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静姝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便听太子的乳母开口道:“殿下……这位可不是姐姐,这是谢大人的夫人,按辈分,您还要喊她一声表姨呢!”
“表姨?”萧熠蹙着眉心看了一眼赵如兰,见那人朝他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了静姝身上,煞有其事道:“你真的是谢先生的夫人吗?”谢昭是太子的先生,萧熠自会说话起,便喊了谢昭先生。
静姝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异常亲切,便笑着点头道:“正是呢,太子殿下。”
萧熠看上去却好像有些失落,只嘟囔道:“之前听说谢先生娶亲了,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很无趣的大家闺秀,没想到是这么好看的小姐姐……”
说的静姝脸都红了,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唯有赵如兰哭笑不得道:“什么叫做很无趣的大家闺秀,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熠脸上便带着几分无辜道:“是父皇告诉我的,让我别理那些一天到晚跟着我的表姐表妹们,因为她们长大了,就会变成很无趣的大家闺秀。”
赵如兰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小孩子童言无忌,可听者却是有心的,也许她在萧恒的眼中,便是那所谓的很无趣的大家闺秀……
她叹了一口气,神色却依然温婉,只淡淡道:“你不喜欢她们,可你将来总要娶太子妃的,总不能一个都不要吧?”生在帝王家,萧熠又如何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呢?
萧熠撅了撅嘴巴,倒像是在深思熟虑一样,视线却偷偷的往静姝的身上瞄,他只静静的看了静姝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道:“要么……就让表姨生一个女娃娃给我当太子妃好不好?”
此话一出,又引来一众人的笑声,奶娘只笑着道:“我的小殿下,生孩子哪里像您说的这样容易,再说了,谢夫人肯定是要生儿子的。”
谢昭这个年纪还没有子嗣,人人都盼着他生儿子了。
唯有静姝仍旧脸红,说的她好像她马上就要生了一样。
她们这里头笑声未歇,外头却有宫女进来回话道:“秉皇后娘娘,赵夫人来了。”
赵如兰脸上的笑顿时就收了起来,只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如今的这位赵夫人是赵东阳的续弦,和赵如兰的关系大约也是一般的,不过就是场面上的功夫。
静姝对这位赵夫人却没有多少记忆,一来,她前世深居简出,很少参加宫宴;二来,前世谢昭是当了首辅才娶了她,那时候赵东阳已经失势了,这赵夫人自然也是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等赵夫人进来的时候,静姝才觉得她颇为眼熟,她心里正好奇,却见那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却正是那锦衣侯夫人。
静姝面上一滞,这锦衣侯夫人竟和赵夫人有六七分的相似……
赵夫人带着锦衣侯夫人跟赵如兰请安,又跟着太子殿下请安,两人都免了她们的礼数。
赵夫人这才开口道:“原本就是想来拜见皇后娘娘的,听说谢夫人也在这里,倒是巧了。”
静姝便朝着两人都福了福身子。
锦衣侯夫人略扫了静姝一眼,并没有说话,倒是赵夫人笑道:“不必客气,论理你叫我一声姨母也使得。”
静姝便有些尴尬,谢昭喊赵东阳姨父不假,但那是因为他的亲姨母曾经是赵东阳的发妻,可赵夫人不过就是赵东阳的续弦,喊她姨母,大可不必了。
然而静姝终究不想惹麻烦,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赵如兰说道:“时候不早了,也该出去入席了。”
赵夫人脸上的神色便有些不好看,有一个当皇后的原配嫡女,她的腰杆子就别想挺直了。
一旁的锦衣侯夫人却笑着对太子萧熠道:“太子殿下原来在这里,你月容表姐还在到处找你呢,不如出去跟她玩会儿。”
谁知道萧熠看了她一眼,却忽然转身抱住了静姝的身子道:“我不喜欢跟月容表姐玩,我现在要跟表姨玩。”
静姝抬起头,就瞧见锦衣侯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又不能跟太子置气,只忍着怒气道:“太子殿下,你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当然是要跟小孩子一起玩的。”
“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我是大魏的太子,你竟敢说大魏的太子是小孩子,该当何罪。”萧熠眉心倒竖,狠狠的瞪着眼珠子说道。
这倒是让锦衣侯夫人吓了一跳,忙就蹙起眉心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担忧的看了赵夫人一眼,见那人并没有打算要替自己说话的打算,又看向赵如兰道:“皇后娘娘……”
赵如兰便冷冷道:“你下去吧。”
锦衣侯夫人碰了一鼻子的灰,气的吸了一口气,福身告退。赵夫人便也跟着她一起退下了。
等她们都走了,静姝这才开口道:“锦衣侯夫人和赵夫人的模样有些相似,难道她们是亲戚不成?”
赵如兰回头看了一眼静姝,她是后来回京的,这京城的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当年的谢昭,也不知是多少大家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这锦衣侯夫人便是其中一人,她为了谢昭,连婚事都耽误了,好好的嫡女只能去做锦衣侯的续弦。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本宫的继母和锦衣侯夫人都出自琅琊王家。”赵如兰只开口道:“她们是姑侄俩。”
静姝顿时心下了然,怪不得容貌也有几分相似呢!琅琊王家,说起来也是大士族了,只是这些年少许式微了一些,并没有过去的名望。
但静姝依稀记得,这琅琊王家好像是跟谢老夫人的母族崔家有些过节的,没想到崔氏死了之后,赵东阳转头就娶了王家的女子当续弦。
赵如兰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见静姝一时有些发愣,只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我们也去入席吧。”
静姝点了点头,跟着赵如兰来到外殿。
殿中早已经坐满了前来赴宴的女眷命妇们,看见赵如兰出来,只纷纷站起来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如兰挥手平身,请众人落座,静姝便坐在了锦衣侯夫人下首的位置。
殿中座位皆是按诰命品阶划分,静姝是正三品的文官夫人,自然是坐在了锦衣侯夫人的后头。
魏明瑛也来了,作为晋王妃,她坐在皇后下手边第一个位置,大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宴席菜□□人、杯盘盏碟无不精美奢华,宫女们行云流水一般走动在众人之中,静姝却很难静下心来用餐。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来,锦衣侯夫人当时为什么会忽然就遇上了自己,又为什么会如此同情于自己的遭遇,其实这些静姝都不清楚,可那时候的自己是盲目的,遇到这样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事情的不合理性。
此时想来,却让人十分后怕。
一个养尊处优的侯夫人,她是从那里弄来的□□的呢?她又为何要帮自己去害人呢?
之前在康定侯府上赴宴的时候,静姝就觉得很奇怪,那人好像是故意针对于她,可她从来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至于今日,她看她的眼神,仍旧是充满了敌意。
静姝心绪纷乱,宫女却又适时送来了一盏鲍参翅肚羹,静姝便顺手就接到了掌心,谁曾想她还没低头吃上一口,只觉得心头竟一阵恶心,她一时没忍住,只低头干呕了起来。
席面上都是吃饭不会发出丁点儿声响的贵妇们,即便静姝努力忍住,但还是有很多人往她这边看过来。
静姝越发紧张了起来,可一紧张,那种想要吐的感觉就越明显,连身子都跟着颤了起来。
好在一旁的宫女看见了异样,只忙就端来了一个漱盂,帮静姝接着。
众人顿时就心中了然,这位年轻貌美的谢夫人,怕是有了身孕了。
就连魏明瑛的脸色都变了,只呆呆往静姝那边看去,她过的这般滋润,这大概是对自己最犀利的耻笑了。魏明瑛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都在隐隐做痛!
静姝自己却愣住了,只等这一阵子恶心渐渐退去了,这才起身朝着赵如兰福了福身子道:“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微恙,可否容臣妾先行告退?”
赵如兰便忙吩咐了身边的老嬷嬷道:“周嬷嬷,你带谢夫人去偏殿歇息。”她顿了顿,只又开口道:“再派人去太医院请胡太医过来。”
胡太医很快就过来了,把过脉之后,脸上严肃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只笑着对静姝道:“恭喜谢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谢大人很快就要当父亲了。”
静姝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情,她尽然这么快就怀上了吗?可是……在子嗣问题上,谢昭分明是有所克制的,好几次都留在了外面……她其实对生孩子这件事情也是有些害怕的,因此两人都心照不宣,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孩子还是这么快就来了。
静姝便想起了前世的事情,那时候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谢昭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把明德堂的门槛都拆了,深怕把自己给绊倒了。
然而自己那时候却并不想为他生儿育女,因不好好保养生了一场病,那孩子终究没有能保住。
此时回想一下,那孩子没了的时候,却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早晚虽然凉爽,但白天却还是炎热,她因贪凉多吃了几盏冰粉,晚上起了几回夜,第二天就小产了。
然而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静姝淡淡的笑了笑,却叫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七月初二……她前世滑胎的那一天,是七月初二啊!
……正是谢昭说要斋戒的日子!