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静姝洗漱好了从净房出来的时候,谢昭已经在次间等着她用早膳了。
静姝脚底有些发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那种事情会这样消耗体力,但谢昭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异样,仍旧是精神奕奕的。
谢昭抬起头,就看见静姝脸颊微红,她今日妆容极淡,那抹嫣红却不是胭脂的颜色,真真是人比花娇。
“过来吃东西。”谢昭拉着静姝坐下,把一盏蒸酥酪推到她的跟前,记得前世静姝爱吃的东西不多,唯独对蒸酥酪很是喜欢,每天都要吃一盏。
静姝看见酥酪却是愣了片刻……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蒸酥酪了。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倒是经常吃,后来回了京城,宋老爷子一向以廉洁持家,这样的东西就没怎么上餐桌了。
只是……谢昭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这个,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呢?
谢昭见静姝没有动,心下倒是有些疑惑,只开口问道:“怎么,不喜欢吗?”他应该没有记错才是啊。
“没有……”静姝摇了摇头,舀了一勺放到口中,酥酪顺滑香甜,入口即化,正是从前她最爱的味道。
“只是……好久没吃过了。”静姝有些感叹。
谢昭这才想起来,前世的静姝是被尤氏故意娇养惯了的。在闺中的时候,便传出过一些不好的留言,说她仗着外祖家有钱,生活奢靡,嫌贫爱富,每日都要吃两盏酥酪,从不戴没有龙眼大的珍珠……
但如今的谢昭知道,静姝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你喜欢吃,以后就让厨房每日都做一盏。”谢昭只笑着道:“母亲喜欢喝牛乳茶,府上因此养了两头奶牛,做这个也并不十分费工夫。”一般的大户人家鲜少在京城的宅子里养牲口,都是养在城外的庄子上,只是牛乳娇贵,需得新鲜的才好吃,所以每日清早,便有不少城外的送奶车进城送奶,在穷人看来,这正是富贵人家骄奢淫逸的生活,谢昭因此特意解释了两句。
静姝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前世就是因为这个,她在谢家才能天天吃上酥酪,只是方才一下子没想起来而已。
静姝点点头,又一口一口吃着酥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连脸颊上的酒窝都更深了。
谢昭心里却不知是宽慰还是心疼,不过是一盏酥酪,竟能让静姝这样的高兴。
宋老太太一早就起了,只盼着静姝他们早些到。
宋家一切如常,门口仍旧挂着大红灯笼,隔扇上的喜字也都还在,并没有一点儿要办丧事的样子。
谢昭跟着静姝见过了宋老太太,便从鸿福堂出来,去书房找宋廷u。
宋老太太就拉着静姝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感叹道:“嫁过去可还习惯?”看她脸色红润的模样,想来是过的还不错了,只是刚到了年纪便要行夫妻之礼,应该有些难熬吧。
静姝只羞涩的点头,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习惯就好。”宋老太太只开口道:“我就知道谢先生会对你好的。”
老太太说着就笑了,只打嘴道:“以后可不能叫谢先生了,听了让人笑话,你也不能喊错了,知道吗?”
“知道了,祖母。”静姝乖乖的回答,只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厅中的众人。
三房的林氏和宋静妍都在,二房的三个姨娘也来了,兄弟姐妹却只有宋静如来了,尤氏的两个孩子都没有过来。
邱姨娘坐在下首,仍旧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边上坐着方姨娘,倒是许久不见,听说是病了,脸色很差,宋静如安静的站在她身侧,她的亲事也订了下来,在五月里。
宋家接下去还有好几件大事要办,如今都靠林氏一个人操办,可很多事情都是二房的,若是一直麻烦林氏代管,也不是个办法。
但尤氏才刚去世,宋廷u就算要续弦,也要等上一年,家里的很多事情却是不能等的。……还有一件事情,静姝心里却有些没底,也不知道尤氏死了,宋静如和宋景坤的婚事会不会也因此耽误了,她如今名义上还是二房的太太,他们的嫡母。
只是眼前一时也不能想那么远,事情还是要一件件的解决。
“祖母……”静姝蹙了蹙眉心,还是开口道:“我虽然已经出阁了,家里的事情也不好插手再管,只是如今二房没有一个管事的人,总让三婶娘照看着,这也不是办法。”
她看着林氏,只又继续道:“三婶娘自己也一堆事情,五妹妹明年要出阁,两个堂弟也都不小了,我想……二房的事情,还得找个人出来,暂管一下。”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林氏的心眼上,林氏从前和尤氏不对盘,一心想着能掌管中馈,不过就是想煞煞尤氏的锐气,也好在老太太跟前表现一下她的才能。可如今,尤氏都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她收拾,那她才不想干呢!没几分油水不说,反倒还被二房的下人们埋怨,她可不想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她不做谁做呢?老太太病着,能指望的,也只有她这么一个正牌儿媳妇了。
“四丫头说的是,之前实在是没办法,赶上四丫头出阁这样的大事情,总不能没了体面,只要硬着头皮上,如今这大事也算了了一桩,剩下的事情,我可真忙不过来了。”林氏看了看宋老太太,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的表情。
宋老太太又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二房三房早就分家了,林氏能替她照看这些时日,已是不易了。只是如今放眼看去,二房哪里还有什么得用的人,邱姨娘胆小如鼠、方姨娘病病歪歪、还有一个芸香……聪明倒是聪明,只是才纳过门,资历赏浅,若让她出来管家,难免不能服众。
“这……”宋老太太拧了拧眉心,看向静姝,等着她说话。
静姝便道:“方姨娘病着,自然没有心力管家,邱姨娘也一向深居简出,只怕不想揽这个事情……”
说得两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方姨娘纵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了,她如今只盼着宋静如也能早日出阁,她也就安心了。至于邱姨娘……尤氏死后她又担惊受怕,害怕尤氏找她寻仇,眼看着都憔悴了几分,再让她管家,更是不可能的。
静姝只接着道:“不如……让二姐姐和芸姨娘一起管家,二姐姐出了阁,也是要管家理事的,芸姨娘虽然年纪轻,但她身子也比另外两位姨娘健朗些,老太太您再派两个有经验的老妈妈帮衬着她们,总出不了差错的。”
宋老太太想了想,只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该让你二姐姐学着管家了。”至于芸姨娘,除了她,二房实在没有能再指望的人了,将来若是宋廷u还要再娶,那都是后话了。况且芸香是何老太太留下来的人,宋家抬举她,也是给何老太太面子。
“芸姨娘,你听见了,以后你要帮着二小姐,如丫头,你也要趁着这段时间多学习学习。”宋老太太只开口道。
芸香便急忙站了起来,朝着宋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知道了。”
倒是宋静如,听说老太太想要让她管家,吓的脸都有些发白,还是一旁的方姨娘拉了她一把,这才走到了宋老太太跟前,强鼓起勇气道:“孙……孙女,也知道了。”
知道今日谢昭会带着静姝回宋家归宁,宋廷u特意向衙门告了假。
前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去偏院收隔夜留下的碗碟,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尤氏用裤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应该是前半夜就死的,放下来的时候,尸首都发硬了。宋廷u得了消息亲自去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尤氏的舌头都伸了出来,脖颈上一条紫黑的勒痕,瘦骨嶙峋、披头散发,脚上连鞋都掉了一只,看的直教人头皮发麻。
宋廷u回来就觉得后背发冷,也没了主意,就叫人去谢家送信去了。
谢昭很快就来了消息,让他先密不发丧,把尤氏的尸首运到乡下去。好在如今天气还没有转热,这尸体应该能放一阵子。
只是宋廷u一想到尤氏死时候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难受起来,又听来传话的人的口气,倒像是让他不要把尤氏葬在宋家的祖坟,他又狠不下这心来。
如今见谢昭来了,便索性开口问道:“听四爷的意思,是不让那尤氏进宋家的祖茔?”宋廷u虽然在谢昭面前有几分敬畏之心,可一想到自己毕竟是他的老丈人,还是提起了几分气势。
谢昭正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着丫鬟送进来的热茶,听见宋廷u问他,便抬头扫了他一眼。
宋廷u顿时又有些泄气,只觉得后背上跟压着千斤的石块一般,竟直不起来。
谢昭分明看上去温文尔雅,全然没有半点肃杀冷厉之风,但这个眼神还是让他感到害怕。
“我只是……还想在确认一下,下人们会不会误会了四爷您的意思。”宋廷u豁出去说道。
可恨之人,总有几分可怜,宋廷u无疑就是这种人,他对何氏狠心,得知真相后又悔不当初;他对尤氏痛恨,如今看见她死了,又心软懦弱。
真是矛盾至极的一个人……
谢昭放下了掌中的茶盏,从袖中拿出一封牛皮纸的信封,推到宋廷u的面前,缓缓开口道:“前几日比较忙,忘了把这样东西交给岳父,岳父可以打开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