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谢云,陆鸾也承认自己有点上头。
本来是真没准备这么干的,就是想像以前那样亲亲她,就已经很满足……可是谁知道呢,“喜欢”之上,居然还能有更多的“喜欢”,就像是一杯装满了五花八门杂物的杯子,本以为已经满了,却轻而易举地又倒了半杯子水进去。
那现在这杯子填满了吗?
不敢确定了。
陆鸾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彻底不冷了,相比起撑在床沿边的那只手暖烘烘的,指间有水痕,他有点好奇地凑近眼前看了看,又想闻。
然而没闻到,就被一只软弱无骨的手压了手腕。
“去洗手。”
被窝里,女人的发丝柔软,嗓音里带着慵懒和微沙哑。
陆小阿弟听话地“哦”了声站起来,转身进了房间配套的洗手间,过了片刻果然有水声响起,谢云睁开眼,盯着洗手间方向看了一会儿……
他没开灯,屋子里很暗。
她心跳也很快。
满脑子都是他略微冰凉的手,他的手她无聊的时候转过来把玩欣赏过,本来就白,干净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中指腹有一点薄茧,那是握笔捏出来的印记……
没想到动起来也是很灵活。
咦,啧啧,不能再想。
谢云打断了思路,尝试在被窝里动了动腿,软的,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她也不想起来。
毕竟眼下舒服得脊梁骨像是被人揉碎了,方才那一瞬间到顶的灭顶快乐吸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会儿眼皮子沉甸甸的,只想继续再睡。
流水的声音消失便是水龙头被没关上,一会儿陆鸾就回来了,站在卫生间门前,人还没走出来,就问了句:“又睡了?”
她没搭腔。
他走近了,站在床边看了看,见她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就脱了外套,钻进她被窝里。
谢云始终背对着他,只是他钻被窝发出含糊的抗议,嫌他牛仔裤脏。
“哼哼什么,那脱了?”
他从后面揽着她,唇瓣说话的时候靠着她的耳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总之有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
脱个屁。
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直青年,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满身都是使不完的经历,想要提醒他别“少年不知X子贵”……想了下,又实在觉得是个挑衅,于是老老实实闭上嘴,干脆继续不搭他的腔。
只是警告似的拍了拍他不太老实在她小腹上摩挲的手,谢云抓起来他的指尖,闻闻,又问:“你刚才没用洗手液?”
“嗯,”身后的小崽子说,“又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反而有点沐浴露的香味。”
他说的还挺仔细,一本正经的跟她讨论她的味道。
这他妈肯定就是进了洗手间,转身就背着她偷偷闻了下。
日。
谢云的脸有点热,心想这个蠢蛋,怎么这么好套话啊?
……当然也知道,他有可能是故意的。
短暂的几秒,谢小姐的心思已经几个来回,“啧”了声,转了个身,面对面的脑袋埋进他怀里,说了句差点让原本有点飘飘然的陆小阿弟差点气死的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什么?”
他没反应过来。
“你还是个高中生,怎么能老干这种事?”
这要是放在女配角的身上,岂止是“绿茶”可以形容。
陆鸾不知道答什么,于是抬手拍了下她的屁股,用了点劲儿的,毕竟现在他恨不得捶死她――
拔□□无情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吧?
上次在窗帘后面不是她摁着他、扒了他的裤子吗?
刚才在被窝底下,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凑上来要亲的是她鬼上身了吗?
爽完之后莲言莲语,翻脸不认人,并且她在说气人的话时候,都是躺在他怀里说的。
……………………有毒啊。
“我要开始考虑去试试去考提前批了。”陆鸾说,“之前想都没想过的。”
谢云含蓄地打了个呵欠:“也就几个月了,你着什么急?再说了,你想考的学校没有提前批的吧?”
陆鸾:“没有。”
谢云:“那你说什么说?”
陆鸾:“……”
陆鸾无声地搓了搓手指尖,方才被她柔软温暖的包裹着手感还在,那种感觉特别真实,后面又湿得他手都差点捏不住……
现在他没伸手掐死她,就靠这点记忆加强意志力。
就当他贪恋美色好了。
谢云劝他:“好了,现在该吃的你也都吃到手了,能不能收收心思好好学习?”
陆鸾:“不能。”
谢云:“一会儿我再睡会,你去写作业,我起来检查。”
陆鸾:“没带。”
谢云:“不是背了书包来的?没带的话那就打个电话叫你马仔给你送来,你手上小马仔不是很多吗,马仔就是用来跑腿的,你不用他们,他们反而不安心。”
她困得狠了,说这话声音越来越低,自己都不清不楚的还要教他御下之术,大概是真的困糊涂了。
陆鸾不耐烦了:“你怎么和我妈似的?”
谢云“哦”了声,抬手摸摸他的腹肌,心想岛国里番看多了吧,你妈可不这么摸你。
还没来得及嘲讽两句,突然腰一紧,整个人便被他摁进怀里。猝不及防地撞上去,捞起来的裙摆凌乱了些,她这才想起她退下来的内裤还没穿回去……
这会儿他牛仔裤糙得很,还有一块顶在她大腿上。
那东西谢云见过摸过还吃过,最清楚不过到底有多雄壮,刚才一系列动作被撩起感觉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所以她不敢动了。闭着眼,悄悄地把裙摆拉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然后,在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呼吸频率的气氛里,谢小姐抬手拍了拍拦在她腰上那结实的胳膊,说:“你把《滕王阁序》背一遍给我听。”
陆鸾:“?”
谢云:“背一遍。”
陆鸾语气很不和善:“不睡是不是?”
然后谢云就笑了,鼻尖顶在他怀里嗤嗤地笑。
至此。
陆小爷心中原本对于谢云近日的刻意逃避也不想再追究,心里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但是此时将该做的都做了,他就知道,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软成泥,一碰就有感觉了,还像猫似的叫他的名字,不是真的喜欢,哪能这样啊?
语气里的亲昵和喜爱装不出来,她就是喜欢他的啊!
嘴巴上不承认罢了。
肯定是的。
现在将她抱在怀中,听她笑,陆小爷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哦,妈的,算了算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完了。
只要人抱在怀中,什么都可以“算了改日在说”,每天都像过了今天没有明日似的,十八岁刚成年,初恋来得太猛烈,他对于自己原来是个如此没有原则的人这件事有些猝不及防。
谢云被年轻人结实温暖的怀抱拥抱着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都快下午了。
她睁开眼,就看见他靠在床头,开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低着头在写卷子。他盯着卷子想解题思路时一只手下意识地绕着她一缕头发玩儿,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钢笔,也是她送的那只。
仿佛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偏了偏头望过来。
她冲他笑笑:“饿了吗?”
确实是饿了,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
谢云起床洗漱,给他煮了碗汤圆,又在他吃东西的时候抽空吹头发、化妆,等陆鸾吃完了她正好吹好头发,拿着一盒眼影满屋子找自然光。
“你要出去?”他问,“还是下楼倒垃圾?”
他还没忘记她“下楼倒个垃圾我也要化妆”的梗。
毕竟在外面见她不化妆大概就那一次吧,拜陆容所赐,那日他们在李子巷不欢而散,他在酒吧捡到喝的烂醉的谢小姐,没化妆那种。
想到这,他那万年正经成直线的唇角翘了下。
“去李子巷,跟阿香婆定了一些桂花甜酒元宵,准备给李子巷的人发一发,”谢云忙着画眼影,“你今天要回家吗?不回的话,等我很快就回来,一起吃晚餐?”
他不回家,他今天就是来找她的,回个屁家。
这就是他家。
提到李子巷,陆鸾没忘记自己是被赶出李子巷的,他想了想说:“阿云,你不好同他们走那么近,李子巷里面的人复杂得很……”
“听听,现在谁像老妈子了?”谢云说,“曾经同我讲李子巷夜不闭户、孩童出行无忧的人也是你。”
谢小姐已经完全同李子巷的人站在一边了。
陆鸾有些头疼,后悔当初跟她说那么多――
那时候他一个贫民窟少年,卑微着呢,生怕她也看不起李子巷。
所以难免讲一些人性这种廉价又具有摧残发光点的故事哄她。
她到时候信了。
现在看来,那时候他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是他们想要友善和守规矩的时候。”陆鸾垂死挣扎,试图纠正,“这么一群人,社会的最底层,穷了一辈子,思想总是很简单……你站在他们那边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是好人,会得到他们的拥护;有朝一日,当你有什么立场不幸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会发现,昨日还对你笑脸相迎的人,突然没有半分情谊可言。”
“嗯?”
“阿云,和谢国平所谓的情怀不一样,大部分李子巷的人,他们关心的只是拆迁款够不够多,能不能让他们平躺安然渡过后半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浪漫。”
“我知道他们想要钱,但是还是有几乎阿公阿笆钦娴脑谀亲×艘槐沧樱不愿意搬。”
“不是有回迁房?”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破的、臭的、见不着阳光的比较好?是人还是耗子啊?”
谢云二十几岁的人了,被十八岁的小孩剖析人性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化妆品,有些无所谓地说:“那不止李子巷,现在的人不都这样吗?”
“什么?”
“你出社会就知道了。”
“……”
陆鸾停顿了半拍。
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女人还在继续把他当校园里的小白花,根本不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哪怕已经知道他是谁,见过他把人摁在地上捶。
他连许湛都敢捶。
在她眼里却还是小baby。
……也行吧。
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他索性不搭话了,走过去,抽走了她手里正在对比的两只口红,选了个递给她,垂眼道:“我陪你去。”
去就去呗,正好也缓和下他和李子巷的人的关系,免得软妹他们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谢云也没反对,就抹上了他选的那个,伸脖子看了看镜子,说:“太艳。”
这个杠精。
“大年初一你不也用的这个,喜庆。”他面无表情地说,“年还没过完呢,有始有终。”
陆小爷始终是个很有心机的人。
他知道了自己在谢云心中的定位,也不和一般直男那样同她争得面红耳赤,什么“我不是小孩啦”“李子巷的人自己没你想象中那样好”这种话,他一个字都懒得说。
说了就要吵架的。
就像许湛也知道谢云的脾气,所以并不提前通风报警,就耐心等着谢云亲自看到陆鸾掉马甲,再让他们两惊天动地大吵一架一个道理……
陆鸾也懂用嘴说不服她。
所以他跟着她去了李子巷,面对前面几栋楼挂着的“无良资本家害我人生”“拒绝拆迁”“是城市的伤疤,也是历史的痕迹”“人不可忘本”等横幅,他没多少感觉。
当有个把阿伯特别不友好地望着他,问他“你这个叛徒,又跑回来做什么”时,他也一句话都未反驳。
他就站在谢云身后,看着她眉毛皱了一下。
等那人走开,谢小姐回过头蹙眉望着他:“他们最近都这么跟你说话的吗?”
“我没回来过了,”陆鸾淡道,“你不知道吗,我是被赶出李子巷的。”
他语气正常,但是不出所料地这样说完,便看见她脸上肉眼可见的心疼……可能是良心上受到谴责,也可能是火上浇油,他握着她的手,半真半假道:“没关系,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
谢云没来得及问出口,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晚上七点,天色彻底黑了。
到底是谁家的小孩谁心疼,这初十五还没开春呢,到处都寒天冻地的,在阿香婆的铺子跟前,给排着队的人分发汤圆时,谢云端了一碗咸的豆腐花给陆鸾,让他暖暖手……
陆鸾接了,刚喝一口,这时候队伍里有人哼啐了一声:“要不是巷子里的人对某些白眼狼多加照顾,他都指不定能不能活到这么大……如今长大了,却打起我们这些好心街坊邻居的主意,想要在我们身上发财,哼!还有脸回来!”
陆鸾端着豆腐花的手停顿了下,从碗边缘看去,便看见最近跳的很起劲的李子巷黑医――
他主张要拆迁可以,但是要给他们这些商业租每户五百万的实际运营损失费,为此,几乎所有的商户都被他拉拢了去。
此时听他逼逼,队伍前面分发元宵的阿香婆抬头,看了眼陆鸾。
往年过年,她的小孙子都有从陆鸾那拿到利是,几百块钱,今年却没有了。小孩才上幼儿园,年初二那日,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拉着她童言无忌,问她陆阿哥去了哪,怎么今年都不来发糖发钱。
这不是发不发钱的问题。
指数想到这件事,阿香婆只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巨额补偿也没多大意思,何必老了老了还要这样对待一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呢?
陆阿鸾始终是有点冷漠但很有礼貌的孩子。
“阿铁,大过节的,你少说两句喇。”她说。
队伍里人人沉默,显然多少也觉得这人做得有些过。
那黑医被点了名,见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觉得委屈:他出头也不过是为大家谋求福利,点解到头来他里外不是人?
所以他一时上头,在谢云惊声中,抬手打饭了陆鸾手里的那碗豆腐花。
“你不配!你别吃!”
汤汁飞溅中,年轻人偏开脸躲去一些油污,豆腐花早就不烫了,但是撒了一手,还是冒着热腾腾的气,看着效果满分。
十分屈辱。
陆小爷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没有的。
可是他也没有暴起把昔日邻居摁在地上,就是在谢云急急忙忙凑过来捏着他下巴翻看他有没有烫着时,低头,垂眉顺眼地说:“没事,我敢来,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节。”
在他平静、实则告状的煽风点火中,谢小姐盛怒,心想:李子巷的部分人确实过分且不入流了些,原来陆小阿弟并非完全说错。
谢云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