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电话里的声音慵懒、惺忪。
是况子!
周游见过一次,上次去戏柳山庄寻找云舒,见他与一妙龄少女独处一屋。
况子,试验人,且是和宋康仁、王守义一样的无影人,他是戏柳山庄里的觅伶,他有着高于大多数试验人的本事。
“云舒,是不是在你手里?”周游声音冷厉,眼神犀利。
“是!”况子并不否认,并反问:“靳楠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是!”周游同样的说实话。
“难怪这段时间找不到她,原来真是被你们藏了起来。”况子发出一声低笑,复问:“你们……现在在哪?”
“你觉得,这个问题我会回答吗?”
“这倒也是!”况子语气悠闲,“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也无须再绕弯子,我给你个选择,拿靳楠换云舒,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靳楠脸色瞬间大变,惊恐地睁大了眼,双手在胸前轻轻挥舞,小声道:“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她……”
开着免提,靳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到了况子耳中,他发出小声,很自豪、胜券在握的笑。
“靳楠,如果你现在回来,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况子道。
“我不要,我不会回去的!”靳楠冲着冲击低吼,长期以来的恐惧和害怕让她不由自主的发抖。
“你应该很清楚,那两个人,保护不了你的,说句难听的,他们恐怕自身都难保。如果你乖乖回来,我绝对不追究你逃跑的事……”
越听,靳楠脸上表情越难看,几乎快要哭出来。
不及况子一席话讲完,周游迅速取消免提,打断道:“靳楠,我们是不会交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打电话,就是跟我说这些,那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再见!”
说罢,周游便要挂电话,被况子叫住,“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就不担心云舒吗,不想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吗?”况子语气无限的招摇。
周游心咯噔一下,云舒在戏柳山庄,她是绒貂,有着一般人所不及的本事,但她终究是普通人的身体,周游怎能不担心,但是用靳楠换云舒……
周游看向不远处的靳楠,
从戏柳山庄逃出来有二十多日,从一开始恐慌、害怕到慢慢适应,习惯了宋康仁的保护,而今,所痛恨、惧怕的东西再度袭来,欲将她重新拖回那段黑暗的过往。
从昨夜戏柳山庄里的人到来到此时此时,靳楠遭受了怎样心里压力,周游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明白靳楠是崩溃的,她已经在疯狂的边缘。
送她回戏柳山庄,恐早晚都得丧命!
她双手紧紧抱着宋康仁的手臂,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世间最让人恐慌的事情莫过于:好不容易逃出囹圄,以为从此可以摆脱黑暗的过往,重新做人,却不曾想黑暗在以新的姿势袭来,且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把靳楠那个小妮子给我送回来,我便把云舒还给你!”况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唤醒周游的沉思,“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把靳楠送到山庄里来,不然……就等着替那只小绒貂精收尸吧。”
“不会的!”周游回过神,斩钉截铁道:“云舒对你们有益,你们不会害她。”
“在我们戏柳山庄里,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益的,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是不可消亡的,那只小绒貂精也一样。”况子道。
周游陷入沉默,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一旁,靳楠依然止不住地流泪,不停求宋康仁别将她交给况子。
云舒与靳楠,周游当然选择云舒,可是……
“别做梦了,我是不会把艰难交给你们的!”最终,周游决绝地回答况子:“我等会就把她送去警局,让她将你们戏柳山庄里的罪行告知警察……”
“哈哈……”电话的另一边,况子的笑声充满邪性,“戏柳山庄能存世这么些年,连地府判官也无法撼动分毫,你觉得凭几个凡人就能将其分崩离析?”
周游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
“你们若是想报警,何必把靳楠留在身边这么久,事实上,你们也不信任警察吧?”
不是不信任,而是如况子所言,地府判官都有去无回,若是警察插手,恐徒增亡者罢了。
“况子是吧,你放心,靳楠我是不会交给你的,而云舒,我也一定会要回来!”
“啧啧啧……”况子发出低嘲之声,“小伙子,年轻气盛没问题,但是对你没有好处。”
语气里充满戏谑,周游听着不舒服,压着嗓子放狠话道:“你若是不放了云舒,戏柳山庄辉煌的日子,恐怕也到头了!”
“口气倒是不小,可惜啊……”电话另一边的况子重重吸了口气,“无妨,既然如此自信,你就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救走那只小绒貂。”
“啪!”电话被挂断。
黑漆漆的房间里,况子将手机往桌上一扔,起身走到屋中央,这里放着一张椅子,云舒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况子。
方才况子与周游的对话,云舒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怎样,我说那小子不会拿靳楠换你吧?”况子一脸嘲弄的语气道。
云舒朱唇轻起,随即又闭上。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他宁愿为了一个陌生人放弃你,你为何还要守着他?”况子再道。
云舒抿嘴,露出一抹浅笑,“不以靳楠换我,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否则,我保护靳楠被你们带走这样的行为,岂不显得很愚蠢?”
“你……”
况子被云舒简单一席话说道有些语结,停顿片刻笑道:“无所谓,只要靳楠还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找到她,无论她飞天遁地,亦或是去往天涯海角。”
“她只是一个普通姑娘,她的离开,不会给戏柳山庄带来任何的负面影响,你们为何执意找回她?”云舒忽然问道。
“为何……”况子低喃,“因为,我们山庄绝不允许出现一个叛徒。”
“她根本就不是叛徒,是被你们骗来的。”
“那她也是我山庄里的人!从她踏入山庄那一刻,就已经跟我们签署了契约,若非我们放她走,她绝不可擅自离开一步,否则就是在自寻死路!”
“你们……”云舒酝酿片刻,吐出四字骂语:“简直土匪!”
“你还真是说对了,我们这里就是土匪窝!”况子逼近云舒,又离开,发出一声豪爽大笑,“绒貂小妖,念在你之前帮过我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吧。”
说罢,况子朝门口去,云舒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不是不杀我,是想留着我把周游引来吧?”
况子停了下来,回头看云舒,一脸的狡黠,“没错,我就是打算用你引诱他过来。”
“你……”云舒忽然的愤怒,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起来,却无法移动分毫。
她的腿上、身上,有两根半个手腕粗细绳子。
确切来说不是绳子,而是树根!
“你们想对周游做什么?”云舒冲况子大喊。
况子脸上笑容更加奸佞:“我听说这个周游资质不错,才为实验人半年多的时间,已取得突飞猛进的成长,如他这般,他的影子应该不赖。”
“你……想夺他的影子?”云舒睁大了双眼。
况子并不回答,张大嘴发出“哈哈”的大笑声,“是!”
“你……你们不能夺走他的影子。”云舒不停地扭动,试图挣脱开身上树根的捆缚:“况子,快放了我……”
“放了你?放你去通知周游那个傻小子?别逗了!”况子翻了个白眼。
“放开我……”云舒丝毫不理,越渐挣扎,越动,树根缠得越近,被勒住的手腕上出现一道红色的印子。
“我劝你还是别反抗了,免得……”况子一声低语。
话未说完,云舒忽然发出一低吼,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双手长出黑色的指甲,似猫甲、又似虎爪,尖锐锋利,在树根轻轻一划,树根瞬间断成两截。
“小妖精,敬酒不吃、吃罚酒……”
况子不悦,眉头紧锁,脚用力在地上一蹬,一根树根缓缓从地上冒出个头,一把缠住云舒的腿,树枝尖似长了嘴,一口‘咬’上云舒的脚踝。
淡淡的黑气,从云舒脚踝处飘散而出。
“是……醉玲珑?”云舒右腿无力、发软发麻,轻轻摇摆两下,跌坐到椅子上。
很快,脚上的无力感传遍全身,云舒再无法动弹,渐渐闭上了双眼,软在了椅子上。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妖精!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早灭了你!”
况子懒得再想看云舒,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再关上,房间里顿时陷入安静,比黄泉路上还要安静。
……
下午时分,周游去到市区,买了些应急工具,之后回到汇阴路,换了套衣裳,离开之前,去到王守义大师店门口,手半握成拳,想敲响卷帘门,落下之时,又犹豫了。
周游很清楚,没有影子,不能见光的王守义一定在店里睡觉,周游想问他是否想再去一次戏柳山庄。
最后,周游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第一次去戏柳山庄王守义便表现得很抗拒,因为他对况子有惧怕,恐怕他此生永不愿再踏足戏柳山庄。
犹豫片刻,周游抽身离开,没走几步,卷帘门内传来王守义的声音、
“游子……”
周游停了下来,忽然的有些激动。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想插手你和戏柳山庄的事情,但是有句话,我想在你去山庄之前嘱咐你。”
“什么话?”周游忙问。
“其实……醉朦胧并非无药可解。”
醉朦胧……
周游脑海里瞬间戏柳山庄那棵成了精的大树,树分离出许多树枝、树根的触手,一些触手上带着细刺,刺上有麻醉人的醉朦胧。
一旦被刺,无论再高强的本事,也会在短时间里昏迷。
“在中了醉朦胧的第一时间,只需要将酒倒在伤口上,便能稀释掉大部分的毒素,从而避免或者延迟晕厥的时间。”王守义补充道。
“酒能解醉朦胧的毒?”周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醉朦胧只是让人晕厥,并非直接锁人性命。”
周游理解地点了点头,毕竟戏柳山庄不是黑店,醉朦胧麻痹人,不取人性命。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想了想,周游问。
“我……当时有意夸大了醉朦胧的毒效,是希望你们能够知难而退,但是现在看来……我似乎什么都阻止不了。”王守义回答。
“当日宋医生中毒,你不提此事,为何今日又提?”
隔着卷帘门说话,周游有些不习惯。
“虽然很不希望你们去招惹戏柳山庄,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良久,从卷帘门后传来宋康仁的声音。
“王哥,谢谢你!”周游由衷地感谢。
卷帘门内,没有传来回答,周游还想说点什么,眼看天色渐渐变暗,便不再多言,回店里带上两瓶酒,去往峰华镇,与宋康仁一番商议之后,再次去往戏柳山庄。
这次,带着目的,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显得心事很重。
周游多次想要试着联系苗幽兰,且毫无结果,最终只得放弃。
“哎,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周游看向窗户外,忽然觉得自己的鬼差身份,完全就是个空壳。
“这次戏柳山庄之事,由苗幽兰发起,我应当只负责调查,解决的事情该由苗幽兰来,为何我倒是成了最忙碌的一个?”
“哎!”周游忍不住一声叹气,有种自己是背锅侠的感觉。
窗外,路灯一晃而过,车很快驶入那条栽满榕树的小马路,几分钟后,停在熟悉的地方。
第三次到戏柳山庄,周游一行人早已经轻车熟路,停好车直往大门而去。
没走两步,宋康仁忽然说道:“游子,谢谢你!”
周游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靳楠’。
周游一把把着宋康仁的肩膀,道:“咱俩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宋康仁笑笑,未置言语。
“那个宋医生,要不然待会,我们兵分两路吧?”想了想,周游突然提议。
“为什么?”宋康仁不解。
“我去找云舒,吸引住况子的注意力,你去找你的影子……”话未讲完,被宋康仁打断:“不行,这个地方本就充满诡异,我们断然不能分开。”
“但是,我……”周游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况子对我不利吧?”宋康仁看出周游心中所想,宽慰道:“这戏柳山庄里,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大树精,既然如今有解决之法,我们无需害怕,只管往前冲便是。”
周游犹豫,对上宋康仁坚毅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是周游先生,和宋康仁先生吧?”
门口,走出来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望着周游二人。
周游和宋康仁同时点头。
“云舒小姐在贵宾室,两位请随我来!”西服男恭恭敬敬,在前边带路。
周游二人对视一眼,跟随西服男而去。
所谓贵宾室,在戏柳山庄的顶楼,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西服男敲响了拐角的一扇门,听到屋里传来一声‘进来’之后,门,被轻轻推开。
云舒坐在屋中央,与周游对视的一瞬间,忽然一声大喊:“周游,别进来,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