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店里喝酒的就要帮自己出头,玉翠忙道:“大家都请静一静,今儿这事是透着古怪的,我虽和邱先生不熟,却也晓得他为人有一说一,不是那种颠倒黑白之辈。”做讼师的,都是口齿伶俐的,邱先生见这边要和自己嚷起来,也已摆好架势,这场架若输了,自己在这地面上也就不用用这个混饭吃,听到玉翠竟出面帮自己,邱先生反而愣在那里。
玉翠这话让王大哥嚷起来:“玉掌柜的,你别怕,你在这都许多年了,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们大伙。”玉翠站起身:“几位的好意我都明白,这样吧,今儿你们在这喝酒算我请了。”说着玉翠对邱先生:“邱先生,还请借一步说话。”
邱先生见玉翠片刻之间就劝服众人,心里也生出一丝佩服,他不是什么糊涂人,方才只是气愤而已,此时转过来,就想出事情里面的不对,见玉翠客气,他也站起作揖:“玉掌柜客气,请。”
两人来到旁边小屋里坐下,玉翠笑着把心里疑惑说出,最后道:“邱先生你是知道我不是那种挑拨是非的,不过我们俩争执起来,到时未免要闹到两败俱伤,白白给人瞧了笑话不说,背后的人只怕会笑的嘴歪。”这和邱先生心里所想的一样,叹气道:“玉掌柜你说的是,我们本就靠刀笔过日子的,唇舌功夫也都不输人,要你急躁起来,我也在火头上,总要嚷一顿,说不定还要有人出来劝说,虽不伤筋动骨,名声着实不好听,若不是玉掌柜你镇静,险些就落入他们圈套。”
见邱先生已经醒过味来,玉翠也没多说,两人又说几句,猜了猜这事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玉翠对京里讼师不过就是点头之交,志向也不在此,倒是邱先生说了几个人的名字,玉翠听着而已。最后玉翠道:“邱先生,这种事查无实据,我们两人又没损伤,只放在心上就好。”
邱先生长长叹了一声,还没做答门就被推开,文璞走了进来,不等玉翠和他打招呼他就走到邱先生跟前:“就是你来寻姐姐的麻烦吗?”玉翠急忙跳起把他拉住:“不过是点小误会,我和邱先生已经说开,你不必放在心上。”
误会?文璞仔细看了玉翠一番,见她声音头发衣服都没异样,连脸都不红一下,这才给邱先生作揖:“我方回来就听到外面他们喝酒的在议论,以为姐姐吃亏才冲了进来,没想到是场误会。”邱先生给他还礼:“方才在下也是直冲进来,此时你如此,不过是还了一报而已。”
说着邱先生仔细打量文璞,对玉翠赞道:“常听说玉掌柜这个弟弟少年英才,从未得见,今日一见所言果然不虚,我家里有个妹妹,今年十四了,长的也还算出众,家母心疼她,至今没定下婚事,不如我们做门亲戚可好。”
邱先生打量文璞的时候,文璞就觉得不对,等到听到最后几句,文璞心里大叫不好,邱先生面上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文璞急忙道:“我在家乡已经定过亲了。”
玉翠也曾听说过邱先生的妹子长的出众,小家娇女,是不轻易许人的,刚要出言推辞,就听文璞说他定过亲了。邱先生呵呵一笑,转向玉翠:“从没听过玉掌柜的弟弟定过亲,怎么这时又?难道是嫌我妹子太过丑陋配不上?”
玉翠在心里斟酌一下才笑道:“这婚事是当年小姑姑和别人的口头之约,此后我们离开家乡,也没有再回乡,那姑娘有没有另订婚事也不知道,不过本乡本土的人极重信诺,文璞是不想自己先做负心之人,必要等到对方有个实信才肯再做打算。”
这个理由实在充分,邱先生点一点头,没有再说婚事,玉翠也就送他出去。在外面做完生意,估摸着该到了做饭时候,玉翠才回到屋里去问文璞要吃什么,见文璞呆呆坐在那里,玉翠白了他一眼:“你今儿扯这么大一谎,还要我帮你圆谎。”
文璞这才放下手,上前拉住玉翠的袖子:“姐姐,我没说错啊,我娘临去之前,是把我定给你了,还有两年前你说的话,难道你全忘了?”玉翠当然没有忘,瑞娘临死之前的托付,玉翠可以当做是托孤,有那样的爹,文璞就算安然长大,也未必能有出息。
两年前的话,玉翠只是当做是缓兵之计,怎么也没想到文璞会把这事记在心上,一记就是这么久。但玉翠很快就笑了:“那也要等你读书成名,现在你成名了吗?”文璞噌地站起来去拿旁边放着的东西:“姐姐,你瞧这是我写的,先生说我写的这些,比那些考中的都好呢。”
见他满脸的骄傲,玉翠接过那些纸张,文璞的字写的很好,大小均匀不说,笔画转换之间还有一股舒展之气。玉翠嗯了一声:“这字写的挺好。”这让在旁边等着玉翠表扬自己的文璞的脸一下垮下去,声音变的很小:“除了字,难道这文就不好?”
玉翠已经看完一篇,笑着说:“我还没说完呢,字好,文写的更不错。”真的?文璞的眼里闪出幸福的光。玉翠把那些纸放到文璞手里:“文璞,你有这样才华,不难博个功名出来。”
这是玉翠第一次对文璞这样肯定,文璞脸上露出笑容:“姐姐,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嫁了我,不用再开这个小客栈,还可以想法给我娘翻案了。”翻案?玉翠心里泛起叹息,楚首辅势力之大是在乡间的玉翠难以想象的,楚明叡一年前又重新起复,没有在京任官,而是直接外放到山东任知州。当年自己能够在相府门前全身而退真是幸运之至。不过就算玉翠知道结局如此,现在再来问玉翠要不要为瑞娘出头,玉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头。
楚首辅在朝中日久,势力太大,若不预先安排,只怕文璞走科举这路不成,可是除了一年前离开京城就任扬州通判的苏老爷,朝中官员自己认识的并不多。
秦夫人那里已经兑现了文璞平安长大的承诺,再去求她不免有些不知进退,别人又不认识,难啊。文璞见玉翠脸色变化,好奇地道:“姐姐,难道你还想开这个小客栈吗?”玉翠不想让自己心里所想对文璞有什么干扰,笑着道:“总开了几年了,舍不得也是常事,我去做饭吧,今儿你写的好,我给你排骨汤喝。”
在灶下做饭,玉翠思来想去,哪有半分心思对着锅灶,不停地往灶膛里送柴,如果能像熊熊大火一样把那些全都烧掉就好了。直到榛子的惊叫声响起:“呀,掌柜,你怎么把火烧到灶门口了?”玉翠才发现有火星已经到灶旁边堆着的柴上,忙打起一瓢水往那火上泼去。
火是熄了,但那柴已经湿了,看来今天做不了饭了。玉翠摇头,对榛子说:“你出去外面买几个馒头,再买点卤肉回来。”榛子答应着就出去。
玉翠生起小火炉,在上面炒了个青菜,拿豆腐做了个汤,等全部弄好榛子也买了馒头带了两包肉回来。馒头,卤肉,炒青菜和豆腐汤,看起来也算丰盛,文璞拿着筷子笑着道:“姐姐,你做的排骨汤呢?”榛子嘴快:“今儿掌柜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烧火时候把火都烧到灶门口,排骨汤是做不成了。”
玉翠用筷子敲一下榛子的头:“你啊,就是嘴快。”榛子嘻嘻一笑,文璞拿起个馒头打了碗汤,慢条斯理地把馒头扔到汤里泡着:“姐姐,是不是今天那个邱先生的事?”玉翠本想用邱先生做个挡箭牌,但又怕文璞对邱先生更加不满,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想过一个月小姑姑就满三年了,你的孝期也满了,到时除了请僧众来做道场,还要给你预备新衣服。”
吃的津津有味的文璞的嘴停了下来,松软的馒头似乎变的有了沙子,三年了。娘去世已经三年了,文璞叹气,玉翠伸手握住他的手:“你那时候小,不能为你娘出头,等你有了本事,就可以为你娘出头了。”文璞嗯了一声,玉翠又拍一拍他的手:“吃饭吧。”
玉翠的手很温暖,那种温暖文璞很熟悉,还有她温柔的话,如果没有她,没有她给予自己的这种温暖,文璞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坚持下去。当年楚明叡那板板带着致死之意,文璞心里只是在想,还没见到玉翠,没和她诉过冤屈,自己不能死去。
玉翠见文璞还是没吃饭,眉头挑起:“怎么了?”文璞把碗放下,看着玉翠无比认真地说:“姐姐,你心里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