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陛下说了元宵节是风吹灭了灯,如嫔臆测出有鬼,但是后宫里,信真的有鬼的不在少数。好些人都偷偷穿上了红内衣,天黑就不再往外走。
还有念金刚经的。
幸好荣华宫离后宫各处都远,宫妃们无事不用经过这,也省却了要刻意远离的烦恼。
太后把皇后叫来,扎着抹额,一脸火烧脸颊的病容,严厉措辞让她去劝陛下,“如嫔就这么一点小错,要圈禁也太严了,陛下这是置哀家不顾,哀家还没死,陛下就如此对如嫔,等哀家死后,如嫔还有活路吗?”
皇后私底下也是觉得陛下严惩太过,但是她也知道,陛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皇嗣动手,“主要是如嫔推了勤嫔,害的勤嫔小产,不然陛下也不会发这么大脾气。”
“那个时候花灯都被鬼吹灭,黑灯瞎火的,路又只有这么宽,她是慌不择路,又不是故意的。”太后说,“哀家的侄女哀家知道,是个老实性子,虽然明日里骄纵了些,但是绝不会生起害人的心思。”
“哀家现在叫陛下,陛下都不来,只能让你去替哀家说说。”太后拉着皇后的手说,“如嫔无子无宠,在后宫里除了仰仗皇后,还能指望谁?”
皇后只能应下,她心里实在没有底,让内膳司炖了一碗补汤,送到天清宫,齐枞汶看她,“皇后怎么来了?”
“臣妾看陛下政务辛苦,想让陛下喝点补汤,休息一会。”皇后说。
齐枞汶给面子的喝了汤,“你去看了太后?”
陛下既然主动提起,皇后忙接话说,“去了,母后病了,脸色很不好看。”
“让御医就驻在玉寿宫,务必把太后的身体照料好。”齐枞汶说。
“母后这是心病,御医恐怕不好使。”皇后说。
齐枞汶不说话了。
皇后说,“臣妾今日又去了上林苑看看,那条道本就不宽,这天一黑,如嫔跑动起来没注意带到了勤嫔,也是有可能的。”
“臣妾只是想着,如果如嫔是无心之过,陛下罚的就有些太重了。”
齐枞汶看了她许久,这么多年了,这个皇后始终还是不能做到和他一条心,实在是令人失望,他开口说,“你以为朕没让人去试过吗?”
“勤嫔的宫女在那条路上被撞倒了二十余次,被人带倒还是被人推倒,她还是能分辨的出。”
皇后干笑两声,“这事,宫女护卫不周也有责任,许是怕陛下责罚,把自己站不稳的原因推到如嫔的身上。”
“皇后无事就回去吧。”齐枞汶说,“如嫔一事,朕意已决,无需再提。”
皇后讪讪的从天清宫出来,这么个结果也不好去玉寿宫回禀,干脆用了拖字诀最高一招,装病,回去后就说自己病了,要静养,去玉寿宫告假,也免了宫妃的请安。
玉寿宫听说皇后病了,就问皇后今天去了哪,宫女老实回了去了天清宫,太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皇后在天清宫碰钉子了,也没脸来跟她回话,就直说自己病了。
“没用的东西。”太后怒道,“真不知道她这个皇后是干什么吃的,在陛下面前一句话也说不上。”
她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在皇后时,不但在陛下面前一句话都说不上,更是连管宫权都拱手让人了。
太后无法,“去叫贵妃来。”
只能向贵妃低头了。
秦云颐听到玉寿宫传召,也没有犹豫就去了,妙安走在步辇旁边噘嘴,“用脚趾头都知道,太后叫娘娘去就是为了如嫔的事,娘娘何苦去受那个气。”
“她是太后,她召我,我不去,岂不是狂悖。”秦云颐说,“不过就是走到那听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
“娘娘这些天本就是有些情绪不振,还要去听那些不好听的话,心情会更坏。”妙安说。
到了玉寿宫,太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从前的厌恶嘴脸,让秦云颐坐到她床边,拉着她的手竟然是潸然泪下。
“太后娘娘?”秦云颐有些慌。
“都是哀家的错,哀家当初不该执意让如嫔进宫来,她是太后的亲侄女,不嫁到皇宫,京中的好男儿任她挑选,当家主母,生儿育女,日子幸福美满。”
“因着哀家的执念,她进宫来,不得陛下欢心,进宫多年,未诞育子嗣,如今更是因着莽撞,犯下如此大的错事。”
“如果她真的被圈禁一生,哀家如何对得起她。”
秦云颐斟酌一下言语说,“陛下不是心狠的人,他如今只是气头上,圈禁,多则一年,少则半年,陛下就会放她出来的。”
“可是陛下的明旨是逢大赦都不出。”太后泪道,“就是死刑犯,逢大赦还能有一线生机,如嫔她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竟是连死刑犯都不如。”
秦云颐默然。
“好孩子,哀家知道,哀家从前对你不好,其实哀家不是针对你,哀家只是怕陛下太宠爱你,让你恃宠而骄,做出像丽太妃那样狂悖无礼的事来,才时时的提点你。”
“如今也只有你能替如嫔在陛下面前说两句话了。”
秦云颐婉拒道,“太后知道的,陛下不喜欢朝令夕改的。”
“这样,我尝试着去和陛下说说,每月也让如嫔出来见一次太后,这样太后知道她的情况,也能放心。”
“你说什么,陛下都会听的,只看你去不去说。”太后说,“好孩子,你去求陛下,能得一条明旨最好,一年,半年,起码能确定如嫔到底要圈禁多久。”
“我尽量去试试吧。”秦云颐说,“但是陛下能不能听我,我实在没有把握。”
“只要你去说,陛下一定会答应的。”太后说,“他最疼你了。”
从玉寿宫出来,太后还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带走,妙安啧啧称奇,“这么多年了,娘娘总算也能从玉寿宫得东西了。”
“这东西拿的烫手。”秦云颐说。
秦云颐这些天心情不好,也不想应付陛下,并不留陛下在荣华宫过夜,即使他很想留在荣华宫,他还怕秦云颐见了鬼,晚上梦魇又想起旧事。
所以秦云颐来人说想和陛下一同用晚膳,齐枞汶马上就过去了。
进殿先看到摆在一侧的若干个锦盒,“这是要干什么?”
“这都是太后今天赏赐的,才回来,还没得及入库。”秦云颐说。
“你要什么东西朕给你。”齐枞汶皱眉说,“她往日里不喜你,如今想到你有用了,又拿这些东西来讨好你,谁稀罕呢?”
“我是不稀罕。”秦云颐笑说,“但是太后今日拉着我好一通哭,倒是奇景呢。”
“这是她的哀兵计。”齐枞汶说。
“她也是真心疼如嫔的。”秦云颐说。
“没有这事,朕也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正好借着机会,以后眼不见为静。”齐枞汶说。
“她是心疼如嫔,还是心疼她自己的威望?”齐枞汶说,“朕让人审问了宫女,竟然还问出了,太后有意让如嫔抱养吕美人的孩子,必要时还要去子留母。”
齐枞汶如果一开始要圈禁如嫔是一时气愤,等查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关的对。
“太后的心太大了。”
“太后如今已经病了,若陛下再不答应,太后恐怕就要卧病不起了,然后国舅在外一扇风,御史就要上折子劝陛下仁孝了。”秦云颐抚摸着他的背说,“而且陛下都辩无可辩,毕竟如嫔这样的过错,不至于此。”
“何况还有太后以命保她。”
齐枞汶沉默不语,拧着的眉显示他并不高兴。
秦云颐又伸手去抚平齐枞汶的眉毛,“早晚都是烦心事,越到后面更烦。”
齐枞汶抓着她的手说,“就这么轻轻放过,朕实在意难平。”
“那陛下下一道明旨,如嫔到底是闭宫思过一年,还是半年,只要有个确定时间,我想太后也不会闹了。”秦云颐说。
“这和轻轻放过有什么区别?”齐枞汶说,“她生了害人心思,还能被放过,日后只会犯的错越大。”
“朕难道还要再忍受一次失去的痛?”
秦云颐安抚他,“好啦,好啦,陛下想关着就继续关着,关到陛下消气为止。”
齐枞汶又想,太后都这么恳求贵妃了,如果没个结果,岂不是让人误会贵妃在陛下心里的位置,齐枞汶本人是很乐意为秦云颐做任何事的。
“你让朕再想想,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齐枞汶第二天下了明旨,鉴于太后病重,思亲心切,就让如嫔戴罪立功,搬至玉寿宫伺候太后。
太后以为是陛下的恩旨,但是如嫔一见她就哭了,“我住在凝玉轩,不管何时,只要姑母还在,陛下总有一日要让我出去,我还能等来陛下,如今陛下让我搬到玉寿宫,陛下如何会来玉寿宫临幸我。”
她在玉寿宫自由有什么用,她已经注定了下半辈子守活寡的命。
太后也才想到这一点,忙叫人去找陛下,“玉寿宫里住的都是寡妇,不要让如嫔住进来了,不吉利。”
送如嫔来的宫人垂着手,“陛下说了,如嫔犯了大错,若不是因为太后的缘故,是必要狠狠罚的,如今也就是罚如嫔伺候太后,太后若还不满意,就只能把如嫔送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