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下马车的时候,徐老爷发怒,某位亲戚也同时发威了。腹中一阵阵地疼,痛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蜷成一只熟虾,恨不得拿头撞墙。她这是老毛病了,大夫来看过,却也只能开些调经养血的方子,扎了几针就走了。那些调理的药,长久能不能见效不知道,但眼前的痛是一点也缓不了的。
琉璃又是给她按摩又是冲汤婆子热敷,照顾了大半夜。折腾到约莫子时,一波阵痛过去,徐辰才算攒了一些说话的力气。见小丫头眼睛都快挣不开了,加之肚子也没有初时那样疼了,她便赶了她去睡觉。
没想到这短暂的平静只是中场休息。同傻小子说了不到几句话,疼痛便卷土重来,变本加厉,把她打得落花流水,让她嘶嘶直抽凉气:“……嗳哟……痛死了……”
望北云里雾里的,“你肚子真疼?跟你好朋友来了又有什么关系?”话说她有朋友?哪里冒出来的。
白日里见她捂着肚子喊疼,他还以为她是装的。一个砒霜都能眼睛都不眨地喝下去的人,没道理会吃坏肚子啊。况且周府是什么人家,厨子送上来的吃食一定小心再小心,不仅要保证东西没有坏掉,还要避免各种食物相克。在座的客人们,也没见谁吃了东西之后不舒服。
徐辰呜咽着暗示道:“女人真是命苦……唔……”
他更加不解,觉得她答非所问,想是疼傻了。她犯傻,他可不能随她一起糊涂,理了理思路,他悚然变色,急道:“你的朋友是来接你回去的?你要死了,是不是?”
是啊,恭喜你答对了,我要痛得羽化成仙了!如果还有力气,徐辰真想对他如此吼上一嗓子。无奈她只能捧着肚子辗转反侧,“呜……把、把‘好朋友’三个字拆开来看呐,木头……”
“拆开来看?女、子、月……”他忽然反应过来了,立在原地,脸马上烧得跟熟透了的柿子一样,擦一擦就能吃了。眼睛忽然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看着地面,结巴道:“那、那我走了。”说着还真抬腿便跑了,慌不择路差点撞上门框,像是有人在后面拿着鞭子追赶他一样。
徐辰真的迷糊了,看他这形容,怎么像是被她调戏了一样?这厚着脸皮二闯闺房的到底是哪个哟。
“十八……十八啊……”
他都要走到门口了,鬼使神差地停了一下,才听到她虚弱地低声唤着他。迟疑了片刻,终究又走回了她的床前。
“十八,你……”徐辰咬着被角,哀怨地指控道,“你太无情了。”
他红着脸,呐呐地辩解道:“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月……女孩子家的这些事,我什么都不懂……”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了。
徐辰疼出了一身的汗,口中焦渴难忍,“琉璃被你迷昏了,我……我想喝个水都没人端……你不懂,就不能多问,问一声?……”
他忙不迭地道歉:“对不住,我真没想到。”赶紧去倒了一杯水,送到她唇边。
“你……我躺着,怎么喝?”她越发无奈,看着近在眼前的水愈加口渴,却没有力气坐起来喝。
望北闻言把杯子放在一边,犹豫着朝她伸出手,却不知该托住她哪里才能帮助她坐起来,一双手顿时僵住了。
她知道他虽然是个仆人,却是个高等级的仆人,平日里不用亲手照料别人起居饮食等杂事的,又是男孩子,心思没有姑娘家那样细致,照料人这方面的经验自然很欠缺。她叹了口气,果真如前辈所说,小男生在成长为体贴的优秀男士之前,都是要经过调教的。
“你……你把手抄入我的肋下就可以了……然后用力往上拖……”她说一句话喘三喘。
望北依言揭开她的被子,手从她肋下穿过去扣住她的肩膀,把她用力往上托。这个姿势,她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了,隔着夏天薄薄的衣衫,他都能感觉得到她凌乱的呼吸,灼热地喷在他的领口。她乱蓬蓬的头发无意间扫过他的下巴,惹得他心尖上一阵痒,差点失手又把她摔回床上。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美人在怀……她当他是孩子,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其实已经十八岁了。
“愣着……做什么,咝……把枕头垫到我背后。”徐辰指挥道。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要催一催才动一动。
望北慌忙收了神,拿了两个枕头给她垫在身后。
她总算坐稳了,直勾勾地看着他。见他一脸迷茫地回视她,她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水呀。”
望北恍然,回身去拿杯子,递到她身前,“诺,给你。”
看他的意思是让她接过去,但她浑身无力,哪里还捧得住?徐辰对他的粗线条无语万分,“果真是木头啊……手举高点。”
他下意识地照她说的把手抬了一抬,她一低头,就着他的手喝起了水。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望北奉过许多茶,像这样给人喂水却是头一遭。他把手稍稍往上挪了挪,以便她能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看着她咕噜咕噜地在他手里喝水,他霎时间有种她依赖着他的错觉……
“还要。”她简洁的两个字,打断了他的遐思。
他一愣,原来杯子已经空了,忙又去倒了一杯水。
如是喝了足有三大杯,徐辰才心满意足地表示:“行了。”
望北这回聪明了,见她喝完了水,便要扶她躺下。但她显然不想再折腾一次,道:“就这样罢……现在还坐得住。”然后就若有所思地猛盯着他瞧。
他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寻思着又有什么事?是不是该告辞了?
“十八……你的迷香……还有剩下么?”她突然问道。
“有。”他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把我也迷昏了,便不会这么痛了吧……是吧?”她明明想笑,疼痛却让眼泪狂飙,理智在条件反射面前一败涂地。
望北皱眉道:“迷药又不能如补品般想用便用,对身子不好的。”
徐辰哽咽道:“横竖马上要死啦……管它呢。要是你那毒药做得差不多了,拿来我喝也成……不用什么水果味了,什么味道都成……”
“那药还早着呢!”他看不惯她丧气的样子,大声斥责道,“一点痛就要死要活的,你还有没有出息!”
她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住了。但也就那么一眼了,一眼之后,继续痛哭流涕:“我本来就不求出息……”
她哭得望北心烦,他只好做了让步,从怀中摸出用剩下的迷香:“算我还你今日的人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来的时候从门缝底下塞了一截燃烧着的迷香进来,估计着里面烧得差不多了才开门进来。如今他也在屋里,自然不能再烧香了,只能把迷香碾成粉,加少许水溶了,再寻块帕子到水里浸了一浸。
望北把那块湿漉漉的帕子覆住她的口鼻,道:“别憋着,照平常一样,该吸气吸气。”
徐辰:“……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刚只嗅到从外间飘进来的一点,淡淡的,还觉得是异香,高浓度下一闻,却变成了刺鼻的味道。
他冷着脸:“迷香都这样。不要说话,漏了气效果就不好了。”
她于是满怀昏倒的期待闭上了嘴。
一刻钟之后。他看怪物一样看她:“你怎么还不昏?”
徐辰的声音在帕子底下闷闷的:“我怎么知道……不过好像不痛了一点。”迷药有止痛药的效果,这样也好。
事实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话音刚落,又一波阵痛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疼痛中她忽然明白了,迷药某种程度上也是毒药的一种……所以,这被老天爷开了金手指般的体质,让她再次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