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司的小六在门口张望了好一阵子,才回到他师父身边捏肩,“师父,荣华宫可是有两日没来拿膳食了。”
“许是娘娘担忧陛下身体,茶饭不思。”他师父端着盖碗喝茶。“你别瞎操心。”
“可是听说荣华宫的宫人都被叫走了,荣华宫现在除了娘娘,没有其他人,娘娘总不能自己亲自来内膳司取膳食吧。”小六忧心的说。
“怎么,你还想去给娘娘送饭?”他师父看着他,指了指外面那道门,“你要无召就跨出那道门进了内宫,那可得去割命根子的,你不总说你爹妈还等着你回去娶媳妇的吗?”
“我不是。”小六嘀咕一下,“我不就是想着荣华宫的姐姐们平常对我们还挺好的,如今她们生死不知,娘娘也,瞧着怪可怜的。”
“你还想着娘娘可怜?”师父嗤笑一声,不过片刻后他还是说,“荣华宫的姑娘确实比旁处的姑娘更体恤些。”
“可是咱们就是膳房的厨子,咱们没那么大的能耐。”
“师父,我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咱们做几个馅饼,托人悄悄的送过去。”小六说,“不为别的,为了咱们自己的心好过。”
“谁都能对娘娘落井下石,但咱们受过娘娘恩惠的,这样不合适。”
“那成,等会贤妃宫里来人,你跟他说,让他受累跑一趟荣华宫。”师父说,“若是她们不愿意,此事就打住,不用再提。我还想着能回乡养老呢。”
齐枞汶喝了药,昏睡的多,清醒的时候都用来关心朝政,韩海利虽然是韩兴的徒弟,勤勉伺候是没问题,问题是他没他师父的眼力劲也没有他师父的胆,听到陛下如今把荣华宫的宫人都拉出去审问,就压根不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贵妃。
短暂间,荣华宫竟成了这宫里的真空之地,无人问津。
太极殿排查完后,袁赫就说要去荣华宫看看,“毕竟陛下在荣华宫待的时间比天清宫长。”
“袁太医,你这查今天是第三天了,查出来什么没有?”韩兴问。
“全部查完才好说准话。”袁赫说,他有些担心娘娘,但是他现在不能过问,还是亲自去看的好。
“成。”韩兴说,“袁太医,可都指着你了。”
“太医院那些只知道个太平方,连陛下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若不是有你,就出大事了。”韩兴说。
“可惜我也不是专精,陛下虽然醒了,毒却没有完全解。”袁赫说,“所以陛下这几日才睡的多。”
“所以袁太医你可快些。”韩兴说。“都指着你呢。”
“那去荣华宫吧。”袁赫说。
荣华宫宫门紧闭,紫藤已经过了盛花期,只有星星点点的花朵隐藏在藤叶下,无端升起几分落寞。韩兴敲了许久门,不见有人来开,自己推开门。“这些临时来伺候娘娘的人就是不经心,等这事了了,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推开门后也没见人影,安静,像是无人的安静。
韩兴满腹疑惑的往前走,然后就看见贵妃娘娘坐在正殿门槛上偏头撑脸的看着天清宫。
“哎呦,我的娘娘,你怎么坐在这呢?”韩兴一路小跑过去,“伺候的人都哪去了?”
秦云颐迟缓的正过来看他,“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已经好了。”
“陛下这几日吃药都是昏睡的多,才不能问娘娘。”韩兴说,“我陪着袁太医来荣华宫看看。”
秦云颐越过他去看袁赫,“陛下的毒解了吗?”
“解了一半。”袁赫说,“香包只是引子,照我的推测,应该是两个毒性不强的草药,聚在一起发生了反应。”
“一种毒下在荣华宫,一种毒下在了陛下身边,是这个意思吗?”秦云颐问。
袁赫点头,“或许更复杂。”
“那你们快去查吧,这殿里自那天午后就什么都没动过。”秦云颐说,她要起身,坐的太久起来有些摇晃,韩兴上前扶住她,不由流下眼泪,“娘娘,内司没有派人过来吗?”
“这些都不重要。”秦云颐说,“赶紧去查吧。”
“多耽误一刻,陛下就晚好一刻。”
“等陛下好了,这些怠慢娘娘的狗东西,都会被收拾的。”韩兴确定荣华宫除了娘娘没有其他人了,就狠狠说。“袁太医,你在这看着,我先回天清宫一趟。”
“不要去。”秦云颐说,“既然陛下要睡着养精神,不要拿我的事去惊扰陛下。”
“陛下知道娘娘这样,心都要疼死了。”韩兴说。
“不碍事的。”秦云颐说,“我还觉得清净。”
“陛下的毒是我给他亲自戴上的香包里的,每每想到,我就心如刀割。”秦云颐说,她这些天想了很多,陛下对她的不设防,成了别人手里的利刃。
“陛下要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
“娘娘又不是有心的。”韩兴说。“还不知道这个毒物对娘娘有没有影响,这是有人要害陛下娘娘。”
“陛下从来没有怀疑过娘娘。”
“不若让我给娘娘把个脉吧。”这也是袁赫要来荣华宫的消息,知道是香包的缘故,就想着贵妃会不会有影响。
“你们看我现在好好的,没有什么影响。”秦云颐摇头,“你们快些检查吧,只是香料等东西都已经拿去给贞缉司了,其余还有什么可以查的?”
查查摆件,问问那两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秦云颐拿出一张纸来,“我担心我会忘记,那一日里就用笔记下来,我也不知道我记的对不对,拿去和妙平她们的供词一对,或许可以互相证明。”
“小的回去就去问贞缉司的人,看他审完了没有,审完了就把人送回来。”韩兴说。
“不要去干扰他,现在最紧要的是查清楚谁下的手。”秦云颐说,“这般甚密,也不知道图谋了多久,没查出来,如何能安睡。”
韩兴眉毛拧紧了回天清宫,但是陛下还在睡,他也不能特意去把陛下叫醒,再说他也得清楚娘娘这几天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才好去回禀,提醒徒弟,陛下要是醒了,第一个要叫他去。
韩海利还以为他是已经查出什么来要紧的,要急着跟陛下禀报呢。
天清宫西偏殿,被三个太医并十余个健壮的内侍挤得满当当,两个药童在角落里扇着火,药香味视有若无。
陛下的药是另外熬的,这里是在排查让陛下晕倒的真正毒素。袁赫排查出十几样单独放着没事,若和其他药物相撞就会发生变化的东西,需得一一检验。
袁太医从天清宫回来也到了此处,一位马太医拉住他偷偷的说,“这里我们盯着就行,你不如去陛下跟前,也好让陛下记得你的功劳,别全让周太医领走了。”马太医与刘御医交好,刘御医如今不在,他自然也要看护着点袁太医。
“无妨,我把这个弄清楚比较重要。”袁太医说。
“听说贞缉司有位善使毒的人,今日该要回来了,若在他回来前,你都没查出是哪种毒,怕这个赏你还是拿不到。”马太医说。
“拿不到就拿不到。”袁太医说,“我倒希望他快点回来,不然陛下这样精力不济,可如何是好。”
“我再去翻翻医书。”
到傍晚的时候,齐枞汶醒了,喝药后问韩海利,“贵妃怎么样了?把她的人拉走了,她可有说什么?”
“这个小的不知。”韩海利陪着小心说,“小的一直在陛下跟前寸步不离的。”
“不过陛下,韩总管中午来过,说陛下醒了让小的一定先去叫他,许是查出来了要向陛下禀报。”
“让他来吧。”齐枞汶说,原以为解了毒清醒了就好了,没想到这一日比一日不济事,已经有四日不曾上朝了,还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虽然他已经把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给了内相,可他们也不知道是怕什么,每日禀报政务也都无光痛痒,赵宏安昨日甚至说请立太子,幸好其余三人见他脸色不好,先把赵宏安回了。
这个赵宏安占着先帝遗命,是越来越嚣张,朕早晚有一天要收拾里他。
他没有让任何一个女眷来伺疾,不想听女人在身边哭哭啼啼的,仿佛他真的要不行了,不吉利,至于云儿,他是舍不得她哭的。
他的身体他知道,就是有些使不上力,那种真的要死的感觉他没有,他不信他会如此的薄命,他又不曾做过什么坏事。
韩兴一进来就跪下了,膝行到龙塌前,磕头后抬头,满脸泪痕,“小的无用,让娘娘受委屈了。”
齐枞汶一挑眉。
韩兴就从当天赵相独独不准贵妃进殿,娘娘在外站了半日,只等到陛下醒了才回去说起,到贞缉司把荣华宫的人带走,内司却迟迟不把伺候的人送过去,自那日起,“娘娘就一个人在荣华宫待着呢。”
“小的都不敢细想,想想就揪心的疼。”韩兴说,“是小的的错,小的但凡过问一句,娘娘就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了。”
“荣华宫没有人伺候,那,那娘娘一日三餐,是谁去拿?”齐枞汶问。
韩兴抽泣起来,“娘娘,娘娘未曾吃。”
齐枞汶狠狠闭眼,鼻息粗重,再睁眼,手上无东西可摔,他把身后枕着的枕头往地上一扔,趴在床上拍着床沿怒道,“朕还没死,他们就敢这么磋磨她,若朕真的死了,这世上还有她的活路吗?”
“陛下息怒。”韩海利连忙上前去扶他。
齐枞汶甩开他的手,用暗哑的声音说道,“去把贵妃请来。”
“死不死的,总让她和我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