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了个公主,这消息第二天才传到行宫来,行宫内肉眼可见的沉郁被一扫而空,各处的娘娘都轻松起来,四处走动。
秦云颐觉得好笑,“皇后这次没生,又不是下次不能生,她们这么高兴仿佛自己已经生下太子了?”
“皇后娘娘这次没生,到底能先喘口气。”妙吉说,“不过说起来,如果娘娘先生了皇子,倒是比她们都有机会。”
“我?”秦云颐笑着摇头,她可不能生孩子,在后宫,母亲不受宠,亦或是没有母族相帮的皇子,都是小可怜。她才不忍心让她的孩子变成小可怜。
“走啦,去马球场吧,别让礼王妃久等了。”秦云颐说。
礼王妃在马球场上跑了两圈,“王妃来了很久了?”秦云颐问。
“来了有一小会。”马球场的小太监说。
“贵妃来了。”礼王妃策马过来要下来行礼。
“不必下来了。”秦云颐说,“马上见礼就行。”
礼王妃和贵妃打了几次球,对她的脾性也有了解,知道她是真随意,也就没有坚持,等秦云颐上了马,两人先小跑一阵活动活动。
礼王妃面色说不上好,秦云颐就算当没看见也忽略不了,见她泄愤似的大力挥球,球远远的飞到别处去,小太监一溜烟的去追,秦云颐看她,“怎么,谁还让你不痛快了?”
“旁人瞧着我是没有什么不痛快的。”礼王妃笑着摇头。
她看向秦云颐,“我的不痛快,娘娘可体会不到,毕竟谁都知道娘娘是陛下爱宠。”
“和礼王有不睦?”秦云颐问。
“和睦的起来吗?”礼王妃冷笑,“他要的就是一个泥塑菩萨一样的正妻,王妃,替他打理好后院,照顾他的莺莺燕燕和莺莺燕燕生下的孩子们,对外不能失了体面,对内不能失了慈心,还要对他体贴备至,恭敬,还要爱他。”
“他做什么,我要爱他。”礼王妃说,“不过是打了马球,就说我失了王妃身份,不过是不肯承认输给我罢了。”
“小肚鸡肠。”
“大婚前我要知道他是这么个人,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也不愿意嫁给他。”
秦云颐看着她发泄,“说什么呢,你和礼王,是先帝赐婚,你要敢去当姑子,全家都要落罪。”
礼王妃怔愣了一下,然后才苦笑,“是啊,先帝赐婚,是我许家的荣光,哪里敢有抗旨。”
“天下男人都是一般的。”秦云颐说,“就是市井小民,对妻子要求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生计奔波碌碌,手里有上几个闲钱,也想置办两房小妾。”
“王妃,好歹是亲王妃。”秦云颐说。
“我也就剩个亲王妃名头可以安慰自己了。”礼王妃苦笑,“也许哪天惹了王爷,这王妃也不用做了。”
“你是先帝钦赐,礼王最多冷落你,却不会要你的王妃位。”秦云颐说,“说到底,这世间上,妻有妻的活法,妾有妾的活法,你想明白,活的明白就好,不要憋憋屈屈活一辈子,还没活明白。”
“那就可惜来人间一回了。”
礼王妃点头,“是啊,王爷没想到我会打马球,他不高兴,不准我再打,凭什么?我一个亲王妃,连马球都不能打,他自己带着他爱妾什么玩意没玩过。”
“这几日都给我甩脸色看,我偏偏要继续打。什么好王妃应该是什么样,我就偏做个坏王妃又如何。”
“再这么憋下去,恐怕我都等不到寿归正寝的那天。”
“你这样畅快,怕不畅快的就是礼王了。”秦云颐笑说,“不要说我这个做小婶子的人,还故意离间你们小两口。”
“我教你两招。”秦云颐笑说,“这个秘诀,我可从来没跟人说过,我得陛下宠爱的秘密。”
礼王妃睁大了眼睛,虽然刚才才说了爱谁谁,但此时也不由伸长了脖子靠近过来,结发夫妻,哪里那么容易就对丈夫死心,只是礼王从来只肯供着她,让她生气,心灰意冷罢了。
秦云颐也不笑话她口是心非,反而认真的和她说,“秘诀就是,该说的一定要说,你当王妃的那些辛苦,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
“第二个就是该哭的时候一定要哭,刚强给他看干什么,你是他的妻,你也是个女人,难道只有后院的娇花会流眼泪,你的眼睛就只会干瞪着。”
“男人天性就是喜爱柔软一点的女人,你不用和这种天性杠上。”秦云颐说,“你说礼王只把你当菩萨供起,是不是也因为你时时端着王妃架子,不肯做为女人,亲切的去对他?”
“我之前那么刚硬,现在又示软,他不会认为我有毛病吧?”礼王妃担心的说,她何尝不想这样,只是嬷嬷们都劝她,所有的王妃都是这样的,只要心平气和的当好王妃就是。
“听从你自己的内心。”秦云颐说,“夫妻两个,其实不用讲面子的。”
“毕竟夫妻同体,内人和外人的分别。”
“娘娘有所不知。”礼王妃说,“礼王自幼丧母,未成年时又丧父,身边几个大嬷嬷很有威权,她们,怕也是不喜我和王爷琴瑟和鸣。”
“你看,你都说出这样的话了,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吗?”秦云颐笑说,“礼王对亲情很是向往眷恋,你若不填补他心中这个空缺,由别人填上了,那你就真只能做个供着的菩萨。”
礼王妃迎着风想了很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秦云颐说,“娘娘见谅,今日是我失礼唐突了。”
“也是我多嘴了。不过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风吹过了,什么都没发生。”秦云颐说,“日后只打马球,不论其他。”
“娘娘真是个好人。”礼王妃说,“虽然谣言夸张,我将信将疑,近身与娘娘相处过后才知道,外界所言,都是子虚乌有。”
“陛下会喜欢娘娘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秦云颐低头浅笑,一扬马鞭,疾驰了出去。
皇后所生二公主洗三过后,齐枞汶来信给行宫,说是离八月没几日,又要来回嫌麻烦,就不来行宫了,官员随扈回京,后妃和宗亲们,如果还想在行宫里多待会,就到八月再回来。
秦云颐使人去问了后妃谁想回去,谁想留下。
反正她是不走。
最后是秦云颐,贤妃母女及佳妃留在行宫,其余妃嫔都回宫了。
秦云颐不回宫,大家能理解,毕竟是简在帝心的贵妃,不回去陛下也挂念着,贤妃不回去,大家也能理解,贤妃现在有孕,回去也不能伺候陛下,只是这佳妃,正是陛下新宠,如今不想着早日回宫乘热打铁,反而留在行宫。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佳妃此刻却是老神在在,看着宫女疑惑的眼神就笑说,“今日留在行宫,就不用担心贵妃对我不满了,这不正是你们担心的吗?”
“可是娘娘,就算再怎么怕贵妃,陛下的恩宠才是娘娘的立身之道啊。”宫女不解的说。
“你不懂,陛下的恩宠,从来就不是立身之道。”佳妃摇头,她当初还未承宠,就被陛下点给皇后管理宫务,是何缘由?
甚至她初封为妃,是何缘由?
她这次不跟着回宫,而是留在行宫里陪着贵妃,恐怕陛下那都会记得,她是个不忘旧情的人,那可比眼巴巴的跟着回宫烧热灶要好处多多。
礼王妃要留在在行宫不肯走,礼王气的捶桌,“其他宗亲王室都回去了,你留在这做甚?”
“避暑啊?”礼王妃优雅的吃着蜜瓜,“王爷要回去就带着侍妾回去吧,不用管我。”
“你看哪个王爷和王妃是分开走的。”礼王说,“往年没到行宫来避暑,也没见你热死啊。”
“陛下不还把贵妃留在行宫吗?”礼王妃说,“陛下不来,其余人都走了,贵妃留在行宫,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可怜。”
“那不还有贤妃留着陪她吗?”礼王说,“再说了,贵妃用你陪吗?你一个堂堂的亲王妃,对一个贵妃如此媚上,你,你真是丢本王的脸。”
礼王妃啪的一下把叉子扔在盘里,银质的叉子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是贵妃,那也是你小婶子,你天天对着陛下行礼,难道是媚上?”
“简直不知所谓。”
“你说什么?”礼王气了个倒仰。“你说本王不知所谓?”
“说的就是你。”礼王妃瞪眼道,“你刚才说的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吧,但凡你在别处说,要是传到陛下耳里,你看你能得什么好?”
“后宫,是普通的妻妾吗?”
礼王也觉得自己那句媚上可能说的太过了,四顾下,都没人,为了照顾王妃的脸面,发脾气都要挥退下人,气的喉咙痒,还得自己去倒茶,茶水还热着,一时进不了口,再看王妃面前摆着的那盘冰镇蜜瓜,更觉喉咙能冒烟了。
“你就非要和我对着干吗?”礼王气呼呼的说。
“陛下都说了宗亲可以留在行宫,王爷干嘛要回去?”礼王妃反问。
“其他叔伯,郡王都回京了呀。”礼王说。“咱们不好特立独行吧。”
“怎么的,日后叔王家只吃豆腐,咱们也别吃青菜了?”礼王妃问,“大是大非看齐,这小处为什么不能酌情自处,你也是堂堂王爷,行事不能有自己的主张。”
“你。”礼王气急。“你是第一天嫁进王府吗?咱们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虽然得先帝眷顾,但他确实是个可怜的没爹没娘的孩子,大嬷嬷从来就告诉他,一定要紧小慎微,
一定不要出格。
“我看是王爷还没弄清楚自己的状况。”王妃说,她叉一块蜜瓜递给他,“喏,瞧你可怜。”
“谁可怜。”礼王反驳,不过还是挨不过嗓子干,接过蜜瓜,像啃肉一样的嚼了,重新审视里夫妻关系的王妃,也看明白了从前没有看出来的王爷的忧虑,不免也有心疼,她伸手握住礼王的手,“王爷已经开府,当家作主,不再是寄住在宫中,凡事不敢行将踏错。”
“王爷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虽然比其他叔王年轻,但也不能让人小看。”
礼王楞了一下,然后看着王妃放在他手上的手,“本王就是因为王妃贪玩才没能回京。”干巴巴的说完走掉了。
王妃第一次看他远去的背影,不是生气,失望,而是微笑,“王爷别扭起来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