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强词夺理起来什么都能说,以前他怪她不够信任,现在这句话成了她的挡箭牌,放个屁大点的事,她也要搬出来用一用。
陆鸾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谢云又在阳奉阴违。
……毕竟她要是喜欢什么东西,才不会管他死活呢,在她眼里,他可能都没她天天拿出来擦擦油的包宝贝。
陆鸾这边打着电话,谢云还像专门要同他作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提醒他,记得同王井龙兄妹邀约搬家的事……当然,软妹那边她会通知。
陆鸾:“……”
谢云:“听见没,吱声。”
陆鸾:“没。”
谢云:“你再说一遍!”
陆鸾:“挂了,拜。”
主动挂掉谢云的电话次数屈指可数,每一回陆小爷都卑微且阿Q地认为这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把手机塞回课桌里,陆鸾望着前面值日生擦黑板,面瘫着脸,看得好像很认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上课铃都响了,他突然“啧”了一声。
王井龙被他这外露的不爽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陆鸾转过头看着身边一脸惶恐的二愣子,心想这玩意凭什么就行呢,他那么努力才把自己送进谢云家……………这玩意凭什么光躺平就行呢?
“新房子找到没?”陆鸾问。
“哦,”突然收到来自陆小爷的关心,还不知道自己眼下已经准备被穿小鞋在即的王井龙还有点儿受宠若惊,“没呢,现在都下半学期了,附近中学那么多,还有个江市一高,都要高考中考的,房源紧张的哟,房租可劲儿涨价!”
……看看,说辞都一样的。
陆鸾更不爽了,长腿一伸,臭着脸道:“阿云看了我在李子巷的遭遇,怕你们跟我太熟立场尴尬,问你们要不要先搬去荔枝湾?”
荔枝湾就是谢云那个小区的别名,她们自己不这么叫,外面的人却都这样称呼,这三个字就代表江市市中心最昂贵的高级公寓。
此时这么说,陆小爷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强行挽尊,搞得好像谢云想做什么都是以他为出发点――
明明是谢小姐烂好心,到他嘴里就成了“关心陆阿鸾的朋友”了呢,是不是突然就变得特别好听?
这回恐怕阿Q来都得管陆鸾叫爷爷了。
王井龙听了陆鸾的话,“啊”了声,有点没反应过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唯一想的是,谢小姐家里很亮,香喷喷不说,还有电梯,浴室里搞不好还有浴霸呢,冬天洗澡慢悠悠脱光了都可以,不用被冻得上蹿下跳……
好心动哟。
王井龙瞪大了眼,刚像个接到圣诞老人玩具的小孩似的问了句“真的吗”,这时候,前排有个好事的男生转过头:“王井龙,你要搬去荔枝湾?!”
这男生嗓门大,这么一喊,全班都看过来。
和对陆鸾不一样,他们倒是没那么怕王井龙的,大家都知道王井龙也在李子巷跟着陆鸾混饭吃,这会儿听见他也要搬出来去荔枝湾,七嘴八舌地八卦开来。
“哟,阿龙,你这也是鸡犬升天啦!”
其中一人起哄道――
“从李子巷到荔枝湾,你这个人上人倒是做的很快!我听我阿妈讲李子巷就要拆迁啦,是不是陆小爷给你发了一千万呐?”
他话语一落,众人哄笑,有真的觉得好笑而笑,当然也有因为羡慕嫉妒恨而发酸的……那可是荔枝湾呢,在座的有些人可能将来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住不进的地方。
如今却被个李子巷的人捷足先登了。
陆鸾听见他们调侃,对王井龙那点不满又矛盾地一扫而空,又有些另外方面的烦了,他抬手把手中的数学书往桌面一摔!
“啪”地一声巨响!
哄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陆小爷眉眼不动地掀了掀眼皮子,扫了眼嘲笑凝固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掉的个别几个,眼神沉静却如刀,淡道:“我女朋友邀请阿龙的,怎么了?好笑?”
没人敢回话了。
王井龙看看闭上狗嘴的那些八婆,又转头看看陆小爷冷艳高贵的侧脸,半晌,憋出一句:“陆小爷,如果这时候我突然特别想扑上来亲你,这应该不能说明我的性取向有问题吧?”
陆鸾:“……”
摔桌子上的数学书又被嫌弃地拍在了王井龙的脸上。
后者笑嘻嘻地把书从脸上拿下来,骄傲地宣布:“是的没错!老子要搬进荔枝湾啦,陆小爷的姐姐特别疼我,咋滴!气不气!嗳!”
班里人见他满脸N瑟、兴高采烈,一点没被酸言酸语影响,也没一点心虚的意思,就觉得没趣了。
纷纷转了回去,嘴巴里嘟囔,呸,没意思没意思,上课上课。
同样的事儿,在王檬那,却少了个陆鸾。
事情的□□就是,下午快放学的时候,班里有人想要和王檬换值日,她笑着说不行,得搬家呢。
那个女生惊讶地问,你真的要搬出李子巷啦。
其实没恶意的,真的就是随便问问,王檬点点头,有点儿高兴地说,认识的姐姐邀请她去荔枝湾住一阵子。
然后班里就炸了,从李子巷到荔枝湾,跨度太大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大家和王井龙他们班里的人反应一样的,羡慕嫉妒恨,只是高三了大多数人都成年了,十五岁的少年少女懂得什么掩饰?
这事儿一下子就传出去了,到了正式放学的时候,整个年级都知道了。
王檬没来得及走出学校,便被李显妮她们叫住了。
“哗”地一下,冰凉的水伴随着乱七八糟的笑声迎头浇下,过了十五天气转暖,可外面还是接近零度的,身上的暖一下子便被驱散,整个人都要冻结起来了。
王檬伸手揉了揉眼睛,都懒得尖叫了,头发上、校服上全是拖完地的拖把水带着的沙粒,她抬手,拨开眼前湿漉漉贴在脸上的头发。
伸手推面前的门,推不开,大概是被人用拖把从门外顶住了,门关得死死的。
“放我出去,”王檬叫了李显妮的名字,“听见没有!”
“哟,要住去荔枝湾的人就是不一样!”
“说话都有底气啦!”
“哈哈哈哈哈李子巷的麻雀真以为自己成凤凰了,也不低头看看自己那一身寒酸象!”
七七八八零落的笑声中,李显妮的声音特别明显――
“王檬!你最近也是太嚣张了,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眼睛长哪去了吧……秋,我看这都是你的错!你最近奇怪的很呐!”
回答李显妮的是短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王檬才听见隔着一道门,徐秋秋的声音响起。
“我怎么了,就是有点玩腻了,马上中考了,我妈非要让我考江市一高。”
徐秋秋声音很冷,带着点生人莫进的味道,“我想干什么还要你们管么?”
她话一落,李显妮就没说什么了,毕竟以前这些人是以徐秋秋为首的,现在她们对她有微词,但暂时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呢。
在王檬看不见的地方,一门之隔的外面有一触即发的紧绷。
王檬敲了门,喊了徐秋秋的名字,带着一点警告的意思,别人听不出,她自己应该知道的。
李显妮就是显然什么都不知道,听见王檬敢直接喊徐秋秋的名字,她还笑了:“听见没,人家叫你呢,连王檬都想念你以前那些个手断了,秋。”
她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徐秋秋,突然凑近她,抬起手,指尖温柔却充满侵略气息地替好友整理了下校服衣领:“秋,你最近真的挺奇怪的,我都觉得我快不认识你了……你看,王檬也这么觉得。”
徐秋秋转了下身,躲开了她的手。
李显妮愣了下,缩回手,而后盯着她缓缓道:“既然王檬也挺想念你那些个游戏,那今天你陪她玩一下,好不好?”
她说完,还是挡在徐秋秋面前没动。
后面跟着三四个女生,有些怀疑和迟疑地同样盯着她,不为别的,就因为最近在找王檬茬时,徐秋秋不主动就算了,每次都找借口避开……
太奇怪了啊?
所以今儿,就再拿王檬当投名状吧。
女生们扔下充满了暗示的任务,在李显妮的带领下真的转身离开了,后者一步三回头狐疑且审视地上下打量着站在原地没动的徐秋秋,最后退出洗手间,然而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外。
只是洗手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王檬和徐秋秋了。
王檬却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羽绒服被她们抢了放在外面洗手池里弄湿了,她身上就一件校服……
“徐秋秋,”她咬着后槽牙,“给我开门。”
“……”
“徐秋秋!”
王檬狠狠地砸门,“给我开门!听见没有!”
“不行,王檬。”
隔着洗手间的门,李显妮她们消失在视野的同一时间,徐秋秋脸上的紧绷和冷漠就崩溃了,腿都抑制不住地在抖――
她是真的怕啊,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上,前面是悬崖,后面是追兵,往前往后,她都会死。
她就跪下了。
真的跪下了,王檬从厕所隔间缝隙底下看见了她的膝盖,她带着颤抖的哭腔说:“求求你了,王檬,你就在里面待一会儿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我真的不能放你出来,我要是放你出来,李显妮她们怎么想,她们要觉得我是叛徒。”
隔间内,王檬哑口无言。
“徐秋秋……”
撑在门上的手无声地抠紧,王檬听见自己的声音苦涩,却无比坚持。
“放我出去,听见没?”
外面的人就不说话了,可是她知道她大概是摇了摇头……王檬看见门缝外面的膝盖不见了,她撑着门站了起来,然后鞋尖转了个面。
“徐秋秋!”王檬提高了声音,嗓音因为崩溃和寒冷而尖锐,“你站住!听见没!放我出去!你要是这么走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她都惊讶自己怎么能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凄厉的声音在洗手间回荡,隐隐约约她甚至还能听见洗手间外,李显妮她们也听见后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李显妮的声音含糊传来:“秋,她要给你好看呢,兔子急了居然敢咬人,你要不要再给她来一桶水清醒清醒啊?”
声音透着飞扬跋扈。
而洗手间内,王檬在一阵绝望的沉默中,终于听见门外的人有了动静。
她原本转向门外的鞋尖转了回来,郑重其事地站在了那紧紧被拖把顶住的洗手间门正前方。
“那个诊断单,你发吧。”
徐秋秋的嗓音低又沉,说出了她的选择。
“反正我手上好的差不多了,我会告诉所有人之前受伤了被你撞见,你伪造了取药单……你觉得到时候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说完,她再次陷入沉默。
然后再次转了身,走掉了。
这次是真的走掉了,在身后王檬“哐哐”的砸门声,高声嘶吼她名字的声音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六点多放学,七点连打球的男生都走光了。
王檬大概是七点半,才被谢云带着保安从洗手间隔间拯救出来,面对浑身湿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保安叹了口气,习以为常,什么也没说。
谢云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只是把身上的长羽绒服脱下来,暖烘烘带着体温的羽绒服将小姑娘裹上,牵着她的手离开学校。
在车上,谢云只问了一句:“软妹,你想转学吗?”
王檬放空地盯着她手中车方向盘上的豪车标志放空几秒,点点头,又摇摇头。
谢云不在说话,带她回了自己家,好在另外两个男生还在汽车修理厂呢,她让她先洗澡,剩下的要不要告诉哥哥们,她自己决定。
她给予了她全部的自由和尊重,不多问不多管不擅作主张,给她留下了足够多的空间。
开着浴霸的浴室很暖,很亮。
王檬带着手机进浴室的,然后在洗澡前,于个人空间发了个脱下来扔进洗衣篓里湿透的校服裙,配字是:
【这样居然也没有感冒,可能李子巷出来的人体格确实是像杂草一般比较贱……不容易呢。】
图发出去三秒。
熊猫的头像就亮了起来。
后面显示未读信息,从1到2到3再到4……问她“在吗”“校服怎么了”“回话”“你没事吧”。
最后未读信息积累了好多好多条,熊猫问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不是又被徐秋秋那帮人欺负了?
王檬从头到尾了,每次想要回复熊猫都发现手指抖得不像话……还没开春呢,天气那么冷,今天在厕所被她们迎头浇下来的水,像是冷到了骨子里。
她整个人都被冻得发麻,脑子都木掉了。
关掉了Q,把手机关机,洗了个澡后她打开书包,暖烘烘的坐在客房书桌前做了一套试卷,喝了一杯热牛奶,将近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王井龙他们回来了,哥哥们还在讨论今晚遇见的一辆车祸导致A柱和车门变形的车要怎么修……
她打了个招呼,钻上床。
闭上眼,脑子却又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她希望熊猫的脑子和她一样清醒,记得他们的约定――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上线回你话,你就把这张取药病号单散播出去吧。】
……
这些女生习惯了报团欺负别人了,在这个学校,永远会有一个供他们欺负的对象的――
随便是什么人,随便是什么理由。
可能某一天谁校服扣子崩开了一颗自己没注意,就被说是骚;可能是谁某天做了什么引来男生注意了,就被说是浪;可能谁说话小声两人点,可能谁家境不太好……
那个人可以是路人甲,可以是王檬。
当然也可以是作为叛徒的徐秋秋。
更何况还是有一点“小秘密”的徐秋秋。
所以徐秋秋今天不敢放她出来,李显妮她们早就对她最近的“消极倦怠”有了很多意见,有时候课间操之后去小卖部都不和徐秋秋一起了,很早以前,她都是走在中间的那个。
别人没发现,王檬发现了,所以今日徐秋秋没说完的话,她却听懂了,她怕李显妮她们,徐秋秋就不怕了吗?
她恐怕比她还清楚,这些由她一手“培养”,养蛊似的养起来的女生们疯起来是什么样,谁会管她是不是往日的所谓”自己人”呢。
……可是怕有用吗?
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下地狱,那去的那个人,应该是徐秋秋,恶有恶报,当然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