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1 / 1)

出商场的时候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今日也许会有第一场初雪,看来天气预报没有撒谎。

软妹和王井龙还不愿意收谢云给买的衣服,直到站在马路边,陆鸾一低头看见拎着购物袋的女人落满了头发的雪花,还有她因为冷而微发抖的肩膀,眉头一皱。

不愿意再浪费时间。

“拿着吧,”陆小爷淡淡道,“你不要就算了,好歹考虑下软妹,哪有小姑娘一个冬天只穿一件羽绒服的?下次发工资我抽点出来还给她就是。”

他语气里还带着点不耐烦,李子巷的兄妹就不敢造次了,乖乖接过了谢云手里的购物袋,说谢谢姐姐,姐姐晚安。

谢云失去了许湛,却又有了一群懂事的弟弟妹妹,一时间非常欣慰。

挥挥手送走了李子巷的兄妹两人,还没来得及沉浸回味一下日行一善带来的快乐,就听见身后立着的人说:“什么天了,就不能多穿一件?站在街边抖啊抖,像条野狗。”

最像野狗的人,说别人是野狗。

谢云回头,上下打量一圈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你真喜欢我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嘴那么毒。

后者原本垂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闻言一挑眉,摘了手套,带着点温度的手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附身凑过来……

谢云一惊,笑着躲开,不肯让他亲。

最后她推着他的肩膀,被他压在街边的路灯下,用力亲了一下脸,分开前还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口。

“你才像野狗。”谢云揉着脸抱怨。

“不一样。”他瞥了眼她脸上被他留下来的淡淡牙印,很满意地说,“我挑食。”

他伸手拍了拍他精挑细选的“食物”头发上落的雪花,不为别的,这玩意黏在她身上看着就碍眼。

是的,他认真起来,连雪花的醋也可以吃的。

谢云嫌他手重,推开他的手要自己拍,这时候又被他拽着手腕拖进怀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个高中生拖进怀里抱着,还好他穿了外套,低着头,路人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身份。

就是挺羡慕地看着被男朋友搂在怀里、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拼命挣扎的小姑娘。

“别动。”

他声音微哑,下巴压在她香喷喷、柔软的发顶,然后警觉他恐怕这辈子都没同人如此好声好气地说话……

以及低声下气地商量。

“能不能亲你一下?”

“什么?”可惜他怀里的女人好赖不吃,“不能。”

“……听过一个传说没有,”他说,“初雪的时候接吻,两个人就能天长地久。”

他这话一落,怀里的人就不挣扎了。

他还以为胡说八道得到了成果,一低头发现她在他怀里,瞪圆了眼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两人视线一对上,她唇角抖了抖,然后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

“不,噗,要笑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云。”

“……”

“谢云!”

不是谢云故意想要嘲笑他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照顾他的自尊,给他留点面子。

主要是那张漂亮又冷酷的脸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真的太好笑了。

她上哪捡回来这么一个宝贝来着,纵使今日江市天降鹅毛飞雪,天寒地冻的,现役男高中生的少女心却在燃烧……

简直要烫到她那上了年纪的熟女之魂。

李子巷。

兄妹俩回家时,在巷子口遇见了另外一个小伙伴,和软妹一样大的少年,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外面套着冬季校服外套,不那么抗寒,那张还带着一丝丝稚气的脸,被冻得有点发白。

像是角落生物一样,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压低声音喊了声“阿龙”。

王井龙抬头看着少年,看他苍白的脸上挂着一点淤青,笑了笑:“阿涛,又同别人打架?”

“明年就上高中啦,说了要把那条街拿下来的。”韦星涛不太在意地说着,眼珠子在王井龙手上的购物袋打量了下,“买衣服去啦?陆小爷发工资了?”

“不是,一个姐姐送的。”

“嘁,被烂好心的女人当要饭的啦?”

“阿涛,不要这样讲话。”

王井龙说话难得宽容,不再像在陆鸾面前那样咋咋呼呼。他笑了笑,把手里装着属于自己的衣服的购物袋递出去,塞到少年手里。

韦星涛猝不及防,下意识张开双手抱过巨大的购物袋,反应过来后就把购物袋扔到脚下:“什么意思?我不要!”

“嘴都冻青了,没事,我家里还有别的衣服,你就穿这个。”

“我不冷!”

“闭上嘴吧,你就不能听听话?是不是要让陆小爷来管你?”

提到陆鸾,叫嚣着的少年终于闭上了嘴,把扔在地上的购物袋捡起来……这时候,他头顶的破旧水管滴答下来一大滴污水,他骂骂咧咧地躲过去,用自己的背接住了后续的几滴,没让那污水滴落到怀中的东西,甚至只是那个白色的购物袋。

黑暗中,看着弯腰站在那躲污水的少年,王井龙展颜笑了起来:“你少打架,不如好好学习,同软妹一起考到江市一高去,以后找机会搬出去住。”

“干嘛搬出去住?”抱着购物袋的少年露出个不解的表情,“我那个狗窝挺香的,有太阳,房租也很低,下楼就是阿香婆的豆腐花,我可太满意了。”

王檬看着他不在意地拂去背上的污水,想了想,他可能是真的不太在意。

韦星涛就像是李子巷里的小老头,说到拆迁,他可能会挥舞着反对的小旗子,站在那些反对的阿鞍⒐阿叔队伍的最前头当领头羊。

他不在意李子巷浑浊的空气与污水。

也不在意自己是从哪个阴暗的角落钻出来。

“那我先穿着了,”少年不客气地说,“那个好心女人是谁啊,有机会见着告诉我一声,我给她磕个头。”

“哦,那你没机会了。”

“为什么?”

“陆小爷不会答应你去磕头的。”

“他什么时候那么心疼我啦?”

才不是心疼你。王井龙“嗤嗤”笑着,心想,那位谢小姐脚下方圆三百里都是陆小爷的地盘呢,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比他看上去更可怜的人出现夺去谢小姐的注意力呢?

告别韦星涛,兄妹两人回到家。

王檬拎着购物袋回了房间,把身上的旧羽绒服脱下来,放在床上,打开了灯认真看,其实已经看不出白色了,尽管小心保存穿着,上面很多斑驳的印子,背后还有被水性笔故意划脏,用肥皂反复搓洗的痕迹。

抱起来闻一闻,因为不是特别好的牌子,所以下雪天穿了,再融雪,湿漉漉的会有一股鸭子身上的臭味……

徐秋秋她们说她臭,也是从高一的某个冬天开始的。

她放下那件旧的羽绒服,拖出购物袋,从里面拿出新的,还是白色的,长款,谢云买的时候只记得小姑娘穿白色好看,也没怎么考虑白色不够经脏、经人糟蹋的问题……

但是确实很好看。

唇角翘起,捧了柔软微暖的衣服凑近了嗅嗅,没有味道的,有的只是专卖店里的香水味,不见得很高级很好闻,但是至少是香的。

将羽绒服放在床上,把房间的所有灯抖都打开,王檬给它照了张相,然后发给了她在网上的好朋友熊猫。

熊猫很快给了反应。

熊猫:新衣服,很好看。

王檬:明天就可以穿去学校啦!

熊猫:又是白色,黑色的会不会更好?有点担心你同桌要是又假装不经意把钢笔墨水甩你身上……

王檬:不会的。

熊猫:这么有信心吗?

熊猫:那就好。

王檬笑了笑,放下手机……想了想为了省电,又把房间里的灯一盏盏关掉了,只剩下书桌前那一盏台灯发出昏暗的光线,房间里没有暖气,她却觉得并不寒冷。

上天或许对她也没那么差的,让她捡到了那张徐秋秋的医院取药缴费单。

她的要求从不是那么高。

一件新的衣服,和哥哥姐姐们坐在一起放松的聊天,网上的朋友不经意透露对她的熟悉和关心,还有平静安定的校园生活……

其他人触手可得的东西。

她很珍惜。

翻开发旧的日记本,快速地越过了前面一张张有些泛黄的纸张,有些页数因为沾染了眼泪有些发硬发脆,翻动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哗哗”声。

在最新的一页记下日期,天气那栏就写上了“初雪”,心情上小心翼翼地画一个笑脸,是日记里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谢云的公寓里开了客厅所有的灯,与李子巷的昏黄截然不同。

还是那张茶几旁边,陆鸾写作业,谢云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茶,蜷曲着膝盖看新上的电视剧。

本来陆鸾没那么爱写作业,他以前也没好好交过几次作业,现在住到了这女人家里反而老实规矩地当起了高三应考生,老师老泪纵横,以为他终于想开了。

其实不是的。

陆鸾就是觉得谢云挺喜欢看他写作业,如果不是要学习,回到家里她就把他赶回自己房间,她也会钻进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他们就不能待在一块儿了。

不像现在这样,虽然不说话,但是好歹他在做题空档抬起头还能看她几眼。

……………………陆鸾发现自己真就像个舔狗,怎么就他妈成这样了呢,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你看我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

“韩剧。”

“看那么多韩剧有用吗,”他语气很不好,“但凡过一点脑子,你刚才就该让我亲了。”

他还在惦记刚才她在他怀里乐得直不起腰的事,少男心受挫了,连韩剧都开始埋怨。

毕竟他记忆里,班里的女生们下课时像苍蝇们围在一起讨论初雪和天长地久的问题时,好像说过来源就是某部韩剧……

或者日剧。

不记得了。

反正她也不让亲,有几把区别。

年轻人语气恶劣,谢云只当他是写题写烦了,把在看的电视剧按了暂停,她坐起来,用宽容的语气问:“怎么啦,是不是有不会做的题了,我给你看看?”

她说着,微微弯下腰伸手要拿他压在手腕下面的试卷……家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回到家就脱了外套,这会儿里面穿了个吊带裙,外面随便套了件松软的针织毛衣,一弯腰,领口垂落,在他的方向里面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别的不说,她不是金丝雀,但是确实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皮肤太好了,滑滑腻腻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瓷白……

阴影之下,隐约可见隆起的弧线,形状可观,前途无量。

“……”

他唇角轻抿,胳膊把试卷压得更严实了些,然后撇开脸。

谢云见年轻人英俊年轻的侧脸染上一点点红,愣了下,正想说“虽然我没参加高考但我高中学习成绩挺好的”,这时候暖气的热风吹过来,扫过她锁骨下一片,起了鸡皮疙瘩。

她就懂了。

若无其事地抬手掩住垂落的领口,她却没有立刻坐起来,另外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挑着他的下巴把人脸转回来,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不出来,你还挺正直。”

这话和骂他没多大区别。

知道她又在作恶,陆鸾拍开她的手指,冷着声音说:“你要是想让我规矩地等到高考后,就别老折腾。”

“你还知道你是高中生,”谢云揉揉被拍红的手背,他下手是真重,“虎狼之词这么多。”

“我成年了。”

“成年了也是高中生。”

“你还在怕什么,”陆鸾瞅着她露出个讥诮的表情,“全江市都知道谢小姐把一个高中生蹂?躏了,要不是主题不够和谐,很可能会有人将这个消息直接登上江市晚报。”

一口一个高中生什么的,他还委屈上了。

就奇了怪了,当初不是为了救他的狗命吗,黄毛拿着刀站在厕所隔间门外等着呢!

而且是她让他把舌尖伸进来的吗?

就他是初吻了?

五粮液还分个年份定价格呢,她这战战兢兢捂了二十四年的陈年老货,难道不比他那十八年的新鲜货来得珍贵些吗!

谢云瞪了他一眼:“你今晚的话真多。”

陆鸾点点头:“因为对你很不满。”

这人也太会蹬鼻子上脸了。

一本正经地抱怨,让谢云居然真的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做的特别过分,她觉得自己就是有节操而已,总不能大家都说她干了坏事,她就自暴自弃,真的把人给干了……

虽然他看上去很期待的样子。

陆鸾郁闷地推开试卷说去洗澡,当着她的面脱了校服外套,扔到了她的脸上。

年轻人的熟悉气息铺天盖地地罩下来,谢云抓着他的外套,嗅了嗅,没有许湛西装外套上总沾着的乱七八糟香水味,是干净的味道。

粉笔的粉尘。

冬日的阳光。

少年人的荷尔蒙。

浴室惊天动地的摔门声响起,谢云腰眼发麻。

她寻找路遥,指望得到老司机指点迷津。

老司机给她上了一堂课,叫“恶有恶报”,具体点来说就是:嘲笑他人者终被人嘲笑。

―路遥知鸭力:牛批,本垒打跑一半的开局,让你直接硬生生给压回了投球阶段?

―路遥知鸭力:资本家都像你这样万恶吗,答应人家谈个恋爱还是半年为期预存模式的?

―路遥知鸭力:陆鸾没让你逼疯啊?

―云云云:估计快了。

―云云云:但要知道,高中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

―路遥知鸭力:首要任务之外也要喝水吃饭呼吸啊?

―路遥知鸭力:算了算了,你就这样挺好的,渣女!

―云云云:…………

―路遥知鸭力:没事,我懂,谁没年轻过呢?你就仗着他喜欢你,我以前也有过这么肆无忌惮的时候。

―云云云:然后呢?

―路遥知鸭力:还有什么然后?大半夜的好时光,不在奶孩子或者是奶老公,而是在和你大放厥词,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云云云:我是为了他好。

―路遥知鸭力:我就听过饿着肚子考试有助于头脑清醒,怎么,禁欲也行?

这人黄腔开得停不下来,谢云觉得辣眼睛,索性扣了电话,站起来踩着拖鞋提提踏踏地走到浴室门边,站了一会儿,听里面传来的水声。

她没吭声,就隔着门发呆地望着门后那模模糊糊晃动的高大身影。

然后一偏头,她就看见他脱下来扔在洗衣篓里的黑色内裤。

扔也不好好扔进去,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挂在框边缘,要掉不掉的。

“……”

腰眼发麻的感觉又上来了,脑子里飘过洪世贤版“你好骚啊JPG”无数,谢云黑着脸把他的校服外套塞进洗衣篓里,犹豫了下,伸手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内裤拎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扔进框里。

浴室里面的水停了,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年轻人乌黑的头发还在滴水,浴霸的强灯之下,他身后的奶白色雾气让他像是从九重天上下凡的性感之神……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眸漆黑,目无情绪望着站在浴室外,赤着脚,手上拎着他换下来的内裤的女人。

谢云只觉得,空气僵住了,都快要裂开。

“怎么不穿拖鞋?”

他嗓音平静,打破了沉默。

谢云动了动唇,忘了放下他的内裤,也忘了教训他,衣服能不能好好扔进洗衣篓里啊你怎么能这么邋遢。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就看见小崽子下巴微扬,冲她露出了一个不可一世表情:“想要我内裤?”

谢云:“?”

陆小爷大发慈悲:“虽然不知道你拿来能干嘛,但可以给你。”

谢云:“??”

陆鸾:“拿你的来换,条件是你也不许问我拿它来干嘛。”

谢云把手里的黑色内裤扔回了它主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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