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喝醉了睡得很安稳,只是手臂搭在她腰上沉甸甸的,头颅凑过来埋在她颈弯里,呼出的气息微燥热。
这样谢云可没法睡。
她也不是脑瘫,身上挂着的这玩意儿说是满打满算比她小个五岁,可是也成年了,刚才还把她压床里要亲,怎么看也不是可以当幼儿园小朋友同等宽容对待的节奏……
她身上都是他的味道,这很不好。
瞪着天花板发了下呆,翻了个身拿手机,刚拿过手机就被人从后揽着腰翻回来,谢云惊了,以为他假睡。
“你别乱动。”后面那人睡眼朦胧地睁开一只眼,那模样显然不是演技一流,“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你吵醒了。”
“那你放开我。”
“什么?”
“自己睡,谁也吵不到你。”
谢云自认为这话十分客观且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但是她忘记了此时面前的人喝醉了酒逻辑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所以他宽容地摸了下她的头发,抱怨她:“脾气真坏。”
像在骂自家养的宠物,语气十分宽容。
谢云无语凝噎,自知今晚冒着大雨来看这只醉猫便是个错误,眼下大概是上天给她的惩罚……
只能面向着他躺好,然后一直手臂绕到他脑袋后面,玩手机。
翻了翻时差党朋友圈代购们发的各家大牌新款,她萌生出国散个心的想法,这段时间她实在很累。
她呈半圈抱着怀里的人。
什么时候他睁开眼了她也没注意,陆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目光看啊看就止不住落在她的唇瓣上,还有一点点肿,而且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在她上唇有一个牙印,是刚刚他留下来的。
如果陆鸾有尾巴,现在真的已经得意地翘起来了。
他又想吻她,有些东西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二,很显然,“一而再再而三”这个词就是为了让他吻她变得名正言顺、符合常理而诞生的。
他正盯着她的唇想着怎么下嘴,这时候原本轻轻拦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拿开了,谢云做出个要起身的动作……
他立刻眼疾手快地摁住她。
“去哪?”他嗓子还有点儿哑,“别翻腾了,晃得我头疼。”
“你怎么又醒了?”
“手机光太亮,”他平静地说,“你一刻也不消停。”
“……真的,这么浅眠的话,那你自己睡不行吗?”
“不行。”他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还要严肃地警告她,“别老想着威胁我,我也没那么怕你。”
酒后吐真言。
谢云闻言笑了:“意思是,你有点怕我?”
陆鸾当然没有回答她。
大手压着她的脑袋压回枕头里,从他的鼻腔里喷出一股热气,他说:“睡觉。”
哦,他还真怕她。
多新鲜啊,谢云忽然就觉得今天这趟其实也不算白跑,眼下得到这种信息量,让她有种农民翻身把歌唱走进新时代的感觉,她伸手掐他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本就白,被她掐出一点红印子,陆鸾皱着眉伸手拍开她的手,却没有睁开眼睛。
她只好使出杀手锏。
“陆鸾,你真的喜欢我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陆鸾心想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学校的那些女生说到喜欢什么的都要脸红,如果A说了某个男生喜欢B被B听见了,B最少也要红着脸否认,说才没那回事……
绝对不会有人敲锣打鼓宣传某个男生喜欢她,还巴巴跑上去问人家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脸皮真厚。
“阿鸾?”
她又喊他。
陆鸾不耐烦地睁开眼。
“你喜欢我什么?”
“……”
陆鸾在心里发誓下次他再喝完酒再乱发微信,他就砸掉自己的手机……算了,要不还是戒酒吧,他哪能控制得住不去找她?
清醒的时候,他都把“手机解锁―翻手机桌面第二页倒数第二行第四个图标进入微信―找一个熟悉的头像”这套动作做得十分纯熟。
“喜欢你整容之后脸好看。”
他恶意满满的说。
谢云一愣,没整明白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但是这次她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我没整容。”
“没事,”陆鸾说,“我又不嫌弃这个。”
“……”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喝醉酒的陆小爷被女人拎起来,大半夜的困得要死,顶着瞌睡被图文并茂地科普了一波关于“医美”和“整容”的区别,多了很多不必要的知识,比如原来“美瞳线”只是眼皮子、睫毛根上纹一层眼线,而不是拿着纹身机在眼珠子上、瞳孔旁边扎一圈……
美瞳线和染唇一起做通常能打八折,但是谢云没有做,因为她讨厌打折的东西。
………………上生物课的时候都没这么折磨人。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星期六,王檬起来蹲在修理厂的水龙头旁刷牙洗脸,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单眼皮时,身后飘过一个人。
“不喜欢的话就去割个双眼皮好了。”
年轻人刚过变声器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瞪大眼回头。
就看见眼底挂着淤青的陆小爷站在自己身后:“反正割双眼皮也不算整容。”
王檬:“……”
王檬:“???”
大清早的,大家都在睡觉。
只有王檬还有苦逼的高三生们起来了,王井龙那个傻子还在沙发上对着响闹钟的手机撒娇:“再睡五分钟。”
仿佛手机是他妈。
陆鸾弯腰扔了一张五十块在满脸懵逼的小姑娘手中的杯子里。
陆鸾:“去打五十个三鲜馄饨。”
王檬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要?”
陆鸾毫不避讳:“不是,今天学校还补课,我去学校路上吃,你把馄饨打回来叫她起床。”
王檬:“她?”
陆鸾:“谢云。”
王檬:“她还在?她没走?她在哪?”
来自灵魂的三连问后,王檬见面前站着的人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神情寡淡地淡道:“在我床上。”
扔下了被巨大信息量轰炸到整个人呆住的小姑娘,他洗漱完毕,套上校服外套,走了。
陆鸾走了以后,小姑娘蹑手蹑脚地小跑到某个房间门口小心翼翼把虚掩着的门推开,一眼就看见陆小爷神圣不可侵犯、除了他谁也没躺过、谁也不敢随便躺的床上,被子高高隆起,里面昏天暗地地睡了个人……
她被子盖得掩饰,原本只有一头乌黑的卷发落在床沿边。
在王檬头皮发麻的注视下,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一条雪白的碧藕从被子里伸出来,懒洋洋的样子。
王檬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死死地捂着嘴压住了到了嘴边的“她没穿衣服”这样的尖叫,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她屁滚尿流地伸手关上了门,“啪”地一声,挺响。
然后她就顶着自家亲哥困惑的目光,连滚带爬地去买馄饨去了。
房间内。
谢云被关门声吵醒。
深秋的早晨有些冷,醒来的时候她半张脸都埋在被子下面,于是拥有判断意识的第一个呼吸她就嗅到了满满的属于陌生雄性生物的气息。
她微微一愣,鼻尖从被窝里抬起来,一掀被窝看见自己运动裤还好好穿着松了一口气,外套脱了,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吊带背心……
若方才门外的小姑娘没那么慌乱,可能会发现其实被窝下的人并不是□□。
谢云挣扎着拿过手机。
―云云云:人呢?
怨气隔着屏幕都快溢了出来。
谢云微信发来的时候,陆鸾在上学的路上,边走边在吃一根油条一杯豆浆,他咬着油条拿出手机看了眼,唇角翘了翘。
她主动给他发信息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学。
―云云云:我醒了。
―。:哦。
―云云云:被闷醒的,你是不是想用被子捂死我?
―。:早上都快跌破10°了,你要是在我这感冒一样要赖我。
―。:让软妹给你打了早餐,吃完再睡回笼觉。
―云云云:你有告诉软妹我还在修理厂?!
―。:不能说?
―云云云:怎么说的?!
―。:你在我床上。
―云云云:……
然后这一早上谢云就再也没搭理过他。
陆鸾倒是心情不错,所以在班主任下课跑到他面前闲聊的时候,他也没有赶人,后者问他是不是想考江市医科大,他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说,不是。
“那你想要去哪?”
“环境工程专业比较好的学校。”
“清华,哈工大……那你从今天开始能好好的复习别翘晚自习了吗?”
“不能。”
“……你怎么想学这个专业啊?”
“我修水管很厉害。”
“……”
虽然后面开始画风有点跑偏,但相比起以前班主任开口刚说一个字陆小爷扭头就走来得有进步得多……等等班主任中了头奖似的一脸美滋滋的走了,陆鸾如此配合地替他完成了基本志愿意向工作的态度,让旁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王井龙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王井龙盯着他老大的脸:“你怎么了?”
陆鸾脸上恢复了一向的寡淡,但是转过头,他一只手撑着脑袋:“我怎么了?”
“心情这么好,”王井龙说,“昨晚喝酒到最后一脸不高兴地走了,今天心情突然又那么好,发生了什么啊,我都以为你会宿醉,今天都准备去前面随便找个位置挤挤,免得呼吸都被你嫌烦。”
“说得我那么刻薄。”
陆小爷毫无自知之明地反驳。
“到底怎么了?”
“昨晚谢云来了。”
“她来干嘛?”
“看我。”
“看你干嘛?然后呢?”
“没走。”
“什么叫‘没走‘你能好好说话不别两字两字往外蹦……………………等等,今早我出门的时候在街口看见软妹在排队买馄饨?”
“嗯。”
“所以你昨晚那杯啵啵之酒?”
“嗯。”
王井龙瞪大眼,做出了和自家妹子一模一样的动作,他伸手死死捂住嘴,望着陆鸾的眼光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惊讶,惊恐,惊悚,惊喜……
盯着自家老大那张漂亮如神仙、写满了无欲无求四字的侧颜,他无语凝噎了半天。
满脑子都是“陆小爷搞了富婆”和“富婆搞了陆小爷”这两个观点在反复横跳。
前者像种马YY文一样离谱,后者又像蛋疼青春文学一样悲情。
“陆小爷,虽然我想说我这辈子的偶像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王井龙用瑞思拜且温情的语气说,“但许湛会杀了你的。”
“?”
陆鸾根本无所谓许湛这号人。
听见这个名字他“哦”了一声,忽然又想起,许湛还欠着路遥几十万的场地维修费没有给,路遥前两天在微信把要债的活儿交给他了,并承诺抽10的水给陆鸾,美其名曰:过个好年。
陆鸾觉得这是一个合适双喜临门的日子。
所以他转头问王井龙:“晚上去东桐街的场子找许湛要债,你去么?”
虽然他没说,但是王井龙听他这兴致勃勃的语气,完全就是临时被他提醒才想起还有件这么大的事,之前这事儿大概已经被他忘记到了后脑勺……
现在他用邀请他去游乐园的语气向他发出邀请。
王井龙摇摇头:“和荣连街有你不一样,东桐街现在混沌纪元,没人管,场子里都乱的很――”
陆鸾:“路遥说分10水钱。”
王井龙:“那是多少啊?”
陆鸾:“不知道,几万块吧。”
王井龙:“几……”
他记得软妹说,翻了年,她要考江市一高,当时他这当哥哥的光点头,也没告诉她,其实江市一高不仅要学习好,学校还有个叫赞助费的东西,每年七千块。
特殊班的更贵。
他最近正愁去哪里搞这个钱,陆鸾就把机会捧到了他的面前。
王井龙:“去吧。”
陆鸾“唔”了声就转过身拖过一本练习题写题去了,头也不抬地说:“我那份也给你。”
“不好吧。”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谢大小姐……嗳,陆小爷,话说回来,既然你跟谢大小姐都是这种关系了,那你说的话她是不是一定会听?”
“当然……”
不是。
陆鸾笔下一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井龙。
后者嘿嘿笑着挠挠头:“这样的,昨儿软妹提起了家长会,我说这还是和以前那样让幺姨帮个忙,但是我觉得软妹好像有点抗拒我的这个提议……”
“幺姨身上有鱼丸面的味道,不算难闻,但是确实有。”陆鸾趴回桌子继续写字,“可能是被软妹的同学闻到了,笑话她?别问我为什么身上有味道也被嘲笑,有些初中生就是这么无聊。”
他说话的时候不太含有感情,像是在客观地描述事实。
然而王井龙听见自己的妹子可能被嘲笑了,简直坐立不安,一方面生气现在的初中生怎么这么无聊欺负人;一方面又觉得人家幺姨这样帮忙他们还起了犹豫心十分不善良……
兄妹两人内心的一波三折曲线图都是一致的。
这时候,王井龙看着陆鸾慢吞摸出手机:“你想让谢云帮软妹开家长会?”
“呃,如果是你开口请她的话,她肯定能答应。”
“她最近很忙,”陆鸾进入微信界面,“醉仙楼生意刚有起色,她正忙着骑在谢三叔头上拉SHI,可能就不太走得开――”
―。:帮个忙?
―云云云:?
―云云云:帮个屁,爬。
―。:把我买的馄饨吐出来。
―云云云:这就去吐,一会给你发图。
陆鸾把手机扔回抽屉。
用无事发生的语气冷静的说:“她真的很忙,白天要盯酒楼,晚上回家要对账算账……我会心疼,你换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