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这次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大家便都听见了,李允儿心里一急,也急忙拉住李夫人的手道:“姑母,妹妹在哪里?”
李夫人叹口气道:“玉霜那孩子,也太痴了些。自从你们出事之后,玉霜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说这事情怨她,整天躲在屋里,谁也不肯见。那几天我又没有想到办法怎么营救你,也没功夫管她。谁知第二天,那丫头竟偷偷一个人跑到栖霞寺去了,说是要斋戒沐浴,每日为你们祈福,谁也不肯见,这傻孩子——”李夫人说着说着,也是垂下两行珠泪,似乎是想起了这几天灰暗的日子。
陈凡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日啊,我怎么糊涂了,和尚才去庙里剃度呢,小丫头应该是去庵子里啊,呸呸,胡说些什么呢,那么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想不开呢,她只是去为我们祈福的,不是出家。饶是这样,他也是吓了一跳,心道,这丫头,可真是心疼死小爷了。
他知道萧玉霜必定是因为那日夜间她的一声叫喊暴露了陈凡的身份,才深深内疚,把责任都推到了她自己身上。陈凡轻轻感慨,这小丫头啊,也太痴了些。
李府中人正欢呼高兴着,却听见远处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上天保佑,贤妹你可平安归来了。”
陈凡转身一看,却见陶东成从远处急匆匆奔来了,腿脚上还有些不利索,似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后遗症。
李夫人对大小姐道:“允儿,这次你们出事情,多亏陶公子上下打点,都指挥使程大人才会答应出兵相救,要不然——”
“如此一来,多谢陶公子了。”李允儿对刚刚赶到身边的陶东成淡淡道。
陶东成喘了几口气,急忙回道:“大小姐哪里的话,东成愿为大小姐做任何的事情。昨日我带兵冲上山,见大小姐被人劫走,我来晚一步,心中正自懊悔。方才有人来报,得知大小姐已无恙归来,我便匆匆赶来,现在看见贤妹一切都好,我也总算心安了。”
陈凡在一旁听得暗骂,你妈妈的,小爷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却想不到你这王八的脸皮却也不薄,什么事儿到了你嘴里,都说得跟花儿似的。
他与这个陶东成已经扯破了脸皮,对这个姓陶的自己也没什么好惧怕的,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暗里揍他一顿,当下笑道:“别人没有瞧着,我却是亲见的。昨日陶公子骑白马跨银枪,那姿势,那神态,可真是潇洒的很那。”
大小姐瞪了他一眼,却是忍不住暗自好笑,昨日陈炎击马陶东成坠鞍,俱是她亲眼所见,她心道,那陶东成虽坏,你却比他还坏上无数倍。
陶东成暗自将这个陈炎骂死了无数遍,偏还嘴上不能承认,只得嘿嘿干笑了几声,不作回答。
大小姐道:“姑母,既然我们已经安回返,我这便去把玉霜接了回来吧。”
李夫人道:“今日天色已晚,玉霜那孩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在菩萨面前发过的誓言,任谁也阻止不了。经此一事,我见她似乎长大了不少,那斋戒一月之期,便依了她吧。我们李家近日多事,也算她替我们还了愿吧。你明日一早便去看她,好让她有个心安。”
陈凡暗自长出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只是去祈福,要是谁敢让小玉霜出家,你家的那个老爷子说不得只有拆了那些和尚庙尼姑庵了。
二人进屋一番详谈,李夫人知道侄女没吃什么亏,心里才是大定。
大小姐又将陈炎大大的夸奖了一番,沉着镇定老顽童,机灵勇敢小家丁,被大小姐一番叙来,连陈凡自己都有些飘飘欲仙,原来小爷还有这么多优点没有挖掘出来,这大小姐还真是眼光独到慧眼识金啊。
李夫人沉吟一会儿道:“陈炎,你此次忠勇护主,又对李家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建议,我便破例一次,将你直接提拔为萧府的高级家丁,月俸由二两增加到二十两。我李家数十年基业,像你如此年纪便能到高级家丁的人才,尚未有过,你可不要令我失望啊。”
这却是李夫人打的好算盘,这个陈炎又有才学又有忠心,却是千万不能跑了。她一心想要拉拢这个下人好好为李家做贡献,却没想到陈炎压根就没想过要跑。
他现在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转变,当初老魏逼他来的时候,他还老大不愿意,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做这个家丁,感觉却是越来越顺手了。
种种花,养养草,搞搞实业,逛逛窑子,勾引勾引小姐,有事李家在前面顶着,有钱我赚着,何其乐哉?这天下还有比这更美的差事吗,干嘛要跑?不过也就当做一场梦吧!还剩下几个月,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陈凡抱拳笑道:“谢夫人厚爱,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不已,爱我沧澜,爱我李家,为李家的发展略尽微薄之力。”
虽然从二两到二十两,这些小钱陈凡也不太在乎,但大财不拒,小财不拦,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对陈凡这种奸商来说,钱是不会嫌多的。既然夫人给他涨了工资,说几句场面话也是应该的,花花轿子人人抬,就是这个理儿。
在大厅里好好吃了一顿酒席,算是为大小姐压惊,陈凡这个新晋的高级家丁,更是李家现在炙手可热权势通天的人物了,自然引来一顿狂轰滥炸,就连花伯也感叹,这小子现在的风头,大大的盖过了我当年啊。
回到了自己小院,已经略有些醉意,陈凡习惯性的首先向屋里张望,却没见着那个熟悉的影子,这才穆然省悟,萧琳已经走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每日晚间与这萧琳说话,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乍然没了,却有些不适应。
他将萧琳挂在自己颈间的那方玉佩取了下来,见那玉石流光溢彩气势非凡,心道,这丫头出手的都非凡品。
想着想着,却又想到了那秦悦然。秦悦然与萧琳是对头,在妙音坊的时候,每天请了他去说些歌赋,两个人倒也相处的愉快。只是手段辣了些,如果改一改,也是不错的。
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一躺在床上,顿时觉得浑身疲累,不到一会儿便已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先到香水工场去转了转,这可是这次倒霉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命根子,说什么也不能荒废的了。
花伯和木伯早已在那里了,现在这两个老头对这工场也有着很深的感情,能在这么大年纪还能为李家做一番事业,他们当然振奋不已。
陈凡被抓的这几天,香水工场生产有些停滞不前,一方面固然是陈凡不在的原因,另一方面却是寒冬将至,花瓣供应紧张所致。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只能按照每个月五百瓶生产了。
陈凡今天的主要心思不在于此,他一直在想着玉霜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栖霞寺在哪个地方。他对佛啊道啊什么的一向不关心,自然对和尚庙也没什么兴趣,要说,也只是对尼姑庵有些爱好。
找福伯问明了栖霞寺的方位,那地方离这可不近,他便找了辆马车,往栖霞寺而去。现在在李家有了地位,出门要打车,要不然岂不是丢了李家的面子。
栖霞寺位于武陵以东,年代久远,香火鼎盛,颇负盛名。
陈凡在里面瞎逛了一下,本来也想趁着心情好去烧炷香,问了一下,一炷香便要一两银子,解次签却要二两银子,顿时将他吓了一跳。
他拉住一个小沙弥问道:“这位小师父,请问有没有女施主——”
“阿弥陀佛——”小和尚急忙宣了声佛号道:“我佛门清净之地,哪能有那龌龊之事,施主若有心思,便往护城河边寻去吧——”
陈凡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这小和尚把老子当作嫖妓的了,靠,什么眼神,有到和尚庙来买春的么,去庵堂还差不多。
当下不动声色的取了半两碎银塞到小和尚手里,道:“小师父,请问有没有一位女施主——”
小和尚神色立变眉开眼笑的道:“有的,有的,别说是一位,便是十位也有,你从此处走,前面有间君再来客栈,里面服务周到,保证施主满意而归。”
陈凡浑身恶汗,赶忙道:“这位小师父,我是想问一下李家二小姐在此处吃斋礼佛,却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厢房?”
小和尚立即脸色严肃的打了个佛号,指着外围一个房间道:“萧二小姐是么,她便在那间禅房礼佛。”他脸色转变之快,竟连丝毫破绽也没露出,连陈凡也是自叹不如。
陈凡急忙赶到那间厢房之外,通过窗户往里看去,一个娇俏的背影便展露在自己面前。长长的青丝未曾扎结,直垂到双肩,消瘦的身体披着一袭淡灰色的素袍,躬身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正在轻轻的祷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请保佑陈炎与姐姐平安返回。弟子萧玉霜,愿以性命,换他二人平安。求两位菩萨成弟子。”她说完,便恭恭敬敬的磕头。
几天不见,这个小丫头似乎越发的瘦弱了,也越发的惹人怜悯了,陈凡心里暗叹,这小丫头改了刁蛮性格之后,简直让老子怜到了骨子里了。
见萧玉霜虔诚的样子,陈凡心里一动,便自怀里取出自制的铅笔,又取出一张白纸,刷刷刷写了几个字,绑了个小石子,便将那纸条扔了进去。
萧玉霜正在淡念佛经,却听旁边一声轻响,一个小纸条落在了身边。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神色一片平静,就像是没看到那纸条般,又偏过头去,闭眼念经。
陈凡又好气又感动,这丫头还真的是虔诚啊,似乎除了祈福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了。他又拣起一个小石子,扔了进去,他手头极准,这一下拿捏正好,正砸在刚才那纸条边上。
萧玉霜心里有些薄怒,她来此吃斋念佛,便凭的是诚心,这是谁一再捣乱,绕她心境,若是得罪了菩萨,那还怎么得了?
她向菩萨告了个罪,缓缓起身,奇怪的四周看了一眼,却没见任何动静。又见那纸条摆在地上,隐见字迹,便俯身将那纸条拾起,轻念了起来:“树色随关迥,河声入海遥。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
“陈炎——”萧玉霜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脸上有些迷茫,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欣喜的泪珠儿都落了下来,她在屋里四处巡弋一圈,带着哭腔急叫道:“陈炎,是不是你回来了,你在哪里,你这个坏人,你快出来——”
她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心道,莫不是我礼佛心太诚眼花了吧,泪珠儿又簌簌落了下来,将那纸条拿过来继续看下去,却见下面写着几个小字:“栖霞寺外,垂柳池畔,我与二小姐有个约会,不见不散!”
这字迹字形独特,遒劲有力,不是陈炎还是谁来?
不是假的!二小姐又哭又笑,你这坏人,什么不见不散,见了也不能散。
她急忙在佛龛前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恭敬道:“感谢佛祖显灵,弟子这就去了。”
她欣喜的起身,泪珠儿长长的甩出一串,小手一扯长袍,便飞一般的向寺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