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走进屋,文璞刺溜一下从窗前跳回到床边,玉翠往窗边已瞧,那窗门都没关上呢。玉翠轻轻叹了口气招呼文璞过来:“你都听到了。”
文璞嗯了一声,接着就说:“嫂嫂,我不想进楚府。”这个答案和玉翠心里的答案是一样的,玉翠摸一摸他的头,徘徊一下才说:“我也不想你进去,可是念……”想起他已经改了名,玉翠改口道:“文璞,那人是当着众人的面认了你的,他们来接也是正理,你现在不愿意进去,等日后你读书成了名,他们还会找上门来,那个时候,你的官途都会有妨碍。”
文璞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读的书没有玉翠读的那么多,知道的事也没有玉翠知道的多,读书本是为了给母亲请封,可是那日在楚府门前,那个人已经认了自己为儿子,封母自然也绕不过父亲。文璞重重地叹了一声,玉翠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算了,等明日那个周大娘来的时候,你跟她去吧。”
文璞紧紧捏住杯子,似乎要把杯子捏碎,过了会他才说:“那有什么法子才能让他们不认我?”玉翠拍了下桌子,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文璞被楚家逐出去,可这要被逐出去,得做了多少坏事啊。
玉翠又叹气,文璞抬眼看她:“嫂嫂,你一定有办法。”玉翠咬一下唇:“要让楚家不认你,只有你做了许多坏事,被逐出楚家,可是你一看就不是做坏事的料。”
做坏事?文璞的眉头皱起来,瑞娘虽然软弱,对儿子教导的好,文璞也是从小知礼懂事的,让他去做坏事,怎么可能呢?
玉翠摸一摸他的头:“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吧,我去给你做饭去。”玉翠刚站起身,文璞就拉一拉她的袖子:“嫂嫂,我知道怎么做坏事了。”玉翠皱眉,文璞咬着牙齿说:“嫂嫂你把我送进楚府,等我进去后就打丫鬟,骂小厮,挑吃挑穿。”这能叫做坏事吗?玉翠白他几眼:“这不叫做坏事,不过普通纨绔所为,哪家没有这样一个人,除非忤逆长辈,倒还有几分可能。”
忤逆长辈?文璞脸上露出笑容:“嫂嫂,我心里不当那个人是我父亲,自然不会尊重他。”是啊,有这样的父亲,的确是不好的,可是这样一来,文璞的名声又?玉翠还是摇头:“不行,你以后要读书的,名声要紧。”
文璞也跟着摇头,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怎么办啊?猛然文璞抬头:“有了,嫂嫂,我平时乖乖的,等到某一天突然忤逆长辈,再撒泼打滚,闹上那么几次,不就可以了。”
这主意也还可以,可是文璞一个刚满十二不到十三的孩子,怎么会做的天衣无缝呢?玉翠是真的不放心把他送进去。文璞扯着她的袖子开始撒娇:“嫂嫂,试一试吧,等被楚家撵出来,我就再不姓楚,就叫张文璞,还有几个人会知道以前的事呢?”
试一试?一向响快的玉翠此时却没了主意,这个孩子的未来现在是玉翠心中第一件的大事,别的都不重要。玉翠把他轻轻抱在怀里:“文璞,真要做了这样的事,说不定会开祠堂痛打你的,到时候你一定要让人来告诉嫂嫂,知道吗?”
文璞在她怀里使劲点头,玉翠松开他,看着仿佛是一时之间就长大的孩子,笑着说:“你先自己练字,嫂嫂去给你做饭,你明儿要走了,今儿嫂嫂给你做好吃的。”玉翠转身的时候文璞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又怎么了?
玉翠低头看他,文璞露出笑容:“哥哥去世这么久了,我以后就叫你翠姐姐好不好,不叫嫂嫂了。”这有什么,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玉翠点头答应,走出屋子去做饭。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文璞才坐了下来,心这才怦怦乱跳起来,刚才玉翠抱住他的时候,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里升起,这种感觉文璞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直觉明白,这感觉一定不能告诉玉翠。
第二天一早周大娘就来了,这次来就不是空手,还带了吃的用的,还有衣服之类,除了给文璞的。里面还有女子的衣衫和首饰,那些料子都是上好的,首饰一看就是好东西,除了这些,周大娘还笑眯眯地拿出几封银子:“我们大奶奶说了,姑娘你照顾小爷也辛苦了,这些银子就先给姑娘使着,不够了再让我送来。”
相府果然出手大方,玉翠既已打定主意,也不和她客气,收了东西笑着道:“这些银子虽好,可是花几日也就没了。”周大娘听话听音,急忙就道:“姑娘你说的是,我们大奶奶这里还预备了一百亩田地是给姑娘的,只要姑娘能让小爷回了楚府,让他们骨肉团圆,这田地就当给姑娘做嫁妆。”
全不顾玉翠已经是妇人的打扮,玉翠也不管这个,只是轻轻敲了敲桌上的地契,笑着说:“京城之中势大的人太多,我一个外来人哪里能保的住这百亩田地?”夏大娘在旁边,见这又是银子又是地契的,不晓得流了多少口水,听到玉翠这样说忙上前笑道:“翠丫头,你最会逗趣,你连相府的门都敢打了,还怕别的什么人?”
周大娘也忙道:“说的是呢,首辅大人是最宽宏大量的,说你不过是一时心急才如此,况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朝中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姑娘你少了一根毫毛,只怕秦夫人都要说几句,哪还敢做别的?”
玉翠得了这些保证,这才叹口气道:“周大娘,您先回去吧,我和你们小爷商量商量?”听到玉翠的口气和平时不一样,周大娘还当果然是钱财动人心,哪晓得玉翠背后打的主意,连连点头道:“我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和夏妹妹说说话,也算是托姑娘的福。”
玉翠推门进去,夏周两人都盯着她的身影,夏大娘捅一下周大娘:“瞧,果然是银子到处,就没不肯答应的,你想她一乡下丫头,见都没见过这百亩田地呢,要我说,就该只给八十亩。”周大娘把瓜子皮吐的老远:“呸,你啊,一辈子只会算小账,难怪到了现在也只守着这破院子租出去混点零花,我和你说,这差事做的好,大奶奶就升我们当家的去管绸缎庄,那里面的利息可就大多了。”
真的?夏大娘的眼睛都瞪大了:“老姐姐,等姐夫做了绸缎庄的管事,那时就带挈你侄子,他从三月里歇下来到现在就没差事了。”周大娘拍拍胸口:“那是自然,自己侄子不帮衬要帮衬谁?再说这次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在大奶奶跟前露这么大个脸。”
夏大娘又赔笑几句,接着就说:“哎,可惜了大奶奶了,遇到这样事情还要做出贤惠事情,不然别人就要说闲话。”贤惠?周大娘本来想说话,又觉得说出去不好,只是拍一下她的胳膊:“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时门里发出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文璞的哭声响起,夏周两人急忙窜到窗下去听,窗下的地方小,蹲不下两个人,夏大娘想把周大娘拨开,又想着还要靠她,只得在她身后使劲伸长脖子往里望。
文璞在那里哭叫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就为了点银子就把我卖了。”玉翠的声音听不大清楚,该是在那劝他,周大娘不由露出得意的笑。文璞哭了两声,就听到传来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接着是玉翠的声音:“你哭什么,你进了楚府,穿绸吃油,有小厮丫鬟伺候,婆子下人捧着,我倒想去,去不了。”
文璞还在哭,玉翠又要打,周大娘也顾不得自己在偷听,急忙出声道:“姑娘,小爷既是我们楚府的人,姑娘就不该下狠手管教。”
玉翠已经上前打开门道:“周大娘你既说他是楚府的,就请从我这里出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他。”文璞两只眼揉的红红的,本来是在假哭,听到玉翠这样说,想起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不由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走,我娘不让我走,我要去找我娘。”
说着就往外面跑去,这跑走的可是银子,周大娘急忙把他紧紧抱住:“小爷,您随我们回去吧,这里哪是您待的地方。”夏大娘机灵,早到外面叫来车夫,车夫也帮着周大娘把文璞抱上车。文璞在那里嚎啕打滚,周大娘也顾不上说再会,倒是玉翠故意提了一句:“那地契?”
周大娘一支手按住文璞,百忙之中答道:“姑娘你先收好,明儿我再和人来把那地契更名过户。”玉翠紧追了马车几步,那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一去,他再聪明,商量的办法再好,万一出个差池该怎么办?
夏大娘拍拍她的肩:“翠丫头,回去吧,你心疼他也没办法,那是人家的孩子,倒是你该为自己打算了。”打算?玉翠捏着手上那一百亩地契,有了这些,也算有了傍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