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久违的喜悦。
王太常和张大学士一时高兴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等走到宫门口面对两家一脸活见鬼表情的下人,两人这才闪电般的推开了对方。
咳咳咳,一时激动竟然跟对头走在了一起。
奇耻大辱啊!
“你个王小人,你别以为你上次对我插刀的事情我会忘记,你给我等着,这件事跟你没完。”张大学士最恨的就是王太常。
这个人一向口蜜腹剑,经常给他使绊子,这些年栽在他手上次数多不胜数。
“你这个张秃子,你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老子怕你不成。”王太常跳起来骂道。
张秃子是王太常给张大学士取的外号,因为张大学士脱发比较严重,不到四十头顶头发都快掉光了,所以王太常经常那这件事取笑他。
“你这个臭脚王,快些走开,熏得我鼻子疼!”张大学士说着一下跳到老远,一边说话一边捏起了鼻子。
王太常脚上爱出汗,一到夏天鞋子穿不过两个时辰里面便有臭味,偏巧一次机缘巧合被张大学士知道了,从此一张嘴就是臭脚王。
下人们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个随时随地见到对方都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对方几口的架势,现在已经很麻木了,淡定的扶着各家主子,上了马车。
御书房内。
赵成章还在看奏折,太监王喜进来道,“各位大人们已经都相继离宫回府去了。”
他点了点头,拿着朱笔在折子上写上批复,而后又道,“皇后今日在做什么?”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每天都会问的问题,王喜已经回答的麻木了,一开始他以为皇帝是对皇后不信任或者不放心,所以才想知道皇后的行踪。
后来他渐渐品出味道了,皇帝其实就想知道皇后今个开心还是不开心。
作为一个太监他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
皇上似乎很享受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着皇后在凤仪宫里面的事情,时不时的就笑一下。
王喜将今日皇后的情况挑着汇报了一下,最后不忘总觉一句,“皇后娘娘晚膳时候还多叫了一个蜜火腿炒笋。”
皇后的心情好不好,最简单的一个观察办法,只要问一下当天膳食点了什么就知道了。
通常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格外点几样,如果心情一般就正常份例菜,如果心情不好就不吃了。
赵成章点了点头。
王喜见皇帝不再开口,便自动退到了一旁候着。
御书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翻动折子的声音响起来。
王喜偷偷看了眼他的主子,这个大齐的皇帝。
南临关大胜,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到大齐的各个角落,不管是朝内还是朝外都必将因为此消息而欢欣振奋。
但是没人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局。
设局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皇帝陛下。
改朝换代四个字而已,但其中要涉及到的事情就数不胜数,头一个就是对前朝抱有期望的那些臣子,民间那些反动势力。
尤其新帝还是从臣到君,这其中的变化,民间已经有声音传出来了。
谋朝篡位,奸臣贼子,得儿诛之。
这些名声一个个响起来,不管的话就是任由他们做大,但若是真的管了,又会给百姓们造成恐慌。
新朝初立,什么事情都不稳固。
或重或轻都不好。
可怎么能掌握住那个合理的度呢。
一场合理的战争就够了。
不管是百官还是百姓,都在一个安逸的环境中过的太久了,因为安逸,所以才会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冒出来。
如果国家突然不安稳了呢?
北戎派兵打来了,三十万大军直逼京城。
消息一出,百官皆震惊,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被牵制在一起,谁都不愿意沦落为阶下囚。
百姓们更是害怕,原本平静的生活若是被一朝打乱,会带来什么结果?
国破,家何在?
这三个月的时间,南临关那边的消息不断的往京城传来,这就是一种无形的刺激。
而三个月过去,在每天都胆战心惊之后,突然听到了大胜的消息,这种喜悦几乎是疯狂的。
三个多月前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夜里,从京城被送出去一封密信。
这封信离开了皇宫,一路向北,直接送到了北戎的军营中。
没人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是在那封信送出去之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传来了北戎军攻打京城的消息。
王喜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以至于虽然心里总有这个小苗头,他都一直不敢真的往那上面想。
那封密信,送到北戎军中,会不会是皇上故意为之,他是邀请北戎军来攻打大齐的。
甚至连最开始北戎连破数关都是镇北将军故意放水,不然北戎军怎么会一路这般畅通无阻。
偏偏在最后的南临关被堵住了。
因为南临关之后便是大齐腹地,再之后便是京城。
大臣们之所以慌张了,也是担忧南临关被攻破。
王喜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邀请敌军来打自己,这种事不仅是匪夷所思,简直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但是王喜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皇上似乎真的这么做了,为的就是震慑一下朝中各位大臣?
哦,不对,顺便还拒绝了他们想把女儿送进宫里的荒唐想法。
咦?
王喜又想起了什么,似乎皇上那阵子正好被百官逼着选妃吧,皇上那几天好像格外的心烦,经常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天亮。
后来有一天是去了凤仪宫,据说那天晚上皇后娘娘大哭了半天。
后来没多久听说北戎军打来了。
这些事情都是巧合?
王喜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不对,应该说满朝文武都是个傻子。
下午的时候。
凤仪宫的大宫女青梅来了,送了碗玫瑰乳来。
原话是这么说的,“皇后娘娘说玫瑰挺好的,送来给皇上尝一尝。”
王喜面上恭恭敬敬的接了,心里难免有几分轻视,皇后跟在皇上身边好几年了,竟然连皇上不喜甜食都不知道吗?
他开口想提醒青梅一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如今朝中很多大臣都想着把女儿送进宫里来,连他这边也走了关系,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王喜是个太监,但是却是皇帝近身伺候的太监,这身份可比外面的官都高一等,毕竟皇帝有个什么动静,他是第一个就知道的。
他原封不动的将玫瑰乳断了进去,想着等皇上吃了不满意了,他再说是皇后送来了,如此皇上势必对皇后生出不满。
皇上不喜欢皇后了,那他自然可以趁机提一提某位善解人意的小姐。
如此想着他脸上笑意便深了不少。
进屋之后,皇帝依旧在看奏折。
王喜便将玫瑰乳瞧瞧放到了他的边上。
赵成章批了会奏折也觉得有些乏了,见旁边有东西放着也没多想,拿起来便喝了一口。
入口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谁送来的!”
王喜心下乐了,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宫里的青梅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亲手为您做的。”
他故意加了亲手两个字,就是故意引起皇帝的不满。
赵成章淡淡的哦了一声,放下玫瑰乳就继续看奏折了。
王喜一愣,这不对呀,难道不应该表示下不满吗?
他思考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于是他试探着道,“皇上要不要再喝一口,青梅说皇后娘娘忙了一下午。”
赵成章闻言将奏折放了下去,抬头看了眼王喜一眼,就这一眼吓得王喜两腿一软,他甚至都有点怀疑皇帝看出了他心里想什么。
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着,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纯属想多了,因为皇帝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说道,“你说的很对,皇后这么辛苦为朕做了玫瑰乳,朕应该多喝几口。”
额。
王喜现在觉得他是个傻子。
赵成章喝了一口,眉头皱了下,又喝了一口,眉头又皱了下。
等喝三口的时候,玫瑰乳没了。
他看了王喜一眼,“皇后就送了这么一杯来?”
言下之意王喜是不是昧下了另外一杯?
王喜觉得自己都要哭了,皇上啊,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能把皇后送来的东西留着偷着吃了吧。
似乎是也觉得这种事情不大可能,赵成章将杯子放到一边去。
淡定的继续批阅奏折了。
又过了会,批阅奏折中的皇帝开口了,“今年的贡缎库房还有多少?”
王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忙开口回了个数目。
皇帝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王喜突然觉得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大太监的位置岌岌可危了,最近总是戳不到圣心,这有点难办。
他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一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皇上突然问这句话的意图,结合着刚才喝了玫瑰乳。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回皇上,库房中有几匹云丝绡的料子,眼瞅着夏季就到了,如果做成衣裳穿着十分的凉快。”
果然这一次皇帝露出了满意之色,他开口道,“把那几匹料子拿到凤仪宫给皇后送去。”
王喜突然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