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的待遇还比上富贵人家的一只鸟……这天上人间的对比哟。
“别吃这个。”徐夫人把剩下的一点核桃仁都撒到了画眉鸟的笼子里,“我那里还藏着几盒临安山核桃,等丫头们醒了,我找人给你送去。”
到了晚上,徐辰完成一天的功课回房一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屋中凭空多出了五六个小半人高的木头箱子,横七竖八地几乎把空地全占了。琉璃倒是很淡定,站在当中,问道:“小姐,这些东西要放到哪里去?”
“……箱子里是什么?”不会是核桃吧……这个,她记得徐夫人说的是几“盒”,这样的盒子,也忒豪迈了。
“夫人那边派人送过来的,说小姐你知道的。”琉璃抱怨道,“那群懒鬼,都给夫人惯坏了,一点没有下人的样子。把东西送到,往地下一扔,就急吼吼地赶着回去玩牌,问他们是什么也不愿多说。”
徐成打开箱子一看,满满当当的,还真是山核桃。这分量,两年内能吃完都要拿出十分的勤奋和毅力,无怪乎要受潮了。她指挥几个人将箱子放在角落里,整齐码好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琉璃,你方才好像说我娘那里的下人惯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琉璃瘪瘪嘴,不屑道:“不识相呗。夫人脾气好,他们不谢天谢地,反而偷懒犯搀起来。要我说,夫人也真是的,扶了正之后还是做妾时候那副好欺负的样子,一点架子都端不出来,由得他们没规没矩的。”
“妾?扶正?……”徐辰迟疑着问道。
琉璃自知失言,慌忙道:“我真该打,怎么对你说了这些话。小姐,你也别问了,夫人的事,不是我能嚼舌头的。”
她讳莫如深,徐辰却大致猜到了。老爷子年近花甲,徐夫人却顶多只有三十五六岁,自然不会是老爷子的原配。看徐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她起先以为是续弦娶的哪家千金小姐,但听琉璃的意思,徐夫人却是由妾室扶正的。后院女人那么多,徐夫人又是那样的天然呆,是怎么在勾心斗角中胜出的呢?
深宅大院里面的争斗是一场长盛不衰的戏。不过横竖她要走了,这些也不关她这个冒牌女儿的事。
下午在茶室里的时候徐辰又向十八确认了一遍,他被她搞得不胜其烦,告诉她毒药就快制好,九天后的午夜去他那里取。
再有九天,她的这次穿越之行便可以画上一个不痛不痒的句号,回到最初的原始中去。
这等待的九天,她过得十分平静,照往常那样刺绣、习字、学茶艺。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来自艾肆源源不断的请帖了。
那家伙从登门拜访的第二天就开始下请帖,雷打不动每日一封,内容无一例外是请徐小姐去艾府上做客。帖子由他家一个金发碧眼的仆人送到徐府门口,来的时候驾一辆华丽的马车,说是徐小姐愿意的话就可以立刻坐了马车到艾府去。
徐老爷自然不同意,开始请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还给那人让他带回去。那仆人也不为难,捡起请帖,用生硬的中原话告了辞,第二日却仍旧乐呵呵地准时出现。他生得高大英俊,马车又漂亮,停在府门口,经常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徐定文担心这样下去会对徐辰的名声不利,就让管家派人出去打听。徐福打听回来的结果却让他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老爷,外面的人都说,几次三番让人家碰了钉子,徐家架子太大,不知好歹哪。”
徐老爷简直觉得自己耳朵有毛病了:“什么?那艾肆什么风评,长安城里又不是没人知道,我不愿女儿与他有来往,我还有错了?”
徐福试探着问道:“老爷是不是没仔细看请帖?”
“那种帖子,瞄一眼就知道写的是什么了,还用细看?”
徐福道:“老爷,别人说我们徐家傲慢,全因为这几天的帖子不是艾公子发的。他府上有一位妹妹,单名一个‘暮’字,刚随他从那南蛮之地到长安的,广散帖子请了各家小姐品香,顺便也是学一学长安城本地的礼仪和规矩。合情合理的,接到请帖的都去了,唯独我们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是故落了个傲慢的说法。”
徐定文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番。请柬是艾府的下人送过来的,他就默认是艾肆写的帖子,还真没留意落款是谁。
从来没有听说过艾肆有什么妹妹。不过生意场上打听消息的时候,只会关心对方对家业有影响的男丁,姑娘家容易受忽视,真的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也不一定。
“打听清楚了,艾肆真有妹妹?不会是他哪里勾搭来的女子罢?”联想到艾肆往日的版版劣迹,徐定文怀疑道。
“不会有错的,建阳公主都去过艾府了,他总不能欺瞒公主罢?”
“建阳公主都去过艾府了?”徐定文大吃一惊,这艾肆究竟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居然刚到长安,就能让当今圣上的长姐屈尊降贵登门拜访。难怪世人要说徐家架子大,公主都去了,你一个小小商人,居然敢推三阻四,岂不是把自己看得比公主都要尊贵,岂不是蔑视天威么?
他当时冷汗就要顺着背脊往下流,忙着手安排第二日送徐辰去艾府拜访。因为艾小姐只请了些未出阁的小姐,有点找闺中密友的意思,因此徐定文不便同去,只让几个干练精明的丫鬟婆子陪着。
那时候,已经是第八日的晚上了。艾小姐请人的名目是品香,徐辰在老爷子的命令下不得不连夜恶补了些香料的常识,以至于在这个时代的最后一晚,做了一个芳香四溢的梦,梦里尽是些檀香、藏香、苏合、龙涎……
第九日早上,艾府的那个仆人又来送请柬了。徐辰上马车前,估计着午后不一定能及时回来像往常一样给徐夫人问安,决定走之前去给她请个早安,顺便……也是告别了。
永别。
她让艾府来的下人稍等,带着琉璃往夫人院中行去。
远远地,徐辰看到徐夫人与一个女子站在石拱桥上,似是在争执些什么。她还没看清,琉璃就来拉她的袖子:“小姐,我们还是走吧,回来了再给夫人请安也来得及。”
小丫头刚才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徐辰心生狐疑,站住了:“在跟我娘说话的那人是谁?”
琉璃吞吞吐吐地说:“是陈姨娘……小姐,走吧,这事你别管了,夫人肯定自己有分寸的。”
莫非是宅斗的现场版?对于女人吵架,徐辰向来避而远之。有一回两个女同学对骂,她好心去劝,结果被双方都骂个狗血喷头,不带一个脏字却让你内伤出血的那种骂,更憋屈的是不能动手,这要是爷们之间吵架,她早一人一拳头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思及惨痛的教训,徐辰真想掉头就走,但又担心徐夫人的战斗力,估计无限接近于零,负数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想了一想,拉着琉璃站在塘边一棵垂杨柳后面听。
“你的猫就跟你一样没教养!”陈姨娘手里拎着那只叫做元宝的波斯猫,揪得它喵呜直叫,“这是第几回了?窜到我院子里,吃了我特意给老爷晒的鱼干!这畜生倒是聪明,每条鱼干咬一半,糟蹋得不成样子,今年我都白晒了!你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那猫应该是吃不下徐夫人亲手拌的猫食,饿极了才会跑到陈姨娘院子里偷鱼干吃的吧。这争执,鸡零狗碎到让人发笑。
但徐辰忘了,很多仇恨就是这样一日日的鸡零狗碎累积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