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1)

苏细被横在马背上,吃了一嘴的灰儿不说还颠得浑身都快散架了。她恨恨咬牙,这定是男人恼羞成怒在报复自个儿。

到院时,只见男人翻墙而入,动作利落至极,独留她一人对着高墙发愣。

苏细站在墙边,哼一声,推门入院。

昨天折腾了一日,苏细身子疲乏至极。她立时吩咐养娘备好热汤洗漱沐浴,然后仰头合被而眠。

一觉睡到午时,苏细才觉头昏脑涨的起身。她看一眼外头黄灿灿的日头,想起顾韫章,便起身去书房寻人,却没瞧见人。

“顾韫章呢?”苏细喊住唱星。

唱星蹲身一福,“郎君好似是去寻舅老爷了。”

去客房那边了?

顾韫章买的院子不大,甄家一口三人住在客房内,离苏细住的地方也不远。苏细穿过甬道,入房廊,寻至客房处,路过客房前那株长势极好的葡萄藤时,下意识顿住步子。

圆滚滚的葡萄生得饱满累累,苏细单只瞧着便开始咽口水。葡萄与男人不可皆得也,先采葡萄再找男人吧。

苏细提裙上前,踩着葡萄藤下那只石凳,折了一串葡萄下来,然后就着一旁的清泉眼洗了洗,又随处寻了一房廊,坐在美人靠上喜滋滋地咬一口。甜腻的汁水顺入喉咙,果香弥漫。

“母亲!我说过了,我不嫁!”客房内传来甄秀清尖锐的声音。

“咳咳……”苏细被吓得呛了一口葡萄汁。

曲氏怒道:“你不嫁人想做什么?”

“反正我不嫁!你若是想要我嫁,那就抬着我的尸首去吧!”话罢,甄秀清涨红着脸,眼含泪,转身推开门,提裙疾走。

苏细来不及躲,硬生生跟人对上了。

甄秀清脚步一顿,似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苏细。她红着眼瞪向苏细,“看了笑话,开心了吗?”

苏细坐在美人靠上,手里还捏着一串葡萄,晶莹剔透的滴着清泉水。她可真是冤枉,你这嗓门这么大,难不成还是她愿意听的。

“是啊,很开心。”苏细回敬甄秀清一个白眼,然后仰头,正欲咬一口那紫噗噗的大葡萄,却不想甄秀清猛地伸手,一把抢过那串葡萄扔到了地上。

苏细原本闲适的面色咻然一紧。

甄秀清笑道:“你以为表哥真的喜欢你吗?”

苏细皮笑肉不笑,“他喜欢不喜欢我,与你何干?反正他喜欢的也不是你。”

甄秀清半个身子隐在曲廊暗处,她上前一步,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下,咄咄逼人,“嫂嫂可知表哥心中志。”

苏细抓着美人靠的手一紧,脸上淡笑道:“难道你知?”

甄秀清站直身体,面无表情道:“我知,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表哥。”

苏细盯着甄秀清看半响,突然冷笑,“你知又如何?嫁了顾韫章的是我,而非你。你便是想做妾,那也要得了我的准许。”话罢,苏细甩袖,高昂着头颅转身离开,一路骄傲的进了屋子。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苏细背靠在门上,突然使劲甩袖,将宽袖暗袋里的那个丑人偶抖出来,然后用力踩。

“踩死你,踩死你的个死瞎子!”

“娘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声音,苏细脚脖子一歪,差点跌倒。

她低头看着那个被自己踩得扁扁的丑娃娃,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苏细抬脚一拨,那只丑娃娃便被她踢到了竹塌下头。

小娘子就着不远处的花棱镜照了照自己的形象,伸手堆好青丝云鬓,整理好衣衫罗裙,这才转身打开门。

男人正站在外头,看到苏细,脸上露出笑来。

苏细看到人笑,怒从心中起,斜眼看人,哼一声。

顾韫章面露疑惑,“我又惹娘子生气了?”

“天热,我自个儿躁!”苏细转身,坐到竹塌上。

顾韫章敲着盲杖走进来,坐到竹塌旁的实木圆凳上,然后与苏细道:“上次娘子说的事,我应了。”

苏细随手拿起一柄罗扇轻摇,听到顾韫章的话,扬起下颚,扯着嘴角笑,“顾大公子,您怕是忘了,现下是您要求着我吧?”

“哦?娘子何出此言?”

苏细起身,抬手关上房门,然后慢步走到顾韫章身边,压低身段道:“我虽不知你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我知道,若我将你的秘密告诉给旁人,你的精心谋划,都会前功尽弃。”

“那还真是可怕。”顾韫章抬手端起竹塌旁香茗轻抿一口。

“哎,这是我的茶。”苏细跺脚。

“放了桂花,味道不错。”顾韫章放下茶盏,突然站起身。

苏细下意识后退。

男人上前一步,透过白绸,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娘子,轻启薄唇,“求娘子。”

苏细眨了眨眼,“什,什么?”

“求娘子替我保密。我也定会竭尽全力,帮娘子得到娘子想要的。”男人白皙纤长的手指轻绕苏细青丝,顺着她的面颊挑起下颚。

面对如此美男计,苏细直觉面颊火热,比方才更躁。她“啪”的一下打开顾韫章的手,慌张往后退,双眸躲闪,“既,既然你都求我了,那,那我就帮你保密好了。”

“娘子果然人美心善。”

从前这厮说起话来都是气死人不偿命,如今苏细卸了他的伪装,竟越发油嘴滑舌起来。

苏细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自个儿的脸,“我生得好看,心地善良,还用你说,这事连京师西巷门口到城门外破庙里的乞丐都知道。”

话罢,苏细重又坐回竹塌上,“你准备怎么帮我?”

男子捻了捻指尖,“毕竟是十年前的旧案了,这件事还是要找旧人来查。”

苏细立时想起一个人,“李婆子已经死了。”

“李婆子死了,还有其他人。查人,便要从人的根子开始查。”顾韫章沉吟半刻,“你阿娘以前可是教坊司乐籍人?”

苏细双眸一震,盯着顾韫章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看半响,才张口道:“是。”

注意到苏细眼神,顾韫章轻笑道:“娘子何故如此看我?”

苏细笑了,那笑却未达眼底,“我笑你这副皮囊下装着的,也不知是人还是妖。”

顾韫章摩挲着手中盲杖,视线穿透竹帘,仿佛望到不知处,“谁生下来就是妖呢?”

苏细沉默下来,是啊,若非这俗世迫人,谁会愿意成妖。

……

顾韫章带苏细去的地方是青巷处的一间花楼。

苏细眼尖的看到倚在花楼门口招揽客人的紫衣女子,顿时浑身一震,回想起了被这些花娘们上下其手的恐怖感。

不过看到这花楼,苏细倒想起来一件事。

“你这个假瞎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

马车厢内,粉雕玉啄的小郎君直扑向一鸦青色长袍的男子,小脸涨红,满是羞怒。

顾韫章被掐得莫名其妙,只好反剪苏细双腕,将人压到马车壁上,一脸无奈,“我又哪里惹娘子了?”

苏细气急,却抿唇不言。那日花楼内她醉酒,定是已然被他看光了!

顾韫章细想半刻,视线落到身后的花楼上,然后一阵恍然大悟。

“娘子放心,我对娘子这样的……没兴趣。”

没!兴!趣!斗大三个字朝苏细砸上来,直砸得苏细头昏脑涨,“我对你也没兴趣!”苏细气急败坏骂完,撞开面前男人,掀了马车帘子便下去了,然后立刻被花楼门口的小花娘们围堵起来。

苏细左躲右避闪不开,正推搡之时,身边的小花娘们惊叫一声,纷纷朝她身后围拢过去。

相比于苏细这边一拥而上的调戏,顾韫章那边就十分和谐了。

小花娘们面带羞涩,怔怔盯着郎君的脸猛看。

郎君敲了敲面前石阶,声音轻缓道:“女郎们当心石阶。”

“啊,是呢,是呢,这里有石阶……哎呦……”小花娘捧着脸,正盯着顾韫章看,一不小心就被石阶绊倒了。

其他花娘们争先恐后的跟在顾韫章身后,羞涩又矜持,哪里还有方才对着苏细时那副饿虎扑食之相。

苏细咬紧一口小银牙,一把拽过顾韫章的胳膊,气呼呼的将这只假瞎子带进了花楼。

正是晚间,花楼里生意正好,苏细拿出银票将老鸨唤了出来。

顾韫章盯着豪气扔银票的苏细,低声询问,“娘子哪里来的银票?”

苏细道:“你的棋盘不是价值千金嘛。”

顾韫章:……到最后还是没保住。

……

“小郎君问的是姚黄?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老鸨穿红戴绿,胭脂覆面,正一脸喜色的数着手里的银票。

苏细一把按住老鸨的手,“妈妈若说的我满意了,银票有的是。”

“哎呦,小郎君真是阔气,有话尽管问。”老鸨十分识相。

“当年那位姚黄女郎,她,她……”苏细盯着面前老鸨的脸,眼睛渐渐模糊。母亲的名字,她便是提起来都觉得心如绞痛。

一只温凉的手轻轻覆住苏细的手背,按着她的指尖握住,然后接过她的话道:“姚黄以前是你们这的头牌花魁,当年是谁赎了她?”

老鸨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笑道:“不瞒两位郎君,十几年前咱们这楼还唤云韵楼,能进来的,皆是权贵皇亲。”提起当年的事,老鸨脸上突露出一副寂寞神色,“想当年我也只是这花楼里的一名小花娘。”

老鸨露出一副自怜之相,“姚黄的事,我也是听说的。你们应当知道,就当年姚黄的身价,若要赎她,就算是再多的银钱,妈妈定然也是不会放手的。除非那人,身份高贵,不可得罪。”

“是谁?是唤苏苟吗?”苏细急道。

“苏苟?”老鸨细想了想,然后抚掌道:“对对,就是这个名。”

苏细转头看向顾韫章,“真是他赎的母亲。”

顾韫章轻拍了拍苏细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老鸨想了想,突然面色羞红,“哎呦,这说起来可真是……那位公子啊,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身份高贵,那言谈举止皆非俗流,不然怎么可能连眼高于顶的姚黄都能拿下呢。”

苏细想起苏苟的模样。

人中龙凤?非俗流?果然岁月真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将苏苟剐的不成人形。

顾韫章沉吟道:“妈妈可还记得这位苏苟当年赎姚黄时花了多少银子?”

“我想想,大概是五千两吧。”老鸨不是十分确定,“不过我瞧那公子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主。”老鸨起身,推开房间的花窗,指向秦淮河对岸那片废墟之地道:“郎君们知道那是哪吗?”

苏细摇头。

顾韫章道:“绛云楼旧址。”

老鸨拍手道:“就是绛云楼。”

苏细蹙眉,问顾韫章,“绛云楼是什么地方?”

老鸨抢答道:“小郎君年纪小,不知道,这绛云楼可是当年那位一掷千金的公子为博美人一笑,特建造的摘星阁,用来金屋藏娇的。只可惜呀,那年走水,都烧完了。”

金屋藏娇?难道藏的是她娘亲吗?

“妈妈,芸娘不行了,您快出来看看啊。”房门被急促拍响,老鸨面色一变,“郎君们,我有事就先去了。”

顾韫章微颔首,“多谢妈妈。”

老鸨拿好银票急出门,嘴里还嘟囔着,“作孽,得罪不起。”

……

屋内只剩下苏细和顾韫章两人。

顾韫章松开苏细微颤的手,“当年苏苟只是小小一京官,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顿了顿,男人继续道:“那个男人,应该不是苏苟。”

“不是苏苟?那是谁?”苏细睁大眼。

顾韫章却没回答,只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苏细疾追上来,一把攥住顾韫章的宽袖问他,“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你已经知道了?”小娘子双眸赤红,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嘶吼道:“你告诉我,顾韫章,你告诉我啊!”

男人垂眸看她,抿唇未言。

苏细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就只许你报仇,别人就不能报仇了吗?只许你用计杀了顾服顺和梁氏,就不许我为我阿娘报仇?”

男人的脸色渐渐沉静下来,隔着一层单薄白绸,他定定看着面前声音嘶哑的小娘子,转身,推开了房门,然后敲着盲杖往外去。

花楼内酒意脂粉醉,娇声软语嫩,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花楼门口。

苏细怔了半刻,疾跟上去,一把拽住正欲上马车的顾韫章的宽袖。

“对不起。”小娘子垂着眉眼,声音微哑,“我方才不该那么说话。”

顾韫章轻轻推开苏细的手,“上马车吧。”

两人无言,一道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行驶在宽长街道之上。马上就是夜禁时间,街道之上只有寥寥几人。

苏细低着头,想起今日甄秀清与她说的话。她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昏暗晕色之中,男人身后的马车帘子微微晃动,他的脸浸在月色之中,仿佛凝上一层白霜,透出一股虚无缥缈,不似真人之感。

苏细一直都觉得,顾韫章与她,无形之中仿佛隔着一层永远都无法突破的高墙。这堵墙,隔的不只是苏细一个人,而是全部的人。

包括与顾韫章最亲近的路安。

顾韫章一个人站在墙的那头,谁都看不到他,就如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沉静的马车厢内传来苏细轻软的声音。

男人颤了颤眼睫,神色淡然,“母死父丧后。”

两句话后,马车厢内又陷入沉默,直到马车到了院子前,苏细才又轻轻的开口,她问顾韫章,“顾韫章,你怕不怕?”

男人已起身准备下马车,听到此话,声音极低的回答道:“我已万劫不复,又何惧深渊。”

……

苏细站在院子里,看着顾韫章一人入了书房。

她想,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该死的吸引着她。

突然,一抹鲜艳红色自夜空中滑过,径直入顾韫章书房。

苏细神色一顿。

蓝随章?这小霸王神出鬼没的,怎么老喜欢挨着顾韫章打转?

不对,蓝冲刃是顾韫章父亲的旧部,那蓝随章算起来也应该是顾韫章的人。这算是子承父业吗?

苏细盯着那黑黝黝的书房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了自己屋子。

“让他跑了。”蓝随章气呼呼的从屋脊上飞下,钻进书房,倒挂到顾韫章的房梁上。他一身丹色红衣,在暗色中格外醒目。

“跑了就跑了吧。”顾韫章合衣躺在榻上,闭着眼,仿佛极累。

“你怎么了?”蓝随章落到顾韫章身边,伸手摸他额头,“病了?”

“累了。”男人矮身,将自己缩进绸被之中。

蓝随章蹲在竹塌旁,静静盯着男人看半响,然后转头,眯眼看向漆黑夜幕,单脚一蹬就上了屋脊,朝书房不远处那间微微亮起氤氲灯色的房间静看半响。

苏细站在窗前,正欲关窗,眼前突然掉下来一个人。

“啊!唔……”苏细尚未惊叫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她睁大眼,盯着面前的黑影细看,居然是蓝随章。

苏细浑身都被吓软了。

“你做什么?”苏细哑着嗓子,脸上有些怒意。

蓝随章挂在那里晃了晃,盯着苏细,神色阴鸷,手中红缨枪蠢蠢欲动。

苏细直觉危险,下意识后退,脸上勉强扯出笑来,“蓝小公子,杀,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哼。”蓝随章一转身,踏着房廊飞身而去,猩红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苏细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凉飕飕的小脖子,视线一转,落到书房紧闭的窗户口。

苏细垂目沉静半刻,关上了窗。

……

邓惜欢没想到,蓝随章竟会出现在顾韫章的院子里。蓝随章年纪虽小,但武艺却不错。上次虽胜,但也是百招之后才胜,若是不慎与蓝随章纠缠起来,定会被人发现。

邓惜欢蹲在杂草从中,侧耳听着周身动静。

“可爱!”邓惜欢身体一僵,手中弯刀迅速出鞘,割断面前齐腰杂草,然后看到一只埋着脑袋啃草的兔子,以及……一个顶着啃草兔子的小娘子。

“可爱。”顾元初认识邓惜欢,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兔儿,脸上笑意满满,“可爱的兔子。”

邓惜欢攥紧手中弯刀,身形一动未动,双眸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顾元初。

“小娘子?您在哪?快回来歇息了。”不远传来丫鬟的声音。

顾元初立刻小小声跟邓惜欢道:“要回去睡觉啦,可爱明天再来找我玩。”说完,顾元初蹦蹦跳跳朝丫鬟走去。

邓惜欢保持着手持弯刀的动作未动,他盯着顾元初的身影,良久后才缓慢收刀。

临危不惧,这个痴儿,不简单。

……

夜已深,院内悄静无声。一道纤细倩影敲响了书房门。“叩叩”两声,苏细试探着轻唤,“顾韫章?”

小娘子静等半刻,书房的门被人打开,男人脸上未覆白绸,那双凤眸就这么朝她看来,深潭一般。

苏细一愣,将手中的茶盏塞到男人手里,声音嗫嚅道:“你不是说我的茶好喝吗?”

男人摩挲着手中温热的茶盏,声音懒散,“所以娘子大半夜的过来给我送茶?”

“还有小曲呢,听不听?”苏细朝怀里抱着的琵琶努了努嘴儿。

顾韫章轻笑一声,侧身让人进门。

苏细寻了一处椅坐定,轻拨琵琶,“你阿娘的瑶琴叫相思,我阿娘的琵琶叫伴君。我给你唱一段我阿娘最喜欢唱的一首小曲儿,是她自己编的。”

苏细唱之前,朝坐在竹塌上的男人看一眼。

男人身上只着中衣,露出一小片胸膛。平日里男人穿着宽大衣裳,总给人一种瘦削孱弱之感,如今瞧着,竟显出十分劲瘦之力来。

“娘子还不唱吗?”男人挑眉看来。

苏细红着脸低头,“你急什么。”

苏细不常唱曲,只弹琵琶。

夏日星辰如贝,美人垂眸而坐,怀抱琵琶,眸色潋滟。她素手微拨,轻启檀口,一首江南小调缓缓道来。

“我有一段情,

唱给郎君听,

郎君呀,请听我细言,

江南烟浓雨,多少往事在其中,

自从别欢来,何日不相思。

思见牡丹红,并枝挂红豆,

仰头看,燕双双,人儿成双影……”

小娘子的琵琶弹得极好,小曲唱得也极好。那口娇嫩小嗓,如抹了蜜一般,以江南独有的呢哝软语,谱出一曲伴君相思情。

一曲毕,苏细素手轻抚琵琶,未敢看人。

书房内空气温热,蕴着夏日湿气,苏细能闻到那股青竹冷香。

终于,苏细鼓起勇气抬眸,看向正闭眼端坐于竹塌之上的男人,“这首曲子,也叫伴君。”

男人眼睫一颤,缓慢睁开,抬眸看向苏细。

小娘子双眸盈盈,面颊晕红。

黑暗中,顾韫章眸色不定,“我走之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不怕。”苏细蹙眉,香腮坨红,双眸熠熠,“顾韫章,不管你走什么路,我都陪你走。”

男人未置一词,只起身,走至书案前,抬手系上白绸,然后终于开口,声音穿透夏日第一缕光色,浸着淡淡的压抑,“我怕。”

苏细心尖一颤,满心被失落浸满,她双眸有些模糊,却倔强的起身,看向男人。

夏日的天向来亮的极早,浅薄的霞色已初显端倪,马上便要晕染天际。男人就站在那里,仿佛要融入这光色之中。

苏细攥紧手中琵琶,贝齿狠咬住唇,“那今日,多谢你帮我。”话罢,苏细也不留,转身推开书房门,径直出去。

房廊冗长,满浸初露。

小娘子抱着怀中琵琶,双眸蕴泪,眼尾通红。她努力忍住那股悲伤感,抬脚朝面前的美人靠踹去,却不想脚底一滑,跌了一跤,连带着手中琵琶狠狠一道摔在地上。

“我的琵琶!”苏细惊呼一声,立时检查,见琵琶尾端竟被磕开了一道口子。

小娘子盯着那道口子,终于没忍住,滚了泪。她单手捂脸,呜呜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一度打起了嗝。

“嗝,嗝……”

地上冰冷,苏细哭了一会子,便狠狠擦干眼泪站起来。

一张素纸自琵琶缝隙之中飘飘而落,正掉在苏细身前。

苏细低头,抹了一把泪,红肿着眼睛看。这是什么?

纸张泛黄,边缘有撕扯痕迹,苏细立时认出这是她阿娘的笔迹。

苏细蹲下身,从地上将这东西捡起,然后眼前一亮。

这是纪事本的最后一页?竟藏在琵琶里!

苏细抱着琵琶,拿着这张纸,用力敲响了顾韫章的书房门。

房门打开,苏细一脸喜色道:“顾韫章,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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