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强拉着覆泱,推出了幽尽之海,回到了无妄之湖的岸边,同他耐心说着自己查到的一切:“当年,你被天帝下了天元咒后,神格便一直困在这混沌神境之中,我发现你你困在这里的一千多年里,天帝的法力不断精进,甚至获得了上古父神的洪荒之力。
你了解怅尧,凭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让父神认同赠予洪荒之力。他一定是利用你的神格做了什么事若映瞒着神族众人,悄悄转入轮回化为凡人公主绯玉,数次扰乱阿萝心神,这献祭幽尽之海的注意极有可能便是她告知的这个女人虽然憎恶阿萝,却也不至于费尽周章,堕入人间,行如此复杂之事。他们二人必定有什么谋划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不定、说不定这便与救回阿萝有密切联系。我们、我们还有希望。”
覆泱双目猩红,慢慢停下哭泣,转头望向他,想起了三千年以前的一桩旧事。怅尧还是修为低等的云龙时,曾为了修炼神力而大兴禁术,短短百年之间便助他功力大涨,一跃成为龙族之首。但,怅尧成为天帝后,频频出现被恶灵纠缠之象,遭至六界众神沸议,一时还闹出过废君风波,然则这件事到最后却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了。
覆泱忆起此事,忽然觉得当年之事一定与怅尧精心策划祸眼之乱有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说的没错,阿萝没有死这混沌神境最易困住恶灵,怅尧在阿萝献祭之前,是以我的神格压制了他体内所化的恶灵。而他之所以要让阿萝献祭,则是为了利用女娲后人天生具有的净化之力,彻底消灭恶灵。”
江呈轶闻言,也记起了这桩事:“不错,你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覆泱当即从无妄之湖的岸边站起了身,预备去找怅尧算账。
就在他们二人想要施展法术离开这里时,天边泛出一道青绿色的光泽,紧接着便有一个由萤火幻化出的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白禾上神。”
那人影发出一记沧桑荒凉的浑厚之声,在整个无妄之湖内反复回荡着,空灵而又寂寥。
覆泱与江呈轶同时抬头望去,盯着那抹成形的人影,满目诧异。
“吾乃天命所化,执道苍生。今日前来,欲为汝等指点迷津。”不久,那空灵之音再次响起,使人因此返虚入浑、意识飘零。
“您是天命老人?”覆泱颤抖着说出此话,失去神采的眸中渐渐燃起了希望。
空中的人影并未应答,而是直奔话题:“天帝怅尧悖逆狂乱,擅修禁术滋养恶灵,犯六界之大不韪,私用天元咒,谋取父神洪荒之力,罪大恶极。吾奉天命之令收其毕生法术,除其恶灵、毁其根基,降父神之惩罚。
然则,女娲后族江氏梦萝心怀苍生,火中取栗,于人间力助帝星归位,立大功。尔后,其又为所爱献祭,愿以自身净化天帝恶灵。天命不忍,命吾将此差务交付与汝。若汝能对抗天帝,毁其根基,助吾收其神力,天命自当为江氏梦萝重凝魂魄,还存于世。”
覆泱立刻跪地行大拜之礼,喜极而泣道:“覆泱多谢天命相救!!必不负所望,斩怅尧之根基,毁灭天之恶灵!!”
他做出此等承诺的瞬时之间,那空中的人影化出一道萤萤之绿钻入了覆泱的眉心,并随之与风消散。
“对抗怅尧,需以其罪恶之源吞噬本根,方有机可乘。白禾星君,请务必一击而中。”天命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彻底消失,无妄之湖再次恢复了平静,山川云海万籁俱寂。
江呈轶神色凝重地盯着覆泱看,蹙起双眉,紧绷着精神问道:“天命老人所说,‘以其罪恶之源吞噬本根’,究竟是什么意思?”
“恶灵。”覆泱承受着天命传输给他的力量,握紧双拳,隐忍神力滑过四肢百骸,注入经脉使其膨胀的痛苦,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
江呈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天命老人要你用天帝修炼禁术所衍生出来的恶灵来对抗天帝?”
覆泱努力呼吸着、平复着体内翻滚的力量,低声说道:“是。”
江呈轶恍然大悟,正当他准备同覆泱一起前往九重天时,身旁的这个郎君却已施展瞬移法,从无妄之湖的绿岸上突然消失,甚至让他来不及反应。
覆泱直奔凌霄宝殿,面色苍白泛青,虚弱得仿佛随便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写尽了疲惫,与他双眸之中的冷冷寒意格格不入。一身紫衣锦袍,微风捋过时轻轻飘起,身形修长而挺拔。
大殿之上,若映正依偎在天帝怀中,坐在那玉阶之上的龙榻中,慵懒至极。
一男一女转头望去,惊见覆泱站在此处,不由诧异。他们根本没有料到今时今日竟然还能在殿上见到恢复神身与法力的白禾星君。
“覆泱?你恢复神身了?看来梦萝还是为你做出了牺牲。”怅尧稍稍愣了片刻,遂即嘲讽着笑道,“你们夫妻二人,还真是虐恋情深。本尊观之,甚是感动”
覆泱紧紧凝视着龙榻上坐着的人,一言不发的抬起衣袖,双手合掌,拼尽所有仙气与法力,按照天命所说,招来了天帝当年从身体内逼出去的恶灵。
恶灵现世,怅尧惊骇难抑,登时从榻上跳了起来,站在九阶玉台之上,伸手指着堂下之人喊道:“你、你你怎么可以?”
覆泱冷笑道:“你很惊讶?为何我能召唤你的恶灵?为何这团毁天之气还没有销毁?你费尽心思布谋引梦萝入幽尽之海、混沌神境献祭,到头来却还是被我掌握了命门一定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吧?”
怅尧盯着他手上那团黑烟滚滚的气体,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道:“不、不不可能。本尊耗费千年,又有你的神格镇压,恶灵早已被困在混沌神境内的不得挣脱。江梦萝若是为你献祭,则必然能以自身净化之力消灭此团邪气。你怎么还能将它召唤出来?”
“怅尧,你为了一己私欲,开启祸眼,设局引梦萝入内消灾,令她身中祸眼恶咒,只剩七日之寿命,又故意派人告诉我焚灭梵花谷便可取得祸眼恶咒之解法,诱使我犯下大错,再以天元咒禁锢我的神格,用于压制恶灵,继续精进你的神力。
你以为,凭我的朱雀神格,镇压恶灵一千年,便能削弱它的邪气,到了最佳时机再蛊惑梦萝献祭,便可尽除你的本根之恶,从此之后万事无忧。
可你却料错了一点,这世上你并非主宰,即便你是天帝,也不能胡作非为。你所做一切恶行,天命皆看在眼里,它绝不会任由你这样的阴毒小人继续祸害六界。这团恶灵,被我的神格压制了一千年四百多年,早已与我息息相关,若再注入天命赐予我的力量,我自然可以召唤它前来。”
覆泱特地,一个字一个字的与怅尧解释清楚,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瞬间出手,如闪电般,手中挥出一道萤绿色的光芒簇拥着那团黑气向怅尧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怅尧眼看着那团不断散发着邪气的恶灵向自己扑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自己身前挡来一抹翠色之影。
若映飞身而出,替怅尧承受了恶灵的所有黑邪之气。
“不!!!!”怅尧尖叫一声,冲过去,抱住缓缓从空中坠下的若映,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他颤抖着身体,不断喃喃着问道:“你、你不是你不是从来不肯为本尊做出改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救我?”
若映伸了伸手,意图抓住怅尧的衣襟,却最终没了力气滑落下来:“陛下。妾身嫁与您,从未后悔过。若无当日您的施救,妾身早已死在南云都江梦萝手中纵然千年执念仍系白禾星君。可妾身也感念您的恩情,愿为您而死。”
“我不要这样的报恩!!若映!我要你活着,在我身边”怅尧拼命的摇头,将怀中的女郎越抱越紧。
若映咽了口气,转头望向一旁几乎发狂的覆泱,企图抓住他飘摆的衣袍,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虚弱不堪的说道:“若映请求白禾星君留天帝一命”
覆泱退后一步,居高临下、清冷无比的瞥着她,厌恶嫌恶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求我?今日怅尧必须死。”
若映挣扎了一下,抬眸悲悯且伤神,痛苦不堪地闭上眼,身体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气息。
怅尧眼睁睁地看着她停止了呼吸,撕心裂肺地大吼道:“不要!不!!”
他愤怒之余,覆泱趁机再行施法,强行将恶灵重新封入了他体内。邪气侵体的怅尧逐渐被吞噬理智,放下怀中已无生息的若映,飞奔上前与覆泱搏斗起来。
登时之间,凌霄宝殿上散发出刺眼夺目的七彩光芒,缠绕着一团团黑气向天宫四处冲撞而去,毁坏数半仙殿,迟迟延续了三柱香的时辰,才渐渐平息。
然而,待那黑气与七彩炫光渐渐消散后,宝殿之上,却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片狼藉之象。众神众仙前去探查情况,怎料不论如何搜寻,都找不到那黑邪之气突然袭击天宫的原因。
六界的猜测不断,传言不断,却始终没有准确的结论。
天帝怅尧与天妃若映失去行踪,消失在凌霄宝殿中寻不到半点遗留的痕迹。天命石大放异彩,似乎在向六界昭示着什么,逐渐将九重天边的流云吞噬殆尽,慢慢恢复了平静。
数日光阴转瞬即逝,红尘纷乱如烟。
人间,十年之后。
江南烟雨连绵,如画似墨的水乡之景融于雨中,清澈的波澜中荡漾出水纹,河上漂泊着一只又一只的乌篷小船。
红映绿染的柳岸,轻杨絮飞,四处皆是。
岸上一袭红衣挺立,浅色温柔镶入眉目之间,秋水之眸乌亮漆黑,缀着点点星辰。
此时天边吹来阵阵爽朗秋风,带来一朵彩色祥云。腾云之上,站着一位紫衣白发的青年郎君,满面笑意的看着水岸旁的那点绯色,目光温柔似水,声音如拂绿波:“阿萝。”
这遥远的呼唤,穿越了故旧时光,历尽千辛万苦而来,化作一腔深情与爱慕,与这江南之景从此相依相靠,永不分离。
雪畅白发轻拂琴丝,红衣舞影笑意盈盈。三千世界繁华尽,只求结发到霜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