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能听得清城外的动静,城外的老翁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恳求,声色沙哑艰涩,听上去像是已经疲惫不堪。
可那兵头子却寸步不让,见无法将这老翁赶走,竟推搡起来。
“老翁!你若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
老翁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紧紧抓着兵头子的手腕哀求着:“军爷你不让我入城我只能在林子里露宿了军爷,求求您行行好,行行好。我家中还有一个生了病的老婆子需要我照顾她不能没有我”
“你这老翁烦不烦?说了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在哪住都行,就是不许进城!”那兵头子铁着一张冰脸,用力一推,挣脱了老翁的双手。
那老翁脚下一滑,便一屁股跌坐在了湿冷的泥地上。
一旁小兵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上前劝道:“老大实在不行,咱们放他进来吧。”
那兵头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客气道:“你于心不忍放他进来,若是城中因他出了差错,主公是怪你还是怪他?”
劝话的小兵一下子被噎住,再不知要说些什么。
老翁还在乞求,这兵头子见赶不走他,抽出了绑在腰间的军棒,扬起手臂呵斥道:“老翁!我警告你,若再不走,休怪我手下无情!”
老翁被他手中那根略有一尺长的圆木军棍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恐慌道:“军爷,我我并无打扰你们执行军务的意思,我我只是想回家。”他在恳求中,再次小心翼翼的上前,跪在这些精督卫面前不断磕起头,盼望他们能网开一面放自己入城。
兵头子被他的恳求烦极,恶狠狠道:“你这老头既然劝着不听,便也别怪我了!”他随即扬起军棍朝老翁身上打去。
一声沙哑哀嚎从城门后传了过来。老翁的肩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疼的哇哇大叫。
兵头子火气上来,追着这老翁打,边打边骂道:“让你不听劝!”
老翁行动不便,自然躲不过这样一个身强力壮的军士,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城门上站岗的城卫兵没一个敢下去制止。旁边站着的三个小兵也不敢上前相劝,生怕自己惹祸上身。
躲在巷子中的江呈佳听见了这动静,心口被那老翁一阵阵的哀嚎扯痛着。
此时若她不出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老翁被那该死的兵头子毒打一顿,再留宿城外一夜,无家可归么?
江呈佳心里燃着一团怒火,也不顾她一旦出了城救了那老翁后,还能不能再入城,双脚蹬起,便预备再翻出城墙。
与此同时城内门前,正对着西城门的大街上传来一阵紧促有规律的脚步声,那声音里伴随着铁衣摩擦的声音。
她立即停下了动作,贴在墙边悄悄往街上望去,只见一队与门前精督卫所穿之军服不太一样的巡卫朝城门这里走来。
江呈佳急忙屏息躲在角落里观察着。
这巡卫队领头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城门外的动静,向外呼和一声道:“何人在外喧哗?”
外面打着老翁的兵头子听见这一声喝,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收了军棍,颤颤巍巍上前隔着城门道:“督长大人没什么大事,有个人想入城,属下秉太守大人的命令将他拦住,他不听劝,属下正教训着呢。”
“是么?”那巡卫的领头暗沉沉的问了一句,又接着冲城内守门的两个小士兵道:“把城门打开。”
门前的两个兵卫有些发愣,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那领头扫视了他们一眼奇怪道:“愣着作甚?”
这两个兵卫即刻变得慌慌张张道:“是!属下遵命。”
他们手忙脚乱的将城门打开,巡卫的领头一眼便瞧见了被打个半死躺在地上的老人家,眸中立即放出了寒光,吃人似的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兵头子质问道:“你所谓的教训就是将一个老人家打成这样?”
这忽如其来的压迫感使得那兵头子吓得立即跪了下来道:“属下属下别无它意,只是遵循太守大人的命令。”
“俞二!太守大人可有下令让你如此对待一个老翁?”那领头一声喝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兵吏长,如今竟也学会仗势欺人了么?”
这兵头子擦了一把冷汗,听他如此怒意,大惊失色的跪拜在地求饶道:“属下属下知错!还请督长大人恕罪!”
领头冷笑一声不说话,盯着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老翁,朝身后跟着的兵卫招了招手吩咐道:“将老人家扶起来,带到军营上些药。”之家
“喏。”他身后的属兵应了一声,便出了两个人,上前扶起了差些昏迷的老翁。
那兵头子见状,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刚准备松口气,却又听见领头冷冷道:“来人!将俞二拖下去!处以六十军棍,打得他不得下床为止!”
这阴森森的怒音令被称为俞二的兵头子浑身猛地颤起来,满脸苍白的抬起头朝领头求饶道:“督长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督长饶命!”
这俞二尖叫着,但他此刻的下场便如方才无人相救,只能被打的老翁一般。只是如今城墙上的人却看得十分解气,半分不似方才看着老翁被暴打后那般心情淤塞难忍。
“都给我听好!今夜守城,外来百姓一律不准动手!太守大人于郊外设了军帐,可暂且将他们安置在那处。若下次再让我知晓你们仗势欺人,就莫怪我不客气!”这领头威风飒飒的命令着。
只听见西门城墙城下传来一声异口同声的呼喝声:“属下遵命!”传遍了整个城郊,震耳欲聋。
江呈佳替那老人家松了一口气,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那领头的脸,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人腰间配着的刀亦是青龙刀说明亦是精督卫之人。那人慢慢侧过脸,江呈佳从他脖子上明显发现了一层粘着皮的痕迹。
此人是易容的。
江呈佳心中一惊,见此人处置了俞二,便立即命人关了城门。
朱漆大门“砰”的关上,她便再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只听见一阵来自于那巡卫队的脚步声往西门的东侧去了。
是何人需要易容?
精督卫之人对于广信城的军兵来说,绝大多数都是陌生面孔,没有人有必要用上人皮面具这样贵重难寻又难以制作的东西。
难道说那人是吕寻?!
江呈佳心中猛地一跳,在脑中认真比对了一番,只觉得方才那领头的身高体阔的确与吕寻一模一样。
可此时吕寻出城又是为了什么?
眼下这形势令她越来越搞不懂宁南忧究竟要做些什么。她寻了机会,从现下呆着的小巷里往另一条小径绕去,与城外加紧步伐沿着城墙行走的巡卫队同步朝这座城的东侧而去。幸好,这两日她在宋阳的带领下,将广信城四周都熟悉了一遍,这里的地形她记得滚瓜烂熟,穿在民宅之间的小径中行走也算畅通无阻。
很快,这座原本寂静的城在她紧赶慢赶的脚步下,倏地陷入了一片火光之地。
她的眼前被一大片火光闪过,于是急忙停住脚步,在路过的林子里找了个安全之地藏身,再朝前方探看而去。
只见这座城东侧的荒地上此刻正被一群手持火把,身着墨绿便服的蒙面男子团团围住。那一群人中不知围了何人,此时正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但由于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影响了江呈佳的听觉,杂音太多让她根本无法听清圈里都有哪些人,在说什么话。
她只能在靠近了一些,这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道:“我真是没想到大魏人人唾骂,达官贵族皆看不起的淮阴侯竟然有如此心计如此实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此时,她听见一声熟悉的问句,那嗓音出自孟灾,她听得出来。
“乌浒王难道你未曾看出今夜之事根本不是淮王所布置淮王远在洛阳,怎么可能实时监测广信城的动静?”方才那人冷笑着说道。
“事到如今了还想挑拨孤与淮阴侯的关系?看来陈先生说的的确没错。若不将你抓住控在手中,只怕后面的事情我们还真不好处理。”
“孟灾!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一味相信宁铮的话,迟早要吃大亏!”
“闭上你的嘴!孤若连这点见地都没有,当年也不会坐上王位!”孟灾半分听不进去,恶狠狠的冲着那人说道。
这段对话,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听到宁南忧的声音。
江呈佳觉得奇怪,难道说君侯不在此处么?
她细想了想,耐下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大王,既然这人正中了代王的计谋,被你我二人擒住可否请大王将我家君侯放出来了?”这声音似乎来自伪装成陈旭的周源末。
“你言之有理,看来你们代王与你家君侯的确不欺我如此,我自然也愿意将他从我军帐中放出来。”孟灾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