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忘忧本来还想着怎么把莫寻困在皇宫,谁知她完全是多虑了,那天后,那人别说是出皇宫了,就是寝宫都没有再出去过,当真是养起病来。
萧忘忧拿着奏折找他看,那人总是分外柔弱地看着她,最后看得她心软,萧忘忧也只好作罢。
于是,萧忘忧就变得很忙,莫寻则是天天在寝宫卧躺养病,萧忘忧自是不敢说他,虽然她并不觉得莫右相有什么大病,那人的脸色常年有些苍白,那只是肤色的原因,跟身体状况无关,就算现下那人生病,脸色也仍是那样,也没比以前不好多少。再说那人总是一派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别人拿他和病弱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以前,那人至少在冬天还上个朝,现在倒好,连早朝都不上了,甚至连吃饭都是在床上。
萧忘忧虽是背后抱怨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把那人拉起来,但是当了面又是舍不得。
萧忘忧拿他没有办法,但倒是可以找御医,想着如果御医都说那人没事的话,那人自是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了吧。可是她又风风火火地把一群御医找到凤鸾殿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众御医皆都认为莫右相应该卧床休养。
萧忘忧怒,这群老家伙上次告诉她莫寻只是风寒,现在看那人卧躺在床上就说那人是需要休养,这群庸医!
“咳咳,”那人还像模像样地咳了两声,柔弱无骨地躺在床上,身上却泛着临近者死的气息。看向那群御医的眼里毫无波澜,仿佛是在说:你要敢说我没病试试。
萧女皇狠狠地瞪了莫寻一眼,那人则是干脆闭上了眼,养神起来。
“前几天不是说皇夫只是风寒吗,怎么今天却需要静养了?”萧忘忧没好气地对着那群御医道,“这么说难道还是越养越严重了,你们连个风寒都治不好,寡人还要你们干什么?”
结果萧忘忧问了一下午也没问出个结果来,那群御医说来说去就是认定莫右相需要卧床。
萧忘忧郁闷,感情莫寻这病是他自己说的算,他说自己是风寒,那群御医就说他得了风寒,他咳了几声,就有人说他要静养。莫寻右相果然不是白当的,竟然余威还威到了太医院。
萧忘忧被那群御医气了个半死,“陛下,”小德子弱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御医们上次说的是谎话呢?”
“你说什么?”萧忘忧光顾着气闷了,也不是气莫寻,又不像是在气御医们,总之就是觉得心里憋了口气,她也不是没有听到小德子的话,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的是说,如果御医们这次说的是真的呢?”小德子又小声说了一遍。
小德子说完后半响没有听到高座那人的回应,稍稍抬头向上看去,却见女皇脸上带着些许迷茫,头微低,那漂亮的眼仿佛在看着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整个人竟是让人觉得有些脆弱。
这还是小德子第一次看这人这样,顿时吓的不知所措,跪地道:“小的瞎说的,小的真是瞎说的,陛下千万不要在意。”
“让开。”像是被他这句话叫的缓过了神,高座上的人把他一把推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这绝对是平日里讲究气势与沉稳的女皇不会做的。
她几乎是冲一样的回了里殿,那人正躺在他平时最喜欢的那个靠窗的软榻上,身上裹着白狐裘,腿上也被盖了一层薄被,没有看书,双手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一只手还在轻抚着。美眸微敛,似是睡着了。
萧忘忧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挥退了宫人,然后半跪在那人腿边,细细打量着那人阳光下分外美好的容颜。
“呜唔”
听到声响,萧忘忧才向那人怀中望去,刚才一进门就觉得这人是抱了什么,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是抱着个小东西,是狗吗?萧忘忧不确定,那小家伙通体雪白竟是和莫寻身上的白狐裘快要融成一体,也怪不得她刚才没有看见它。
此时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她,模样十分的可爱。
惹得萧忘忧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它,谁知那小东西在看到萧忘忧伸过来的手后,马上撇过脸又钻到莫寻怀里。
萧忘忧气闷,从后面托着它短短的小尾巴想把它拽出来,岂料她越拽那小东西越往里面钻,还发出类似受了委屈的“呜呜”声。
她俩这一闹,莫寻就算是睡的再深也该醒了,更何况,莫寻向来潜眠。
“萧萧,你这是在干什么?”莫寻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萧忘忧觉得自己拉着“狗”尾巴的样子肯定是有点傻,要不莫寻也不会连说这句话的语调都变了。
萧忘忧有些气闷地把手缩了回来,刚才都是被那小东西弄得,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这么匆匆回来是为了什么了。看到莫寻已经醒了,萧忘忧索性也脱了鞋跟他一起挤在软榻上。
萧忘忧把脸埋在那人脖颈里,细细地磨蹭着,“怎么了?”莫寻把那人从怀里托了起来,笑着问道。
“我,我想你了。”含糊不清地轻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那人笑意直达眼角,神色温柔,萧忘忧觉得此时就算是一座冰山在他面前怕都是会被融化了。
“我想你了。”萧忘忧索性放大了声音道,难得的,说完后双颊竟染了一层深深的红晕,让人不免会想到三月出桃,惹人神荡。
天知道,她本来是想问他身体到底怎么样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出口就变成了这样,她对那人说这话虽也不是第一次,但是以往都是趁那人醉了或是自己醉了的时候她才说,真真清醒的时候,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萧女皇说完后,就乌龟一样缩到莫右相身上,嘴里还在喃喃:“我就是想你了嘛。”
头上传来那人宠溺的轻笑:“这却是为夫的过错了。”
纷飞雪夜,春宵帐暖,云雨初歇,萧忘忧浑身酥软的像滩春水,一手环住那人的腰,缩在那人身边,杏核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人,要是平时,萧忘忧肯定是要趴在那人身上的,而今天,她却没有。
“傻丫头,看什么呢?”莫寻笑道,大臂一挥把萧忘忧往怀里搂了搂。
你的病严重吗?可开口的却是:“那小东西是哪里来的?”不敢压到那人,萧忘忧在那人身侧轻轻蹭了蹭。
“我一早起来时就听七宝说在门口捡到了它,看它那样子,应该是刚生下来不久,跟当时小八抱来的时候差不多一样大呢。”莫寻一边抚摸着萧忘忧的软发一边缓缓道。此时他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几分,萧忘忧差点要溺死在这声音里。
“是狗吗?”萧忘忧问道。
“怎么会,它跟小八一样是只小狮子呢。”莫寻笑她:“都养了小八那么久了竟还是分不清狮子与狗。”
“还不是因为它们看起来都差不多。”萧忘忧撇了撇嘴。
“你说它会不会是小八送来的?”
“也许吧。”那人明显是有些困倦,却仍是强撑着跟她说话。
她又怎会看不出那人的疲惫,轻嘟囔了一句“困了”便闭了眼往那人身边又蹭了蹭,双手搂住莫寻的胳膊。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萧忘忧说话时仍是没有睁眼,声音也有些闷闷的,搂住那人胳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你这脑袋不知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人笑道,一个翻身把萧女皇搂在了怀里。
萧忘忧的脸紧紧贴在那人的胸膛上,这么近,连那人的心跳她都能明显的感觉道。
“我怕。”萧忘忧终是没有把担忧说出口,她真是怕,怕可能听到的答案。
听了小德子的话后,萧忘忧把遇到莫寻到现在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为什么那人的脸每到冬天都是异常苍白,为什么先皇那么经济的人却同意莫寻在冬天的时候只需上朝其它事情完全不用管,为什么那莫府老管家总是对莫寻那么在意,那天赵季麟走的时候为什么对莫寻这么不放心,为什么整个朝堂都知道莫相有旧疾,还有那墨姓神医……
莫相算不上爱民,但绝对是勤政,这些天若不是真的起不了身又岂会真的不理朝政。
萧忘忧这些天虽是也想过这人莫不是真的病了,却往往只是想了个开头就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宁愿相信这人又是骗她。
“有我在。”那人笑道,眉目依旧弯弯,神情却是严肃。
“真的?”
“当然。”那人笑着点头,宠溺地轻吻了一下怀中的人。
萧忘忧那句话终是没有问出口,第二天萧忘忧上朝的时候,那人头一次没有起,那人睡的浅,萧忘忧起身的时候那人就朦朦胧要醒,萧忘忧忙放轻了动作,轻哄了一会儿,那人才又睡去。
那天过后,萧忘忧果然再没有拿奏折什么的再来烦莫寻,把莫寻真真像她以前说的那样圈养了起来。
大武国的冬天很冷,整个隆冬,莫右相都没有出过寝宫,乾坤殿温暖如春,他天天在寝宫逗着那小狮子,萧忘忧每天回来都能看见那一人一狮卧躺在窗边软榻,等她回来一样。
关于他的病,萧忘忧从没有问,莫寻也从未主动说过什么。
两个多月下来,林轩那边也颇多进展,终是查清了很多事情,待到事情马上要水落石出时,萧女皇却又突然犹豫了。
萧忘忧看着手中长长的名册,红笔画的据说都是被冤枉的,黑笔写的却都是与莫寻勾结的。
“先等等吧。”
坐在高座的女皇神色莫名,让人一时也摸不出她在想些什么。林轩虽是有意再劝,却终是被女皇制止了。
“好大的雪啊,”萧女皇走到床边,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那花了几个月才调查出来的名册被孤零零地在龙座,稍显冷清,本来林轩还以为这人在看到名册定是会很气愤的,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如一起去赏雪吧。”女皇回眸道,明亮的眸里竟是一片期待。
“好。”看着那人的眼,他终是不能拒绝。
“小德子。”女皇扬声。
那叫小德子的太监一路小跑跑了进来,鼻尖还冻得红红的,额发还有几丝融了的雪色,看起来有些狼狈。
“从皇夫那里回来?”女皇笑道。
“小的按照主子的吩咐看了右相大人吃了才回来的。”小德子忙点头道。
“去看看皇夫在干什么,如果没睡的话,问问他要不要出来踏雪。”
“小的这就去。”小德子说完就又小跑跑了出去。
林轩有些微楞,这情形看似是要叫莫寻吧,“走吧。”女皇率先走了出去。
冬天的皇宫自是别有一番风味,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林轩和萧忘忧一前一后地走着,刚踏出御书房时雪还很大,没走一段竟然全停了,在冬日的骄阳下,放眼望去,满眼白茫,闪着银光。
林轩走在女皇身后不远处,却头一次觉得完全看不透前面女皇在想什么,明明是她叫自己“仔细、继续查”,可为什么最关键的时候她却叫停手呢。
那个在雪地里缠着他堆雪人的小女孩儿看来是真的长大了,也许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林轩苦笑了一下,心里竟有点落寞。
“林寺卿还记得这里吗?”萧忘忧在凉亭处停住,指了指外面轩辕殿前的一块空地,“寡人一直记得多年前在那里陪寡人堆雪人的那个男孩,他偷偷溜进宫只因为一时心软允诺了寡人的话,实际寡人当时并没有想到他会来,毕竟对个孩子来说溜进来宫并不是一件小事情,但是他来了,只因为寡人的一句玩笑话。后来他受罚的时候,寡人就躲在那个柱子后面,”说着她指了指轩辕殿门口的那一排柱子,“寡人当时在想,他会不会把寡人也供出来呢,结果,就算在雪地跪了三个多时辰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萧忘忧回过头来直视林轩,淡淡一笑,却说的真挚:“所以这么多年来,寡人一直相信他。”
林轩顿时觉得心中有股暖流,流得周身都暖暖的。
在萧忘忧和林轩坐在小亭中喝了两盏茶后,她那大牌的皇夫才晃晃悠悠的姗姗而来。
连林轩都觉得等得时间有点过长了,要不是小德子说莫相会来,他都要以为那人是不来了。
那人裹了一层长长厚厚的狐裘,全身上下就露了个头在外面,并没有像平时上朝一样玉冠束发,墨色的长发大部分都被盖在大氅里,只有几缕调皮的还留在外面,就算是看到了女皇,那人也没有明显加快步子,仍是慢慢走着,神情平淡优雅,整个人空灵脱尘,仿若谪仙,连林轩也都不由看得出神,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脱下官服的莫右相。
那人终于走进了,刚要行礼就被萧忘忧一把拽了起来,“免了。”只见女皇笑得温和的拉住了那人的手,皱着眉略有些抱怨道:“怎么这么凉?”说着竟是伸手拉过那人的帽子,把那人的脸也遮在大氅里。
“臣参见皇夫殿下。”林轩这才记得要行礼。
“林寺卿免礼。”不在朝堂,那人竟是声音都温润许多。
“怎么穿的这么少,”萧忘忧牵着那人坐到座位上,还体贴地为那人倒了杯热茶。“今天感觉怎么样?”
“哪里少了,再穿就成粽子了。”那人喝了口茶道。
关于莫寻这段时间没有上朝,朝中的大臣们虽是面上没有议论,但实际心里都有疑问,包括林轩自己。现下看到这人,才知道原来真像是女皇说的一样,右相病重,需要休养。
三人简单聊了聊,这还是第一次林轩与莫寻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林轩不齿莫寻,每次见面几乎都只是过程式的打个招呼,他以为莫寻也同样不喜欢自己。今天细聊下来才发现,原来是他想多了,他故意疏远敌对那人,就以为那人也是敌对他,殊不知那右相大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只坐了一小会儿,萧女皇就心疼起她那皇夫了,在那人耳边轻问道:“回寝宫吧,你身体还没好,坐久了晚上又该难受了。”
“好。”
站起的瞬间那人的身躯竟轻晃了一下,萧女皇自然地马上在旁边扶住他,只听那人笑道:“没事,只是坐的有点久。”
走之前,那人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转过身对林轩道:“刘敏那孩子性子倔,认死理,徐世猛为人虽圆滑倒是比林敏好疏通一些。”
看着那两人走远的背影,林轩终于明白为什么不用再查下去了,原来那人竟是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