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药丸灌下去,玉翠时时伸手去摸他身上,希望触手处能遇到一片清凉,但是摸到的依旧是他滚烫的肌肤。还有最后一颗药了,如果这颗灌下去,再不退烧,文璞就……。
玉翠脸色不好,小厮兴儿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他又开始掉眼泪了:“都是我不好,要留在府里,那里的药也要好些。呜呜呜……”玉翠心里的那丝忧虑全被他这哭声赶跑了,在心里翻个白眼,推他一下:“你也不要哭了,在府里他也捞不着好的,你家大爷不是口口声声要打死他?”
兴儿这才抽噎着把哭泣止住,玉翠看着文璞,他虽然身上依旧滚烫,但呼吸总算平稳,只要呼吸不乱就有几分可救。玉翠一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对哭丧着脸的兴儿道:“还有一颗药呢,你先不要急,他一定会福大命大的。”
兴儿用手胡乱擦下脸:“姑娘你说的是,我再去烧热水来。”玉翠重新坐下看着文璞,小姑姑,你一定要保佑他,不然你的冤屈就真的没地去诉了。
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玉翠的祈求终于有了效果,当玉翠再次伸手去摸文璞身上的时候,他身上已不像原先那么滚烫,玉翠还怕是自己摸错了,让兴儿再来摸摸看。兴儿走过去伸手摸摸,脸上神色喜动:“姑娘,爷身上烧确实开始退了。”
玉翠呼出一声,用手撑着额头:“谢天谢地。”兴儿激动起来:“那我再去请医生?”好,现在烧退了,当然就能去请医生了。
玉翠坐在文璞身边,几个月不见,他虽然长高一些,但脸型反而更显消瘦,也不知道他在楚府过的什么日子?书读的怎么样?玉翠不敢给他开被窝,怕压到了伤口,就这样看着他。
王先生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没想到这孩子倒也命大。”玉翠急忙起身相迎:“这也是王先生的药丸灵验。”这样的恭维王先生显然很受用,走进来又号了号脉,这才铺开纸笔写了个方子,还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末来:“每服药之前,先把药末放在碗里给他喝下去,三服以后他若能坐起来说话,也就没什么事,只要再去外面药店抓些跌打损伤的药回来给他覆了就好。”
这次王先生收了诊金,连上次的算在内,一共要了玉翠五两银子,这还真不便宜。玉翠心里嘀咕着,还是要乖乖拿出来,嘴里还对人千恩万谢的。
兴儿跑出去抓了药回来,熬好给文璞灌下去,此时的文璞身上已经不那么烫了,灌药下去也能自己咽。玉翠只觉得浑身都松了。王先生说过文璞受不得风,身上也不能有汗水,玉翠把窗户关好,拿着手巾给他擦身子,文璞身上没有汗水了,玉翠身上却已汗湿。
有兴儿在旁边帮忙跑腿,再加上夏大娘不时过来帮忙,文璞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第三天就能睁眼说话,三服药后别人搀扶着他,他也能坐起来。除了药,稀粥面条这些也吃的下去。玉翠问了他几句,才晓得他进楚府虽然快一年,但书本没摸到什么。
开头是因为他拒不认方氏为母,楚明叡大怒,让他先去学规矩,规矩学好了再去读书。教规矩的先生严厉方正,一点不对就要打手板。虽然有小厮婆子们的服侍,吃穿用度比起从前都大不一样,但文璞依旧度日如年,常和楚明叡顶嘴。
而那几个方氏所生的子女,看自己的目光也像自己抢了他们心爱的东西一样,文璞是断断续续说的,玉翠已经听的连连叹气:“都是我不好,以为这样就能绝了后患,谁知反倒害了你,又耽误了你快一年的功夫。”文璞直摇头:“翠姐姐,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没有去先生那里,但在楚家还是看了些书。”说话间,文璞脸上露出对书本的向往,玉翠笑了:“只要你肯学,翠姐姐就供你。”
文璞嗯了一声,接着就摇头:“不行,翠姐姐,读书很费银子的。”玉翠站起身,声音里面透着欢快:“没事,这京城里的银子比我们乡下好赚多了,翠姐姐一定能赚够给你读书的银子。”
玉翠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拿着银子到书坊买了许多书本,经史子集,笔墨纸砚,读书果然是件费银子的事,光买这些东西,玉翠就花了四十来两银子,再加上文璞的药钱,玉翠摇头,这话虽然说出去了,但这银子要怎么去赚呢?
抱着书本回了家,文璞已经不需要人搀扶就能坐起身,这时正拿着笔在纸上写什么,兴儿在旁边和他说话,看见玉翠进来,手里还抱着那么多的书本,文璞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翠姐姐,你真的给我买了这么多的书?”
玉翠把书本放下,兴儿已经过来收拾起书本,脸上的神色也很欣喜:“小爷,这些书都能看。”文璞坐在床上伸长着脖子,一脸的渴望。看到他这样,玉翠心里的焦急又少了很多,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前几天还在为文璞能不能活下来担忧,现在他虽然不能称为活蹦乱跳,但说话什么的都很有力,眼看就在一天天好转,不就是银子,怎么会解决不了?
夏大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翠丫头,你回来了吗?”玉翠打开门,夏大娘手里端着个蒙了块布的盘子,见到玉翠就递过去:“给,今儿中秋,送几个月饼过来。”怎么不知不觉就又到了中秋,玉翠连忙谢过,脸上有些赧色:“老受您的照顾,这些日子也忙,都没来得及谢你。”
夏大娘咳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我还有事要烦你呢。”玉翠回身见文璞往外探着头,把盘子放好回身出门:“大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哪有什么烦不烦的?”
夏大娘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翠丫头,这事已经在我心里搁了几天了,前几天见你忙也不好开口,这几日见你忙的差不多了,这才来寻你。”到底是什么为难事,让夏大娘都不敢开口,玉翠等着夏大娘,夏大娘又道:“翠丫头,你见过我那个娘家侄女吧?”
见过,去年她结亲不久,还来夏家坐过,记得是个秀气姑娘,玉翠点头,夏大娘拍一下大腿:“我和你说,她去年不是嫁人了吗?结果可遭了大罪了,男人初还好好的,过不了两个月就开始打她,她受不了,还了几下手,结果她婆婆就不干了,说天下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女人还手的,拿了捆牛的绳子就把她捆起来,足足打了一宿。”
玉翠已经听的火气都出来了,夏大娘擦擦眼泪:“她被打的跑回娘家,我兄弟死的早,家里就只有个寡妇弟媳妇,帮不了什么只有抱着哭了一场,那家人又来把她接回去,娘家不能撑腰,结果又是一顿打,打完了她还要起来伺候婆婆男人。上个月我弟妹想她想的慌,去看了看她,谁知她竟瘦成了一把骨头,哭着求我弟妹救救她。我弟妹也是个软性子,来找我哭了两场,我也只是个寡妇,要儿子在也能去帮个忙,我弟妹听说可以当官断休的,求人写状纸要去上公堂,谁知那些写状纸的一听就摇头,说坏人婚姻是要受天责的,况且这样状纸送上去,堂上官也要把写状纸的抓去打屁股的,万万不能写。翠丫头,我晓得你是识文断字的,还求你给我侄女写个状纸,救她一条命。”
说着夏大娘就哭了起来,玉翠已经听的满是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男人抓来,把他暴打一顿,但也晓得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况且还有个婆婆在,婆婆教训儿媳是天经地义的,听说要写状纸当官断休,这倒合了自己的意。
问清楚夏大娘侄女姓名,夏大娘又把她弟妹找来,那婆子一见玉翠就跪下来,求玉翠救救她女儿。玉翠最受不了这个,详细写了一份状纸,交给那婆子带了回去。
文璞虽然躺在床上,也听到外面的声音,等玉翠进来才问了究竟,听说了那眉头就皱起来:“翠姐姐,这样的事,我听说帮忙写状纸的是要被抓去堂上打板子的。”玉翠叹气:“难道就要看着那个女子被活活打死?况且堂上官难道是不讲道理的,这样事情,明明是男的理亏在前。”
兴儿虽然年纪小,从小在楚府的他也见得多了,在旁边道:“妇人家三从四德,嫁了丈夫就要听丈夫的,不然就……”不等兴儿说完玉翠就呸了一声:“放屁,就算是爹娘打着,也有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不过是嫁了人,又不是卖给他了,爹娘的骨血就这样轻轻完在他手里吗?”
文璞点头:“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夫总是要从的。”玉翠快人快语:“从夫,也要看夫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个糟糕透顶,倒不如当官断休,大秦律是有义绝的,难道这是摆着好看的?”
虽然道理是这样,但第二天就有衙役找上门来,一脸的凶神恶煞:“哪个是玉翠,你乱写状纸,唆人诉讼,从中取利,老爷让我们来捉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