。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陈遇说完就去第一画室拿包。

江随瞪着她冷淡的背影,火蹭上来了,想发没地儿发,憋得面色一阵青一阵黑。

赵成峰的喊声传来:“江随,来我办公室。”

江随进去就被要画。

赵成峰喝口凉茶:“你先放我桌上,回头我贴墙上去。”

江随摩挲了两下拿在手里的画:“这有什么好贴的。”

“行了,别谦虚了,画的好就是画的好,”赵成峰说,“贴大厅里,让大家学习学习。”

江随唇一掀:“画我要带走。”

赵成峰道:“统招完就能拿下来。”

“我的意思是,”江随说,“我不想把我的画贴画室。”

赵成峰把茶杯往办公桌上一放:“你小子非要搞特殊是吧?”

江随一脸无辜:“怎么会,我只是脸皮薄。”

赵成峰:“……”

江随出了办公室,直奔第一画室,听见里面的声音,他顿了下,身子一偏,肩背倚着墙,鞋尖漫不经心地点着地面。

房间里响起于祁温和的声音:“我给你画的画,你要吗?”

江随屈指敲在卷成筒的画上,微阖了眼眸,等着里面女孩的回答。

许久都没第二个声音响,他等的心烦气躁,不动声色靠近门边,往里面看了看。

女孩跟于祁站在一起,面上不见什么表情。

于祁又问,声调更柔:“要吗?”

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想要,不合适,想要,不合适,想要……

她在挣扎。

操!

江随低骂了声,脚控制不住迈进去:“她不要。”

不等女孩说话,他就拍拍于祁的肩,笑容和善道:“于同学,老赵找你。”拍的好巧不巧就是先前按的地方。

更不巧的,是,这次的力道比前一次还要大。

于祁抽一口凉气。

江随好似看不出他的僵硬,又拍了拍:“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把你的画贴墙上,这么短时间你就有好几张画上去了,明年统招的时候肯定是一片辉煌战绩,吊。”

于祁看向他的画:“你的怎么没……”

江随耸肩:“我画的差。”

于祁:“……”

房里走了一个,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没往好处变,更差了。

江随看着不搭理他,径自收拾背包的女孩,眼睛眯了眯:“生我的气了?”

没回应。

江随刚走近,女孩就把背包的拉链拉上,抓了背包出去。

“跟你说话呢。”

江随拽住她的小臂,五指扣紧。

陈遇凉飕飕地瞥过去。

江随一怔,手微松,当他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走了。

“不就是画,”

江随绷着脸,后槽牙咬合了一下:“不看不行?干嘛飞得看。”

“眼睛画成那样,能看吗?看了还不得……妈的。”

江随追出去,发现围在老赵身后的一拨人头里面,有个扎眼的小黄毛,他松口气。

还在画室,没下楼就好。

接下来就想想怎么哄,江随揉揉额角,哄啊。

赵成峰在给蔡秀改画,他保留了一部分,说是处理的不错,不用动。

这话让后面的人羡慕,老赵很多时候给大家改画,都是一擦一大片,有的甚至全擦了。

等于是老赵重新画了一张,跟他们自己没什么关系。

只有画的好的,让老赵满意的地方,才会被他保留下来。

那样也才算是自己的画。

“眼睛要注意。”赵成峰用笔尖在画上随意的涂着。

“这是一个球体,要整体,不要画碎了。”寥寥几笔,眼睛的体积感就出来了。

蔡秀咬咬唇,自己只注意画眼睛的细节,忽略了眼球的体积感。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脸上青春洋溢,天真灿烂。

“鼻子到底怎么画啊?”

“其实我觉得鼻梁还好,鼻孔真的是,我每次都是俩黑洞,丑死了。”

“鼻梁并不好吧,鼻子的暗部跟鼻头超级难画。”

“只有我一个人不会画耳朵吗?”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会。”

赵成峰道:“基础不扎实,不管是鼻子还是耳朵,不敢画,画不好,都是没掌握结构。”

“那怎么办呀老师?”

“多临摹,多观察。”

“眉毛呢?”

“临摹,观察。”

“……”

陈遇一米六,个头不高,前面俩女生比她高一截,她踮起脚看,后面的围巾被拉住了。

耳边响起少年有意压低的嗓音:“走了。”

“我看画。”陈遇把围巾上的手拨开。

下一刻,背包就被扯住,她被那股力道扯出这片区域。

“松开。”陈遇恼了,拧眉说,“江随,你把手松开,我自己会走。”

江随神态松散:“我不。”

有人看了过来,一个拐另一个胳膊,一个喊一个。

很快引起一小片嘈杂声。

不知怎么的,陈遇生出一种家丑不能外扬的怪异感,她停下挣扎,任由江随拽着她的背包。

江随却是迟疑了一下,余光频频探究,怎么突然乖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出了大门,江随就看到女孩用力把背包扯下来,拍开他的手。

那一下带起清脆声响,拍的他手一阵发麻。

我被打了。

我被打了,我还不能还手。

不但不能还手,我还心疼小姑娘手疼不疼。

江随愣在原地,傻逼似的。

陈遇将背包重新背上,脸色很差:“你画的不给我看,不让我要于祁的画,现在又不让我看别人画的,你怎么这么多事?管的是不是太宽了?”

江随冷不防被凶,整个人都懵了。他搓搓被拍的手背,不怒反笑,委屈涌上心头,瞬息间泛滥成灾:“你干嘛这么大声。”

陈遇:“……”

委屈什么啊,又是我的错?

陈遇冷笑了声,头也不回地下楼。

再次被拽。

这回不是背包,也不是围巾,是她棉袄后面的帽子。

一天到晚的不是拽这个,就是拽那个。

陈遇真的要发火了。

她转过身,火气冲到头顶,却在爆发出来的前一刻,被递到眼前的画给封住了。

江随见女孩在发愣,就把画往她那里送送:“拿着。”

陈遇抬起头。

“不是要看吗?”

有一点昏暗的楼道里,江随跟她对视:“拿回去慢慢看。”

他顿了顿,“看完了……”

陈遇等半天,也没等到后半句:“什么?”

“看完了,”江随再次停顿,时间比上次要短一些,他耷拉着眼皮,语气很随意,“跟我说说你的看法。”

“好吧,我会告诉你我的看法。”陈遇接过画。

江随趁她把画放进背包外侧口袋,腰弯了弯,头低下去,在她耳边呵气:“别凶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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