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这轻描淡写的话竟让文璞强忍的泪掉了下来:“姐姐,他们都说你被秦夫人带走,还有人说你让秦姑娘去了衙门,秦夫人一定很生气,你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姐姐,你要真回不来了,我怎么办?”文璞说话时候,平常那种装出来的大人气全都不见了,纯然一个孩子样。
玉翠笑了,笑完之后就开始叹气,看到她笑脸的文璞本来已经在开心,听见她的叹气不由愣在那里:“姐姐你怎么了?”玉翠迟疑一下才说:“文璞,你是个男人,总是要为别人遮风避雨的,姐姐不能为你挡一辈子的风雨,明白吗?”
文璞低下头,双手搅在那里,玉翠依旧没有动:“文璞,过了年你就十七了,要在别人家,这个时候早就是娶妻生子的年龄了,也要挣钱养家了,你还像现在这样事事都要靠姐姐,那怎么行?”
文璞抬头,眼里的泪水已经消失,他有些迟疑地说:“姐姐,如果我真能遮风避雨,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玉翠眼里泛起一丝奇怪的光,接着她微微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就越过文璞往客栈走去。
这举动让文璞心里发慌,他疾步追上玉翠:“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玉翠停下脚步,面上带上一股怒气,这样子更让文璞心里发慌,他低头有些局促地说:“姐姐,我……”玉翠还是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文璞站在那里,看着玉翠苗条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里面,用手捶了下头,自己怎么会这样呢?当着姐姐的面就说不出话来?
看来还是要告诉她,自己一定要长成能为人遮风避雨的男子汉,不要再让姐姐操心了。对,就是这样。文璞兴冲冲地往客栈里面走。
客栈里面的人不少,但大都不是来喝酒而是在等玉翠回来的,当看见玉翠走进客栈的时候,以王大哥为首都冲了上来:“玉掌柜你没事吧?夏大娘来说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们。”旁边又有人补充:“玉掌柜你胆子真大,赵王啊,那可是皇帝的堂兄,皇帝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他家的管家比县里老爷还要牛那么几分,你就敢碰了上去,玉掌柜啊,我们着实佩服你。”
各种各样的问候和猜测充满了玉翠的耳朵,当然也不乏慰问她的,问她究竟秦夫人带她去做什么?玉翠都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玉翠等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含笑开口:“多谢各位大叔大哥对我的关心,秦夫人为人和蔼,公正严明,并没有为难我。”旁边已经有人插话:“玉掌柜,晓得秦夫人是公正严明的,但那是赵王啊,秦夫人能帮你应下来,这也是你的福气。”
玉翠又谢过他们:“夏大娘家的事也就到此,各位既在这里等我也担了些心,今日这酒就算在我头上了。”说着玉翠提过一坛酒,拿过几个大碗来挨次倒满:“都别客气,喝吧。”
有酒喝,众人各自抬起一碗酒四散开来,玉翠抬头看着唯一没动的文璞,文璞眸子里似乎多了些东西,玉翠微微摇头,接着就重新笑了,他离开自己又有什么不好,离开了,自己依旧是自己,有这片客栈糊口,可以写状纸为人伸冤。
文璞已经走了上来,眼神清澈透明:“姐姐,我明白做个男子汉要做什么了?”虽然没有喝酒,但店堂里酒味弥漫,玉翠觉得双颊开始变的酡红,就像喝了满满一碗新酿的酒一样。
玉翠用手揉了揉脸,想把脸上的酡红揉掉,文璞已经缓缓开口:“姐姐,以前我总孩子气,怕你对别人太好,这样就记不得我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就算你对别人再好,在你心里我永远是第一的,这样就够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话,玉翠不由眨一眨眼,文璞迟疑一下又说:“我会做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给我娘洗清冤屈,以后做官也要做个好官,荣华富贵,”
文璞皱紧了眉头仔细想起来,玉翠伸手替他抹平那眉间的皱褶:“你想不明白就先别想,还小呢。”文璞顺势握住她的手:“姐姐,我过了年就十七了,不小了。”旁边正在喝酒的人探个头过来:“是呢,我十六那年就娶媳妇了,文璞啊,等过了年,就让你姐姐带你回家乡把婚事办了。”
王大哥已经喝的有点醉醺醺了,伸出手拍了拍文璞的肩膀:“人家文璞是想等高中了,大登科后小登科,那叫一个快哉,那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想媳妇。”酒一入了口,说话开始放肆起来,玉翠见伙计在旁边招呼,示意文璞和自己退了出去。
后院里晾晒着的被子等东西发出一股阳光的味道,玉翠吸了一口才对文璞说:“你这样很好,做男子的就该有做男子的想法,而不是永远都靠姐姐庇护你。”文璞大力点头:“姐姐,我明白了。”
看着阳光下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年,玉翠要垫起脚尖才能看到他的头顶,这样小姑姑在地下也会安心的。玉翠被他炽热的眼看得脸上的酡红更红,转头往后面无意识地看去:“你能像个男子汉,小姑姑在地下一定会安心的。”
文璞又是点头,夏大娘已经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包袱,瞧见玉翠她眼里顿时就盈满了泪:“翠丫头,你不晓得你去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的心啊,像被刀子割一样。”文璞今儿见了夏大娘,面色不像原先一样,恭敬行了个礼。
夏大娘虽然在说话,但一看文璞这样还是啧啧赞道:“瞧瞧,孩子们总是要出了事才晓得轻重的,文璞一听说你被秦夫人带上车,那面色就和平时不一样了,总是你们姐弟相依为命,情分比起旁人来也要好的多。”玉翠请夏大娘往屋里坐,从柜里拿出瓜子花生摆着,又到厨下提了壶热水过来冲茶。
夏大娘已经把包袱打开,里面包着几锭银子,玉翠把热腾腾地茶递到她手上才笑道:“大娘您又何必那么担心,我既敢为你们打官司,自然也就想到这点了。”夏大娘接过茶的时候那眼泪又掉到茶里面了:“翠丫头,话是这么说,可对方有王府做靠山,秦夫人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陛下的保姆,陛下对她和对赵王是不一样的。”
玉翠只是笑一笑,请夏大娘喝茶,夏大娘说一阵,那伤心难过就更加重一些,玉翠也没有打扰,也没有安慰,由着夏大娘在那里絮叨。夏大娘絮叨一阵,从衣衫里掏出手帕来把鼻涕擦了,又吸着鼻子说:“在堂上时候我都想好了,真不成的话我就拼了这张老脸不要,去求你周大娘去,你周大娘怎么说也在相府那么多年,虽说是做底下人,也认得几个阔人。”
相府?玉翠听到夏大娘提起这个,心不由微微一沉,但面上没现出来,只是又给夏大娘续了杯茶,那茶都倒的有点微微漫出杯口。夏大娘急忙阻止:“翠丫头,你也别倒了,我不渴。”说着把那个包袱推过去:“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大娘人虽然穷,也晓得钉是钉铆是铆的,今儿这事能有秦姑娘出面,那是抬多少银子也换不回来的,这就当给你的酬谢。”
玉翠的手搭在包袱边,想了想拿起两锭银子,剩下的推了回去:“大娘,你们全家还要过活,这二十两我拿了,其中五两就当你还我的,另外十五两当状纸钱。”见玉翠这样,夏大娘的泪又掉了下来:“翠丫头,我认得的这些人里面,就数你为人既仁义又大方,做事让人挑不出刺来。”玉翠又安慰她几句:“大娘,当年我们初到京城,两眼都一抹黑,要不是您收留,也不晓得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
夏大娘难得脸上有了红色:“翠丫头,话不能这么说,我还不是收了你们一月三钱六的房钱,又不是给你们白住的。”说的玉翠笑了,两人又说几句,夏大娘说还要赶回家去照顾小孙女。
自从那日被郑家退了回来,连日又打官司奔波,小孙女就没说过一句话,让吃药就吃药,让喝粥就喝粥,那病却半点不见好,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今日到她床边说已经打了上风官司的时候,她才哇一声哭出来。她这一哭,夏家全家也抱头大哭起来,哭完了她比前两日要舒服些,喝完药睡下,夏大娘见孙女在那里睡的安稳,不像前几日一样总是在梦里抽泣,但一醒过来依旧那样木木呆呆,这才抱了银子过来寻玉翠的。
听夏大娘这样说,玉翠知道她孙女的病已经快要好了,才十三的孩子啊。能为她讨个公道,虽然这个公道看起来还有点不太够,总也好过什么公道都没有。
玉翠把银子收进自己放银子的小箱子里,这么些年客栈赚的足够日用花销,写状纸得来的银子和田里的地租全都没有动,除了偶尔给文璞买书之外,那些银子都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把这二十两银子摆上,玉翠的手指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上一一点去,不知不觉间,这里竟然有五百两银子了。五百两银子虽然在很多富贵人家眼里不算什么,或许还不够他们置办一房妾的钱,可对玉翠来说,已经是笔很好的收入了。
这么多银子,等洗清小姑姑的冤屈,再过几年不想开客栈了,就可以拿了这笔银子回家乡买上百来亩地,盖所房子,闲来时可以四处游玩,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多好。
“姐姐你在数银子做什么?难道是要算算我花了多少吗?”文璞戏谑的声音响起,玉翠把小箱子重新锁好,手搭在小箱子上说了自己方才的打算。文璞含笑听着,但听到玉翠打算里没有自己的时候那脸色开始变了:“姐姐,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游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