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他蹙眉道。
“很荒诞是不是……”她眼前模糊一片,泪腺跟出了问题一样不停地分泌液体,“……我百毒不侵,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能迅速痊愈,你不觉得奇怪么?”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肩头,他慌慌张张地抬袖擦了,不确定地猜测道:“你天生体质奇异?或者你小时候真的服过什么仙丹……”
“你信么?连我自己都不信。”她含着泪笑了,“我骗人的,连这身道袍都是艾叔帮我弄来的。我百毒不侵,只是因为有人想让我长生不死地活着。活着,就能让我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谁要报复你?”
她没有立刻回答,突然发起抖来,声音微颤,一反常态地恳求他:“十八……抱着我。”
望北听到那个称呼心中一恸,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抱紧了她。
她侧脸枕在他宽厚的怀里,安稳地被他抱着,才低低地道:“曾经有一段,我以杀人为生,手上沾了许多人的血。有个人,临死的时候对我下了诅咒……”
他低下头,惊诧问道:“你是杀手么?”难怪她身手这么好。
“不是,我没有做过违反律法的事情。”她立刻否认道,过了一会儿,又犹豫着说,“真要说起来,是一种介于杀手和侩子手之间的职业罢,简而言之,就是奉政府……官府的命杀人。然后,在一次任务里面,我被人诅咒了。”
望北听天方夜谭一样,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隐秘的往事。他想了想,质疑道:“如果你真是奉命杀人,那人不该咒你,该咒给你下令的人。”
“可动手的人是我,那人才不管谁给我下的令,他看到的人只是我。”她道。
“好吧。”他勉强接受了她的解释,追着问道,“诅咒你什么了?”
她低声道:“他咒我不死不灭,永世都在别离的痛苦里煎熬。”
望北手臂紧了紧,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就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你当初才扔下我?!要不是你自己执意要走,那人死都死了,难道还能变成鬼把你绑走么?辰辰,你编借口也要编得像一点!”
“没骗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何真相反而像是谎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你知道,这个诅咒是怎样实现的吗?”
“你说。”他强压下火气。
她苦笑着,道:“说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不停地穿越。”
每次等她对别人动了真情,想要留下来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便会被送到另外一个世界。
六年之前,她在那个山坡下面醒来,第一句话,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靠,又穿了。”
从第一次开始穿越算起,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已经有两百二十多年了。这两百多年里她遇到过交心的朋友,拜过严厉的师父,收养过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也被有些智障的女人收养过……
上一次,她才起了为养母养老送终的念头,便被从养母身边带走,从民国时期到了这个架空的年代。因为那个诅咒,她被迫不停地穿越,每一次都是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距离,永远也回不去的距离。釜底抽薪的分别带给她的,是撕扯得血淋淋的伤口。
也曾想过,如果没有与其他人发生关联的话,或许能安安稳稳地在一个地方长久住下去,但人是群居动物,独自在深山中住了十几年,她快要疯了,只好下山走进人群里。靠近人群,却又会无可奈何地重复既定的命运……
她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起初没有对他说实话。寻死并不是为了穿越回去,只是为了结束这个痛苦的轮回。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半天没有说话。
“害怕了么?”她凄凉地笑起来,勉强调侃道,“你抱着的这个人,是活了两百多岁的老不死呢,能当你的太太太太……不知道太多少辈的祖母了。”
望北从震惊中回神,手臂一收:“管你是老不死还是妖精,你便是哪路神仙,我也要收了你。”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很快便从她的话里推导出了一些事,“当年你离开我,也是因为对某个人动情,才被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么?”
她一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穿越之前并非没有预兆。那天晚上在余暨的客栈里,若不是一阵突然袭来的眩晕,她觉得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少年的强烈攻势之下败下阵来。在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命运大神告诉她,你动心了,这趟旅程也该到头了。
“你对谁动情了,嗯?”望北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带着得意笑意的眼睛,“十八夫君那个,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徐辰别开眼,窘迫不已:“明知故问……”
他俯下头缠绵地吻她,她眼角带着泪,头一次温柔地回应了他。
可是她在心底却在叹息。或许他还太年轻,不明白年龄的差距对感情的影响。他一日日地成长,她却仍旧停留在原地。五年前他们站在一起像姐弟,如今像同龄人,过个几年,可能会像兄妹,继而是父女,爷孙……到那个时候,他还能坦然地面对她么?
可事实是,在情事上,真正年轻的那个人是她。她应当知道,两个人久别重逢,她若是想要全身而退,就不该给男人一丁点的撩拨。
望北不住吮吻她的唇舌,为她配合的反应悸动不已。一用力,他把她压在马车厚厚的虎皮垫子上,反手拉下了自己的王爷袍服。
“你干什么脱衣裳?”她有点惊慌,才正演着悲叹命运的苦情戏,突然往三俗的上走了,这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可惜手被缚住了,不然她一定会及时推开他。“我还没讲完呢,最重要的还没有说……”
他脱得上身精光,露出修长结实的肌肉,坦然道,“袍子被雨淋湿了,你要我在湿衣服里面捂着么?你讲你的,我脱我的。”
徐辰明知这是他找的借口,红着脸嗫嚅道:“那你离我远点……”
他却不依,俯身抱住她的腰,环过去握住她背后的手,低头吮吻她的颈项,心不在焉道:“你说,我听着。”
肌肤上被他用牙齿细密地轻啃慢咬,徐辰头皮发麻,声音不由自主有些飘忽:“你……你别杀你伯父……”忍耐了许久他放肆的唇舌,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不由挣了挣身子,“喂,听到了没有?”
“不知所谓。”他于百忙之中抬起头,简洁地道,“我从没想过要杀他。”
她一呆,“你不是怨恨他连累了你的家人么?”
他在她的唇上一嘬,漫不经心道:“我虽然怨他,却并不恨得想杀了他。你怎么会有这个猜想?”
徐辰皱眉道:“不是猜想……”她蓦地抽了一口凉气,喝道,“别乱摸!”
她昔年的余威尚存,被她这一喝,他乖乖把手从她的道袍下面退了出来。但余威也只是“余”威,他顿了片刻,重又不怕死地冲锋陷阵,把手从她的领口处探了进去。
徐辰真正是束手无策,这才察觉到了这厮绑手的险恶用心。趁着他理智尚存的时候,她急急喊道:“两年之后你会因为弑君的罪名被处死!”
望北手下一顿,道:“你如何这么肯定?”
“你不想知道我这五年穿越去了哪里了么?”她看着他,眼神中有哀痛,“我去了二十年之后。”
他停下手脚,惊疑道:“你去了二十年之后?”
“嗯。本来想要去看看你在大叔的年纪上是什么样子,但打听到的,却是你早就已经被处死了的消息。”顿了顿,她打了个寒颤,“……是凌迟,三千六百刀。”
宽阔的肩膀,窄瘦的腰,修长有力的手臂……眼前这具温暖鲜活地伏在她身上的躯体,会在众人眼前被一片片地割下肉来,挨上三千六百刀,一直拖到三天之后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