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满共有四个儿子,长子李松少小离家,至今未归,幼子李桐又死了,他现在跟二儿子李榆一起住,农闲时候,每天吃过晚饭他都要拎着粪筐出门消食,顺便拣到动物粪便拿回家积肥。今天无意中看见三儿媳王氏怒气冲冲的来找桂青青,他就留了意,此时见王氏走了,李福满才站出来。
桂青青说道:“爹,您有事儿?天晚了,如果有事儿,不如明天说……”
“我没事儿。”李福满说道:“四媳妇,今天是你三嫂子不对,回去我就让她把那二两银子还给你。”
桂青青忙说道:“不用了爹,不过是二两银子,终有花完的时候。”
李福满叹了口气,拎着粪筐头也不回的走了,在李桐病重的时候,桂青青悉心照料、尽职尽责,而且进了李家的门对他也一直很孝顺,李福满虽然不说,心里却有杆秤。
桂青青听着公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有些疑惑,怎么回事儿?前世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一幕。
当太阳露出小半个脸,李家村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铁蛋媳妇提着一个大框站在木门前喊:“四嫂,你还要去县城吗?”
桂青青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连忙迎出来“当然要去了,你怎么这么早?”她连忙把木门上绑着的绳子解开,让田氏进来,田氏把大框放到地上,桂青青注意到框上面蒙着一块布,里面有小鸡仔叽叽的叫声,便问道:“你这鸡仔是准备拿到集市上去卖?”
“是啊,赚几个零花钱。”田氏问道:“四嫂,你不养几只小鸡吗?”
桂青青笑了笑“以后再说吧,我一个人吃饭都成问题,别说养鸡了。”她就是想养鸡,也不会从田氏这里买,田氏最是嘴碎,她今天买了,说不定明天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然后就会说她爱贪图小便宜。
桂青青换出门的衣裳,田氏在一旁抱怨:“四嫂,你说这当老人的,就没有一个不偏心的,前年我生大丫的时候,月子里有个鸡蛋吃就不错了,如今二弟妹同样是坐月子,婆婆把下蛋的母鸡都杀了,不就是生了个男娃嘛!谁不会生……”
桂青青笑着不言语,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不敢乱插言。田氏又嘟囔了半天,见桂青青不说话,她也就哑了口,二人一起出了李家村,在村口正遇到李满堂赶着牛车去赶集,车上坐了好几个妇人,满堂嫂也在牛车上,看见她们二人,忙喊她们上车。
李家村距离青浦县也就七八里路,牛车走得慢,到县城也要小半个时辰,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县城的房子比李家村的屋子气派多了。
桂青青在县城住了将近十年,却没怎么上过街,就算是出门,一般也是坐在马车上,她看着这一溜排的青砖瓦房,朱阁绮户,故地重游,桂青青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街道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摊位,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服饰等物。
满堂哥说道:“我们要去抓两只猪仔,还得给这头老牛的前蹄换个蹄铁,还要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估计怎么也得两个时辰,你们若是办完了事儿,可以去城门口等着,若是着急,也可以自己先回去。”
众人答应了,都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儿,桂青青摸着荷包里的铜钱,原本她想买一块好一点的料子绣一个灯屏卖,那东西现在应该才从京城传过来,估计能卖上好价钱,可是那二两银子被王氏要走了,她手里的这些铜板,买材料不大够,也只能先绣荷包了。
桂青青要找绸缎庄,她一个人边走边看,无意中一抬头,居然看见了宋子桥,她顿时脸色煞白,慌忙转过身去,忽的想起宋子桥现在还不认识自己,不过也不能让他看见,万一他又去桂家买自己,岂不是麻烦?
恰巧旁边的摊子是卖帷帽的,她抓起来一个就戴在头上了,摊主说道:“二百钱一个。”
帷帽这东西都是大户人家的年轻女子戴,桂青青一身粗布衣裳,戴着帷帽有些不伦不类,再说二百钱一个,她荷包里一下子要少了三分之一的钱,桂青青有些肉疼,此刻又不敢把帷帽摘下来,她忙还价道:“一百二十钱我买了。”
“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最少也得一百六十钱。”
这时候,宋子桥正好走到桂青青身后,他边走边和一个人说道:“宋缺,这事儿还要再等等,等到那胖子实在坚持不住了,咱们再下手,到时候价钱还可以再压一压。”
眼看着二人走远,桂青青看看左右,原来她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瑞生祥绸缎庄附近,瑞生祥是宋家的生意,在青浦县是数一数二的大绸缎庄,掌柜宋缺是宋子桥的远房族弟,桂青青管宋家生意的时候,曾经跟他打过交道,是个商场的老油子。
那卖帷帽的摊主看见桂青青不说买也不说不买,有些火了“你到底买不买呀,不买不要在这里站着,影响我的生意……”
桂青青回过神来,赶紧把帷帽摘下来放到摊位上说道:“对不起,价钱贵了。”她转身朝宋子桥去的反方向走,还记得距离瑞生祥不远,也有一家绸缎庄,叫恒盛祥,恒盛祥的老板就是个胖子,难道刚才宋子桥说的胖子会是他?桂青青边走边琢磨这种可能性,她记得宋家的织染行,就是从袁胖子的手里兑下的生意,后来发展到在整个东南道都很有名,为宋家赚得盆满钵盈。
恒盛祥绸缎庄店里有些冷清,不过伙计很热情,桂青青买了些适合做荷包的布头,还有针线,又随意问到他们的老板袁洪熙,没想到胖子居然不在,桂青青不免有些失望。她又转到绣坊去看了看眼下时兴的绣品,买了些打络子的丝线,添置了些调料,顺便买了几样菜籽,直到六百多个铜钱花的所剩无几,她这才往城门口赶。
到了城门口,正遇到了李满堂的牛车到了,大家上了车,满堂嫂急不可耐的便问桂青青:“你猜猜先前我们遇到谁了?你再也想不到。”
“遇到谁了?”桂青青还在想着宋子桥的计谋,有些心不在焉。
满堂嫂说道:“遇到你的大伯子李松了,他回来了,本来你满堂哥想让他坐咱们的牛车回去,他不肯,自己先走了。”
桂青青不由愣住了,昨晚上公公可没说他会回来。
满堂嫂接着说道:“哎呀他那模样,真是吓死人了,脸上有一道刀疤,看着凶得很,若是他不喊你满堂哥,你满堂哥都认不出他来,我在一边吓得都不敢看他……”
桂青青笑了笑,李松她还是见过的,眉眼和李桐有些像,线条却刚硬了不少,块头也比李桐大,脸上的刀疤,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吓人,记得后来他在县城里也开了铺子。
满堂嫂兀自说道:“听说他离开家已经十来年了,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
桂青青点头“好像是吧,以前听公公念叨过。”
大家在牛车上七嘴八舌的说起李松的事儿,满堂嫂笑道:“这下子你公公该高兴了,对了,你大伯哥当年为什么离开家的?”
桂青青说道:“这事儿你应该问满堂哥吧?那时候我还没进李家门呢,后来家里人也不肯说,满堂哥一定清楚,听说你们那时候是好朋友。”
李满堂把手中的鞭子甩的啪啪响,嘴里笑道:“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就是当年我们一群人去县城里玩,结果遇到了一个纨绔,他看见李桐相貌好,就上来动手动脚,还说要买李桐回去做,李松一听就火了,把他揍了一顿,当时打得那纨绔没气了,李松以为他死了,就跑了,这一走就十来年在没回来。”
桂青青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问起大伯子为什么会离家,丈夫总是吱吱呜呜不肯说,原来却是因为他。
“那个纨绔到底死没死啊?”
“当然没死,只是虚惊一场,抬回家就清醒过来了。”
车上众人一阵唏嘘,很快牛车到了李家村,桂青青下了车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家里的木门居然开着,院子里,正有一个人拿了铁锹在翻地,居然是张富贵,他一看桂青青回来,便喊道:“桂花,二妹回来了。”
桂青青说道:“原来是姐姐和姐夫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带招娣来?”
桂花已经从屋里迎出来了“没带招娣,我们一会儿还赶着回去。”她上下打量了桂青青两眼,笑道:“你这样子,姐姐就放心了,快进屋咱们说说话。”
桂青青笑道:“姐夫,你也进来坐吧,那地等我有空再翻。”
张富贵不肯“你们姊妹说话吧,我一会儿就翻完了。”
桂花拉着桂青青就走“他一个大男人,干那点活儿累不着,快进屋我有话问你。”
桂青青跟桂花进了屋,桂花指着土炕上的一匹白布说道:“这是我自己织的布,你留着做亵衣亵裤穿吧。还给你带了几个鸡蛋和一点咸菜……”
“姐,你拿这么多东西来,你婆婆该不高兴了。”
“不会,我婆婆那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说要来看看你,是她张罗给拿的。”桂花拉着妹妹的手笑道:“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桂花这可是今天第二个让她猜遇到谁的人,桂青青心念一动“不会是遇到我家大伯哥了吧?”
桂花笑道:“原来你知道了?青青,你家大伯哥有没有成亲啊?你为李桐也守了一年孝了,该找个合适的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